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吉爾和米利亞跪在老公王古恩陛下的面前,承受着這位當了四十多年王者的怒意。
當然,并不是針對她們倆的。
“真是失态!”他這麽說道,“在一個小時之内竟然同時發生了五起奴獸襲擊事件!”
昨天安南乙HiME遲遲沒有來援的理由非常簡單,那就是在市區内也同時發生了多起奴獸突然出現并且襲擊的事件。
雖然各地的奴獸被迅速出擊的乙HiME們所制服,但是因爲天文台的工地略遠,收拾奴獸之後造成的損害也頗爲嚴峻,所以導緻了前去救援的速度慢了。
古恩陛下看了一眼跪倒在自己面前的兩名乙HiME,雖然惱火安吉爾沒有經過他的同意物質化,米利亞的擅自代表做主,但是不得不承認,正是因爲安吉爾的活躍,而使得當時的受害情況減小到了最低限度,甚至也沒有人員的傷亡。
算起來,其實古恩還是應該感謝安吉爾的。
壓下自己的怒氣,古恩陛下走到了安吉爾的面前,親自将她扶了起來。
“感謝你,安吉爾小姐,謝謝你代表加爾德羅貝消滅了那隻奴獸。将受害的情況控制在了最小的範圍内……”
“您言重了,陛下……”安吉爾低着頭,不敢擡起來,“身爲一名乙HiME這是我應該做的事情。還請陛下恕我沒有通過許可就進行物質化的罪責。”
“不,哪裏的話,這不是你的錯。”
古恩陛下的聲調一下子變得沉重起來,而在一旁的米利亞則是不自覺地抖了抖肩膀。
“Meister米利亞……”
“是的,陛下……”米利亞并沒有起身,而是将頭垂得更低了。
“你這次的表現實在是太令人失望了……算了,錯也不在你的身上。還有兩天就要進行弗蕾亞的生日慶典,你還有很多事情要忙,你先下去吧。安吉爾小姐也是,昨天讓你勞累了,你也去休息一下吧。”
兩名乙HiME對着古恩陛下行禮,接着緩緩退出了谒見廳。
待大門重新關上之後,一直沒啃聲的Meister艾因向前站了一步。
“Master,米利亞她是因爲……”
“我知道,艾因。我知道她的想法。所以我才沒有責怪她,這無異于非難。”古恩陛下揉了揉有些脹痛的額頭。
艾因點了點頭,繼續問道:“公主殿下的生日慶典還要繼續麽?既然從學院長那裏得到了情報,我們不是應該慎重起見,暫停公主的……”
“不,正是因爲弗蕾亞的生日慶典臨近,所以他們才會有所行動,既然是這樣的話,我們不如就趁此機會,将他們的勢力連根拔起。”
坐在王座上的老者放下了手,轉而看向了宮殿外的天空。
蔚藍的天空中時常會飄過幾朵烏雲,看來最近的天氣不會好了。但既然是這樣的話,就讓那隐藏在烏雲之後的暴風雨來得更加猛烈一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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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是當天晚上,安吉爾将自己關在房間裏沒有出來,而大家卻全都聚在公主寝宮的餐桌上吃晚飯。
說是大家,其實也隻有米莉亞和弗蕾亞公主兩個人而已。
已經完全從昨天事故中恢複過來的弗蕾亞公主仿佛像是忘記了昨天的不快一般,叽叽喳喳地點評着今晚的菜肴。
半響之後,她才注意到餐桌上少了一個人。
“米利亞,米利亞。安吉爾人呢?”她坐在過高的椅子上踢着腿,“爲什麽安吉爾不來吃晚飯?有好吃的烤肉排和西紅柿哦。”
“公主殿下……”米利亞有些擔心的看向餐廳外的樓梯,那裏直通二樓的起居。
“我想安吉爾小姐她現在,需要休息吧。”
“可是安吉爾不在的話好無聊,我想聽她将故事啊。”
小公主搖頭晃腦的樣子煞是可愛,若是平時米利亞一定會笑笑,走過去将公主殿下抱起來。但是現在卻完全沒有這個心情。
“抱歉,公主殿下,昨天發生了一點事情,恐怕安吉爾小姐她……需要時間調整自己的心态。我覺得我們不要去打攪她比較好。”
弗蕾亞公主将最後一口飯吃緊嘴裏,一旁的侍女趕緊幫她擦了擦油光發亮的小嘴。
“這樣啊……”
抱起身邊的巨大“殺人兔”,弗蕾亞看了看桌上基本沒怎麽動過的飯菜。
“那米利亞就挑一點好吃的給她送去吧。”
弗蕾亞公主舉着肥嘟嘟的小手,指揮着一旁的侍女将一些菜肴單獨放着,裝在一個小小的餐盤裏,然後親手遞給了米利亞。
“不能讓客人餓肚子啊,這是爺爺說的。”
她撅着嘴跳下椅子,拉着大群人洗澡去了。
米利亞端着盤子,心道自己的主人雖然平時有些任性,但還是一個好孩子。稍微收拾了一下之後,她便小心翼翼地端着盤子走上了二樓。
“叩叩”
米利亞清了清嗓子,說道:“安吉爾小姐,吃點東西吧,從昨天開始你就什麽都沒有吃了啊。”
屋裏沒有任何響動,米利亞耐着性子繼續說道:“我知道,可能你會有點難受,但是……”
米利亞知道自己笨嘴拙舌,說不出什麽可以安慰人的話來。所幸也不說了,直接扭開了門把手。
“那個……打擾了。”
安吉爾的房間原本是這寝宮中客房中最好的一間,米利亞剛剛回到安南,成爲公主的乙HiME的時候也曾經住過。
房間裏現在黑漆漆的一片,隻有洗手間裏傳出清水嘩啦嘩啦的響聲。
米利亞将食物放在桌上,蹑手蹑腳的走進洗手間。
輕輕推開洗手間虛掩的門,米利亞才發現,安吉爾比她想象的更加脆弱。
此時的安吉爾正全身赤裸的跌坐在浴缸裏,費力地搓揉着自己的雙手,浴缸裏的水已經全都滿了出來,洩到了地上。
“安,安吉爾……”
沒有回應,安吉爾仍然像是瘋了一樣,用力的清洗着自己的手,一遍又一遍。
水早就已經變得冰冷起來,而安吉爾的雙手也被她自己搓得開始發紅。
“安吉爾小姐,你這是在幹什麽呀!”
米利亞不顧自己的衣裙被弄濕,快步走到了安吉爾的身邊,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你這是幹什麽啊,手會被洗爛掉的。”
“殺人了……”安吉爾仿佛中了魔咒一般,将自己的腦袋埋進了膝蓋裏,“我,我殺人了……手,手上好多血。”
掙脫開米利亞,安吉爾死命的将手泡進了水裏。
“安吉爾……”米利亞搖了搖頭,“那個人不是你殺的啊,那個人是修巴魯茲。”
安吉爾擡頭看向米利亞:“難道修巴魯茲的人,就應該死麽?”
“不是這個意思,”米利亞費力地将安吉爾拖出了浴缸,冰涼的身體上一點溫度都沒有。
胡亂地幫安吉爾擦幹了身子,穿上睡衣,米利亞麻利地将她塞進了被子裏。
黑色的秀發落在枕頭上,濕漉漉的往下滴水。
安吉爾像是人偶一般任由米利亞擺布,半天之後才開口。
“米利亞姐姐大人……當時沒有幹掉那個奴獸,就是想要找到那個人吧?”
米利亞頓了一下,爲安吉爾整理起了床鋪,慢慢地說道:“雖然是這樣,但是已經晚了……那頭奴獸的攻擊這麽猛烈,操縱者恐怕早就被吞噬了心靈吧。”
奴獸和奴主的關系,安吉爾也從薩拉那裏聽過不少。
簡單來說,奴主和奴獸并不是主仆關系,而更像是寄生關系。
奴獸寄生與奴主,得到生命,而奴主則通過召喚奴獸來到這個世界,運用它們的力量。這股力量并不是免費的,長時間使用的代價便是作爲“人”的基本人格被奴獸啃噬幹淨,而在那之後,奴主便失去了對奴獸的控制。
在此之前若能夠終斷奴獸的召喚,那麽奴主還有一線的生機,但若是等到人格被完全蠶食,即使是強迫奴獸回歸,也沒法救下那個人了。
“但是……那還是一條人命。”
安吉爾并不是那種鑽牛角尖的孩子,但即使是她,也無法承受自己已經是個殺人兇手的事實。
自己從火場中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才救出的人,最後卻死在自己的手裏。這是多麽的諷刺?!
自己原本隻是想要救人,卻無端端殺了一個人。
安吉爾擡起了自己的手,眼中瑩白的手掌仿佛沾滿了鮮血和亮綠色的粒子。消失的奴獸和“人類”的屍體,在自己的眼前來回出現。
然後,一個溫柔的懷抱将自己包圍了起來。
米利亞嬌小的身體,瘦弱的臂膀在這一刻變得如此溫暖。
“不要緊,沒事了,不是安吉爾的錯。”
安吉爾的腦袋終于冷靜了下來,但即使是這樣,她仍然無法原諒自己。
“如果當時我沒有出手,米利亞姐姐大人能夠完美解決這起事态麽?”安吉爾拉着米利亞的肩膀,喃喃地問道。
“不能,我的選擇也會和安吉爾你一樣。”米利亞摸着安吉爾的頭,繼續說道,“這是我們,乙HiME的責任。”
“乙HiME的責任……就是殺人麽?”
安吉爾從米利亞的懷抱中掙脫出來,那雙水藍色的眼睛看着米利亞。
乙HiME究竟是什麽?她們究竟背負了怎樣的責任和義務?她們的劍爲了誰而揮舞?她們的身軀爲了誰而舞動?
“乙HiME……乙HiME就是殺人兇手,我們不但要排除修巴魯茲,阿斯瓦德。更要擊敗任何威脅自己Master的敵人。”
“怎麽會……”安吉爾難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難道說自己爲之努力的目标,竟然是成爲一個殺人如麻的兇手麽?!
難道說遙準将,夏樹學院長,靜留姐姐大人都是殺人兇手麽?
将來自己、茜、奈緒甚至是千繪、妮娜、埃爾斯汀也都會變成殺人兇手麽?
“不可否認,我們的職責就是去輔佐、幫助自己的主人,就像是主神大人和自己的主人一起将亂世平定,龍王戰争時期諸位前輩的姐姐大人一樣。”
“我們讨伐自己主人的敵人,隻是打敗了他們還不夠,甚至還消滅了他們的肉體,擊潰了他們的信念。”
米利亞站了起來,月光将她的影子投射在安吉爾的身上,那是一道沉重的影子。
“乙HiME爲了主人,什麽都可以去做。即使那是不人道的,不合乎法律的。僅僅因爲我們是乙HiME,而Master就是我們的全部。我們無力反抗,這是乙HiME們從開始就已經注定的命運。隻是這樣還不夠,我們還會與自己的朋友、同學、姐姐大人、可愛妹妹爲敵。”
小小的影子在這一瞬間被無線放大,巨大的威壓向安吉爾襲來。
“我們是乙HiME,戰争的代理者。我們獲得力量的同時,也是我們爲了這份力量獻出自己的自由意志的時候。”
安吉爾伸手摸向自己的耳垂,珍珠GEM冰涼的綴在自己的耳朵上,好像發出嗚嗚的鳴叫聲。
“安吉爾,”米利亞語重心長,用完全不像是平時的語氣問道,“你,究竟是爲了什麽而成爲乙HiME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