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及此,忍不住就想起之前方采薇對他說過的話,那時候他表面上不說什麽,心中卻有些疑惑,暗道真有人覺着衆生平等,哪怕連販夫走卒丫頭仆役都一視同仁嗎?如今他得到了答案:很顯然,方采薇就是這樣的人。也所以,那一次她聽見自己的言論,幾乎氣急失态,就很好理解了。
蘆葦好半晌才在綠枝的幫助下消化了方采薇的話,小丫頭眼淚一下子就流下來了,膝蓋一彎就要跪,卻被綠枝眼疾手快的拉住,隻聽方采薇道:“行了,你就站着說話。”
“奴婢謝奶奶如此爲奴婢着想。奴婢從第一次遇見奶奶,就知道您是個好人。奴婢不想出賣奶奶,可奴婢也不敢得罪二奶奶。奶奶,您不用管奴婢,就讓奴婢自生自滅了吧,或者您給奴婢一點毒藥,奴婢自己了結……”
不等說完,就聽“啪”的一聲,隻見方采薇纖纖玉手拍在桌子上,面罩寒霜,轉頭對荊澤銘道:“爺,你聽見了?這小丫頭春天裏多活潑的一個女孩兒,這會兒自殺傾向都整出來了,你說,二奶奶是不是太過分?這樣鈍刀子殺人,她怎麽就不怕遭報應?”
“咳咳……”身爲老闆,這種時候當然得給得力員工做堅實後盾,荊澤銘便沉聲道:“的确是太過分了,你一定要好好給她一個教訓。”
方采薇眨眨眼,小聲道:“我的意思是說,爺是不是對二爺旁敲側擊一下,讓他好好教育教育二奶奶。”
荊澤銘淡淡道:“你剛剛也說了,這是後宅中事,我不參與。”
方采薇:……
好吧,你不參與我就擺不平了嗎?哼!今日就讓你見識見識我的手腕。一念及此,大奶奶放下茶杯,挽了挽寬大的袖子,露出一截戴着翠玉镯子的皓腕,自己欣賞了一下那上等翡翠,一面似是漫不經心道:“蘆葦,我知道你在怕什麽,你兄弟爹娘如今都在溫府,你若是不按照二奶奶吩咐的做,他們就沒命了,是也不是?”
這一句話真如同在蘆葦腦袋上炸了個雷一般,小丫頭猛然擡頭,眼睛發直看着方采薇,不一會兒,身子就顫抖起來,淚水泉湧而出,一邊哭一邊道:“奶奶……奶奶怎麽知道的?嗚嗚嗚……”
“别哭别哭,你看奶奶都知道了,你還害怕什麽呢?奶奶把你要過來,就是想幫你的,若要害你,咱們隻裝作什麽也不知道,讓你給二奶奶傳兩個假消息,你一家子就都完了,是不是?”
綠枝拿帕子替蘆葦擦着眼淚,一面拍背輕柔安慰着她,許是她的聲音溫柔低沉,以至于雖然說話的内容有點驚悚,蘆葦卻沒有更害怕,而是慢慢停止了顫抖。
是個好料子。将來真要是有一天得出去創業,這丫頭完全可以幫我培訓出更多的優秀員工,啧啧,瞧瞧這火候掌握的,心理學無師自通啊。
見蘆葦漸漸止住哭聲,方采薇就道:“所以我今兒個叫你來,就是告訴你,我什麽都知道,現在爺也什麽都知道了,你在我們面前就算過了明路,以後不用擔驚受怕,懂嗎?”
蘆葦誠實的搖頭:“不懂。”
“撲哧”一聲,連荊澤銘都忍不住笑了,這把方采薇氣得啊,指着蘆葦恨鐵不成鋼道:“虧我還以爲你是個機靈的,怎麽不跟着綠枝學,卻往碧絲那條路子上走了?我的意思就是說,你以後該向你們二奶奶通報消息就通報,不用擔驚受怕的,又不敢不報信兒,又不想出賣我。沒事兒,咱大大方方的,巨細無遺,什麽都報給二奶奶聽,讓她也了解一下咱們大房的工作方法和制度,哦不,大房的生活日常。也許你們二奶奶知道了,還會深受感動,從此後以我爲榜樣呢。”
蘆葦看上去還是很呆滞的樣子,大概沒聽懂。隻讓方采薇欲哭無淚,對荊澤銘道:“虧了虧了,我還以爲賺回來一個綠枝,誰想到賺回的是碧絲。一個笨丫頭已經夠讓我操心的,還禁得住兩個來鬧我?我的天啊!”
荊澤銘連忙安慰道:“這也不一定,你看人的眼光一向不錯,既然覺着蘆葦先前機靈,那她肯定就是機靈的,這會兒反應不過來,大概是你說的内容太驚世駭俗,也别說她一個小丫頭,就是我聽了,都覺着匪夷所思,你讓她怎麽可能一下子就接受呢?”
“這有什麽接受不了的?就是奉……奉命做奸細啊。有我給她做後盾,她害什麽怕?”
說到這裏,忽然頓住,接着轉回頭來柔聲道:“你是不是以爲我要利用你給二奶奶傳假消息?傻瓜,剛剛綠枝還和你說,若我們要用你傳假消息,何必還與你推心置腹開誠布公說這些話?就當做茫然不知不就行了?所以你放心,我讓你報信兒,就是讓你報真實的消息,有什麽報什麽,二奶奶若是不嫌麻煩,你天天都可以向她彙報。當然,我隻是打個比方,你不能真這樣幹,真這樣做,非惹她疑心不可。”
“爲什麽?”
話音落,忽聽蘆葦問了一句,這倒讓方采薇有些愣住了,納悶道:“什麽爲什麽?”
蘆葦激動道:“奶奶爲什麽讓我給二奶奶通風報信?若您是讓奴婢傳遞假消息,奴婢還能夠理解您是所爲何來,可您卻說,有什麽報什麽,巨細無遺,都可以讓二奶奶知道,這……這是爲什麽?奶奶難道您真的不怕二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