一陣不可遏制的咳嗽聲在黑暗中響起,破舊的爛沙發也随之發出一聲**,雲語終于從睡夢中被凍醒過來。
八月的望鄉城夜間,竟然冷得讓人無法入睡,這是雲語昨天晚上始料不及的。按理說北半球的望鄉城的八月應該是十分暖和的,然而自從大破滅之後,一切都改變了,四季不再分明,冰雪的白色則成爲了大地的主色調。
呼……呼……
雲語狠狠地吸了兩口寒冷的空氣,吃力地翻一下酸痛的身軀,又盡量把身軀蜷成一團,恨不得兩隻手變成兩個蒲扇,能緊緊地護住自己兩肋和背部。
“雲語”是一個有點女人化的名字,常讓人誤以爲這是一個女孩子的名字,這也是雲語在大學裏經常被取笑的事情,再加上他柔弱清秀的外表,經常被女孩子當面調笑,作弄得他面紅耳赤。
可惜,這種美好的時光一去不複返。當大學畢業的時候,聯邦的成長保護期也随之結束,每個人開始爲自己的生計前途奔波忙碌。像雲語這種孤兒,即便是無法養活自己快要餓死,也不能再獲得聯邦的救濟金。
生活的艱辛,逐步磨去了身上的稚嫩,如果時光能夠倒流,雲語絕對不會像當初那般臉皮薄了。
在這畢業的兩年了,雲語四處奔波,差不多走過了聯邦的大部分的城市,最後又回到了自己的故鄉——望鄉城這個偏遠的城市。畢竟這裏消費水平最低,即便一時間找不到工作,也可以在城市東角的荒園裏忍上幾夜。
聯邦的天空常年籠罩着淡淡的薄霧,如絲如縷,袅袅嫣嫣,如同一名多情的女子卻始終不願摘去那神秘的面紗,而望鄉城的大霧更加濃郁,更加有特色。
“霧城”的稱号也因此由來。
據說,望鄉城是人類先祖最早來到這塊大陸的城市,在這裏生息繁衍,建立起一座座城市,将這塊大陸上其他各種生物驅逐,逐漸成爲這塊大陸的主宰。
也正是這樣,城市成爲人類唯一栖身聚集的場所。再加上大破滅之後,城市外隻是核戰後充滿輻射、化學細菌和毒氣的廢墟,到處遊蕩着各式各樣變異的怪物,堅固密封的城市将危險與人類隔離開來。
望鄉城裏的景色還算不錯,即便是當大雪覆蓋了整個大地的時候,也會有各式各樣的花朵在綻放,這也許是植物變異的結果,更何況現在是一年裏最暖和的八月。東面那裏是富人區,漂亮的噴泉,修葺整齊的花盆,令人美不勝收。而西邊廢棄的一座座荒園,則就是像雲語這種窮鬼免費栖身的場所。
昨天從早到晚,雲語按照報紙上登出的招聘廣告一家一家去上門求職,遇見的面試官都客客氣氣地請他回去等消息。事實上,雲語知道這是對方一種委婉的拒絕方法。
在這個世界上,最不值錢的恐怕就是人,任何一個職位的獲取都需要一定要人際關系推薦。
雖然聯邦會免費地将每名公民撫養長大,但目的是爲了發掘其中有潛力的人才。其中極爲少數優秀的人才在還未畢業的時候就會直接進入聯邦部門工作。大部分人會同聯邦簽下協議,服下一種叫做欲望抑制劑的小藥丸,變得如同機械一般中規中矩,精神高度集中,被統一管理,過着重複麻木的日子。
而像雲語這種普通人,既沒有什麽天分,又渴望自由,隻能獨自在生命線上拼命掙紮。
一直到天黑,雲語才覺得肚子餓得咕咕叫,他匆匆買了一個最爲廉價的黑面包,大口吃掉了,然後趴在一個經過過濾的噴泉上大口地喝上幾口,這才心滿意足。
不過随即雲語開始爲住宿發起愁來,捏了捏兜裏隻剩下的一張一百元聯邦币,決定在這荒園的山洞裏睡上一夜,畢竟最便宜的住宿地方也要五元聯邦币。山洞裏破沙發不知道是誰撿來的,看來以前有人住過,不知道是死了還是搬走了。城市裏的清潔公司效率還是令人敬佩的,總是能第一時間發現屍體進行清掃。
本來自覺還不錯,因爲累得很,前半夜睡得還行,可沒有想到後半夜竟然如此得寒冷。
雲語終于熬不住寒冷,翻身爬出山洞外,來到草坪上,這裏空曠極了沒有一個人。無數道黑影不住地晃動着,仿佛黑暗中的鬼怪一般。雲語用力地活動着僵硬的四肢,大口呼吸着新鮮寒冷的空氣,肚子立即咕咕地叫起來,冷空氣進入空腹中,更覺寒冷一場。
于是雲語又回到了假山洞裏,蜷縮在沙發上,抱成一團。
迷迷糊糊中,雲語陷入了一個奇怪的夢境,他發現自己身處一座金碧輝煌的大廳,廳内彌漫着火爆和暧昧的氣氛,若隐若現的朦胧燈光,狂亂的男男女女随着勁爆的音樂節奏,瘋狂地扭動着腰肢,汗水揮灑,相互貼近挑逗着、厮磨着。
穿着火辣暴露的女人們,沒有了白天裏的溫婉,甩動的長發和水蛇般的柳腰,展示着性感和狂野,令男人的雄性荷爾蒙急速分泌。
白天裏彬彬有禮的紳士們,也徹底放下了自己的僞裝,使勁地吼叫着、搖擺着,充滿欲望的眼神**裸地盯着身邊女人性感的身軀。
黑暗的無人角落裏,男女們暧昧地調笑着,喘息着,或許激情之後是更加的空虛,但是他們無所謂,宛如飛蛾奔火,隻爲了刹那間的歡愉。
就在這時,一扇複古式的金屬大門自動緩緩打開,一個奇特的年輕人邁步而入……
一聲奇怪的聲響,猛然将雲語從夢境中驚醒。
“這個夢境到底意味着什麽呢,莫非自己如同野獸一般進入了發情期的階段?”雲語不由得自嘲一笑。
雲語不由自主地摩挲一下左臉頰,掌心感受着那道淡淡疤痕帶來的凹凸感,陷入了沉思。自從那件事後,雲語臉上多了這道疤痕。
原本雲語的外型清秀淡然,給人一種安靜溫潤的氣質,初看上去像個女孩。可惜那道刺眼的疤痕,卻破壞了臉頰整體的美感。如刀犁在地面劃過,有種一種猙獰刺奪驚心的感覺,令人不敢直目相視。
也是從那時起,狂亂荒誕的夢境開始纏繞上雲語。
東方已經泛白,黑黝黝的樹林開始變成灰色,前面的草坪逐漸出現了輪廓,一切寂靜。
雲語輕輕一按左手腕上的身份标示器,随即又抱住了雙腿,緊緊蜷縮在胸前,以保持身體上的一點溫度。身份标示器是每一個聯邦公民所必需佩戴的,就如同一個人的身份證,上面會清楚記載個人的信息以及其他一些輔助功能,人體的生物電能維持着它一直正常的運轉,在人出生的那一刻戴上,一直到死亡。
“嘀嗒”一聲,天訊的立體投影出現在虛空,映入眼簾的首條新聞便是:四大企業的激情碰撞。
旁邊又有一個副标題是:新能源的出現,是否意味着新時代的到來?其中簡介寫道:埃葵娜島發現新能源,四大企業的激烈競争,究竟花落誰家?世界能源格局将發生怎樣的變化?
埃葵娜島是望鄉城的一個附屬島嶼,島上一片荒涼,就是連動物都很少。
在新聯邦的電子圖書館的《地理志異》裏,記載着一個神奇的故事。相傳埃葵娜島本來是一個美麗的島嶼,但是不知道什麽原因得罪了神靈赫拉,這是一個非常強大的神靈,她給全島送去可怕的瘟疫。
瘴氣和令人窒息的毒霧彌漫山野,陰慘慘的濃霧裹住了太陽,然而就是不下一場雨。四個月過去了,海島上天天刮着悶熱的南風,地上升起一股股死之氣息,池塘和河流裏的水全都發綠變臭,荒蕪的田野裏毒蛇成群。它們的毒液滲流在井水或河水裏,四處泛濫。瘋狗、瘋牛,瘋羊、飛禽走獸全都瘋了。最後,瘟疫災害也降臨到人的身上。屍橫遍野,一片惡臭。
雖然現實中沒有神靈,但埃葵娜島真得是貧瘠荒涼,瘴氣彌漫,人迹罕至。不過現在因爲一種可能替代目前燃料的新能源的發現,它一下子備受矚目。
但這些都跟雲語無關。
雲語無聊地播放着下一條新聞,發現天訊裏每條新聞裏都有一條顯着的廣告:“惡魔島監獄向您推薦三大經典視頻直播節目,死亡飛車、生死格鬥、無限競技。”
幾行小紅字寫道:“完全直播,未經審查,沒有剪接,歡迎訂購,讓您享受超過一百台攝影機直播的快感,讓您有種身臨其境的感覺。”
“又是有錢人的玩藝兒!”
雲語憤憤不平地嘟囔了一句,如今在天訊上到處充斥着富人們才能享用的東西。當他爲省幾個聯邦币而露宿街頭的時候,這些每一個節目的訂購恐怕都要幾十、甚至數百聯邦币。
就在雲語百無聊賴翻閱着天訊上面的資訊的時候,忽然聽見假山外面有人用古卡娜語吟唱着什麽。側耳仔細傾聽,确實有人在唱,那腔調十分怪異,嘶啞刺耳,好像是鬼魅在黑暗裏嘶叫。
那聲音飄忽不定,忽而大忽而小,在這仍處于青冥的荒園裏悠悠蕩蕩地傳來,令人不禁毛骨悚然。
見鬼了!
在這麽早的時候,在望鄉城的荒園,竟然有人用近乎失傳的古卡娜語唱歌!
據說,古卡娜語是人類先祖來到這塊大陸上時的原始語種之一,即便是在大學豐富的電子藏書館裏也很難找到幾本古卡娜語的書籍。聲音抑揚頓挫,若非雲語曾經在古卡娜語上花過不少功夫,否則根本就聽不懂對方在唱什麽。
十年生死兩茫茫。
不思量,自難忘。
千裏孤墳,無處話凄涼。
縱使相逢應不識,
塵滿面,鬓如霜。
語調抑揚頓挫,在那聲音裏蘊含着蒼涼悲傷,似有無限心事難以述說,讓人一聽便不由自主地從心底升起一股凄涼,有種共鳴的感覺。
雲語心中無端湧出一股煩懑,猛地從山洞裏鑽出來,不滿地大叫道:“嘿,哥們,大清早的鬼叫什麽,不知道擾人清夢嗎……唉,朋友,朋友,你怎麽啦?”
隻見那人渾身一震,急轉身以手指着雲語,發出短促的“啊……啊……”叫聲,仰面朝天摔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