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澤銘一言不發,面對這樣狼狽的李秋芳,他眼裏一片空寂。
過了許久,世子爺方輕輕歎一口氣,喃喃道:“秋芳,你害得我好苦。”
說完他便轉過身,任李秋芳在後面怎樣哭叫呐喊,也沒有半絲猶豫回頭,就這樣被雙喜雙福攙扶着,踉踉跄跄地離去了。
“表哥……”
李秋芳的尖叫聲撕心裂肺,直入雲霄,在這寒夜裏,驚起無數鳥雀。
下人們呆呆站在院子裏,看着這位在方采薇離去後一步一步向上爬,最終以親戚身份掌管了府中大權的表姑娘。她創造了一個奇迹,但很可惜,如今奇迹終歸破滅。
眼看她起高樓,眼看她宴賓客,眼看她樓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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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李秋芳和翠竹都死了?”
一大清早,方采薇剛剛梳洗完,吃了早飯,就聽人說荊初雪來了。她不由十分納悶,暗道這個時辰,那是天不亮就往這邊趕了吧?不知府裏發生了什麽事。
因連忙出去迎接,還不等進屋,就聽三姑娘禀報了一個晴天霹靂般的消息。
“是啊。”荊初雪歎了口氣:“她從前在何府的行迹都敗露了,這其實也無妨,大不了将她攆出去,在娘家再怎麽辛苦,總不至于讓她餓死就是。但千不該萬不該,她不該害死二嫂……”
“啊?二弟妹真是她害死的?”
又一道霹靂在頭上炸響,荊初雪點點頭,苦笑道:“當日我和嫂子就有懷疑,隻是怎麽也沒想到,這懷疑竟然成真了。我隻是奇怪,論理害死二嫂後,以李秋芳的個性,就該趁熱打鐵,将這事兒往你頭上引,當日咱們也是這樣猜測的,卻不知爲何後來竟沒了動靜。”
方采薇出了一會兒神,歎息道:“她是個真正的聰明人啊,既然火沒燒到她頭上,也就沒有必要多此一舉,把這事兒往我身上引,畢竟我已離府,強往我頭上潑髒水的話,倒容易弄巧成拙。”
荊初雪默然半晌,點頭道:“要這麽說,她當真算是個聰明人了。”
方采薇歎了口氣,淡淡道:“這麽說,她是因爲從前做過的事情敗露,所以知道沒有活路,這才自殺的嗎?”
荊初雪道:“應該是吧。昨晚大哥回去,沒讓雙喜雙福立刻去禀報老爺太太,隻說他們都睡下了,莫要驚擾。結果四更天不到,就有人報說她和翠竹都懸梁了,把府裏的人都驚動了,雙喜雙福這才說了事情經過,我安慰了老太太太太,便趕來和你說。”
方采薇搖搖頭,歎息道:“李秋芳,當真是個聰明絕頂的女子,若不是她太貪心,總想依靠過去的感情取我而代之,以老爺和你哥哥對她的歉疚之情,以她的聰明才智,她其實可以過得很好。不說别的,就說她當初在娘家被嫂嫂嫌棄,你哥哥讓她搬出來,那會兒她若不是想方設法要進侯府,隻要和你哥哥開口,讓他買下富貴苑給她打理,想必你哥哥二話不說就會同意,到現在她也可以做個自由自在的富貴女子,結果,就因爲貪心,竟落得這麽個下場。”
荊初雪苦笑道:“當局者迷,再者她終究是和我大哥哥有情,自然不甘心,以爲能扭轉乾坤,名利情愛都收入囊中,誰知到最後,卻隻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方采薇搖頭道:“也未必,我倒沒看出她對你哥哥有多少感情。即便是有,想來這感情也終究比不上她的富貴榮華重要,不然當日在何家,又怎能曲意逢迎,同何富貴好的蜜裏調油一般?說到底,她這樣步步爲營機關算盡,其實正應了一句話,叫做‘身後有餘忘縮手,眼前無路想回頭’,可到了這個地步,大錯已成,哪裏還有回頭路?她若沒害死二弟妹,或許還有一條活路,偏偏手上沾惹了人命,二弟妹也是,當日李秋芳剛剛進府,她自以爲可以聯合對方排擠我,卻不知是引狼入室。”
荊初雪笑容越發苦澀,輕聲道:“我離開府裏的時候,大哥哥閉門不出,我想現在最難受的人應該就是他了,不是當日他不聽你的勸告,一意孤行,接李秋芳進府,二嫂又怎會死?”
方采薇道:“你也勸勸世子爺,這事兒和他其實沒什麽關系。雖然我同他和離,但那隻是因爲我知道李秋芳是什麽樣的人,知道她進府後,我和她之間必定不能和平相處,與其鬧得雞飛狗跳,不如退一步海闊天空。我生他的氣,隻是因爲李秋芳不值得他費心幫忙,而不是說他幫忙這件事本身是錯的。其實你哥哥這樣的男人,能如此有情義,倒是一件好事兒。最後鬧成這樣,和他又有什麽關系?李秋芳和二弟妹都是貪權戀錢之人,她們之間本就有一番争鬥,二弟妹自覺身份比李秋芳高,非要拿她當下人使喚,這才爲自己埋下殺身之禍,這些你哥哥又全不知情,不必太自責了。”
荊初雪道:“道理如此,但隻怕大哥哥這會兒不會如此想,這事兒打擊太大了,我隻怕他那樣一個鐵骨铮铮的人,未必能熬得過去,别再大病一場,可就糟糕了,眼看着春闱就在眼前,他錯過這一科,以後怕是再沒什麽機會。”
方采薇對此倒不怎麽在意,淡淡道:“這算什麽?他又不是沒有功名官職在身,爲什麽一定要下場考呢?難道還能奪個狀元不成?就算是奪了狀元又如何?做文官難道會比做武将更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