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出了巷子,雙喜摸着自己的臉,還心有餘悸,隻聽身旁雙福道:“可不是?哎雙喜,你說我就不明白了,幹什麽啊這是?咱們好心好意将她贖出來,又給錢,她不感激涕零也就罷了,竟然還這麽對待咱們,這也太過分了吧?”
雙喜搖搖頭歎息道:“其實也正常,你想想,換做咱們是表姑娘,原本對爺一往情深,眼看就要有情人終成眷屬的時候,讓她爹娘狠狠坑了一把,将她推進何家那個火坑。以她的身份,在何府能好過嗎……”
不等說完,就聽雙福疑惑道:“怎麽不好過,平時何家那邊傳出來的風聲,都說她過得挺好啊,還掌着半個家的權呢,連那位少奶奶都被她壓着一頭。”
“你什麽時候笨成這樣了?這種話也能信?那不明擺着是何家爲了氣咱們爺傳出來的瞎話嗎?你還真以爲表姑娘頂着爺青梅竹馬的身份,在他們家能有好日子過啊?爲什麽爺一直覺着對李姑娘有所虧欠?不就因爲當初她是被荊何兩家的争鬥連累,才被推進那火坑的?”
雙福點點頭,愁眉苦臉道:“你說的也對,隻是這樣一來,事兒就難辦了。你說,爺要是聽到了李姑娘今天這番話,心裏該多難過?可若是咱們不說,日後爺知道了,隻怕咱倆會更難過。”
“那你說該怎麽辦?”雙喜一攤手:“我是沒辦法,要麽隐瞞要麽和盤托出,一切讓爺做決定,你選一個吧。”
兩個小厮叽叽咕咕各抒己見,可直到回了侯府,也沒商量出個結果來,而事情遠比他們想象的更複雜,因爲當他們踏進書房的時候,赫然看見方采薇就坐在荊澤銘身邊,正和他共同看着幾張白紙,小聲商議着什麽。
雙喜雙福當即腿就有些發軟,大奶奶寬厚爽利是出了名的,但同樣,其殺伐決斷也很出名啊,不信去問問山海閣前那些平民就知道了。
當日那幾個賴着不走的人家,到現在還苦哈哈過着日子,因爲誰都知道他們幹出的事情,别說是怕得罪侯府,就是不怕,也沒人同情憐憫這種忘恩負義的小人,幫他們的忙啊。
這還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兩個小厮頭皮都有些發麻了,不敢想象當着方采薇的面兒,要怎麽将李秋芳那番情深義重萬念俱灰的話說出來。
然而再難說也要說,這種時候就别互相算計着讓對方做勇士了,雙喜雙福的智商還是比較接近的,于是隻好苦着臉,你一言我一語将李秋芳先前的形容言語述說了一遍。
令兩人意外的是,方采薇聽完後,竟沒表現出什麽不悅或者憤怒,她隻是意味深長看了呆呆不語的荊澤銘一眼,旋即便收攏了桌上幾張白紙,輕聲道:“你這會兒怕是想靜一靜,那我先回去了,中午飯讓廚房給你送來這邊。”
“不用,我回去吃。”荊澤銘終于回過神,連忙站起身來,卻見方采薇搖頭笑道:“你這會兒哪裏有心思吃飯?别讓我看見你茶飯不思的模樣,就在這裏吃吧,也好好兒想一想,看看該怎麽做,我估摸着,李姑娘在娘家的日子,恐怕不會好過呢。爺不如想想,若真是如此,要怎麽幫她吧。”
這話似是意有所指,雙喜雙福彼此偷偷看了一眼,旋即低下頭去,不敢多想,心中暗道也不知爺能否察覺奶奶這話裏暗藏的那層意思:李姑娘在娘家不會好過,這是很明顯的啊,可奶奶爲什麽要特意說出來呢。
方采薇說完就翩然離去,眼看要回到院中時,忽見若明珠從另一條路上走過來,她便停住身形,笑看着對方道:“從哪裏回來?今兒路上有沒有偶遇傅大夫啊?”
若明珠眉梢眼角全是喜色,緊走幾步趕上前來,含笑道:“奶奶,我們素日裏都叫他傅大夫,可也沒見他開個醫館什麽的,原來他最擅長的事是什麽,奶奶您知道麽?”
方采薇就和她一起往院中悠悠而行,一面笑道:“這話好沒道理,他擅長做什麽,我怎會知道?”
“奶奶還真知道。”若明珠難得露出小女孩獻寶似的神情,伸出手在臉上戳了戳:“奶奶先前有一件事痛心疾首,您還記得是什麽嗎?”
“我痛心疾首的事情也不少,哪裏記得……”
不等說完,就見若明珠的纖纖玉指在吹彈可破的肌膚上又輕輕劃了幾下,于是大奶奶立刻福至心靈,失聲道:“不是吧?難道……那個做胭脂的……就是他?”
這話都有點語無倫次了,可見方采薇心情有多麽激動,若明珠笑着點頭道:“是啊,就是他,如何?奶奶怕是沒想到吧?我也沒想到,今兒剛知道的時候整個人都懵了,這不,緊趕着就過來禀告奶奶。”
“我的天,世上怎會有如此巧合的事?”在這一刻,方采薇對“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這句話的認識達到了一個新的高度,她喃喃念着“無巧不成書”“造化弄人”等句子,但很快又疑惑道:“不對啊,傅東風不是軍醫嗎?醫術高明,怎麽會做起胭脂了?”
若明珠道:“這個我剛才問過他,他說因爲自己是師門棄徒,所以在世間行走,除非必要,不然不會從事杏林之業。上一次去做軍醫,也是無償的,軍營隻管他一日三餐,并不用付他工錢,所以他隻能仗着對藥理熟悉,配一些胭脂來賣,賺錢度日,就這樣,也不敢大張旗鼓,所以生活十分潦倒。”
“這是爲何?”
方采薇實在不解,就見若明珠聳聳肩道:“具體我也不太明白,他隻說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奶奶不是說過嗎?他賭技驚人,所以大概和這方面有關吧,賭技驚人的人,卻不肯靠賭錢來養活自己,除非這項技藝給他帶來過很大的傷害,因此我大膽猜測,很可能是當日因爲他賭,連累了師門,所以被逐出門去,也不知道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