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蘆葦的事,方采薇這一天就有些悶悶不樂,她明知道溫氏打的什麽主意:無非就是知道了自己和蘆葦那點事兒,盼着能用這小丫頭讓自己恢複潑婦本色呗;或者把小丫頭塞進來做個耳報神;至不濟,也可以給自己添點堵。
方采薇那是什麽人,職場裏殺出來的白骨精,溫氏那點在寶珠眼裏英明無比的計謀,在她這兒根本就是無所遁形。然而知道歸知道,方采薇的确是被這個弟妹給惡心到了。
她也不想想,若我真還是那個潑婦的話,蘆葦死活與我何幹?我會爲了一個小丫頭就打抱不平?哼!這人什麽邏輯啊,太可恨了。好吧,可恨歸可恨,她這一招還真戳到我軟肋上了。
心中默默思想着,正覺無可奈何之時,就聽碧絲的聲音在門外響起,接着這丫頭風風火火跑進來,一臉的興奮雀躍,連聲道:“奶奶,咱們也去看看吧。”
“馬而已,平日裏坐的馬車還少嗎?也沒見你好奇,這會兒怎麽就沉不住氣了?難道你們爺牽回來的馬還長了犄角不成?”
方采薇沒好氣地道,見碧絲钗子都跑歪了,就上前給她正了正,一面訓她道:“你啊你,什麽時候能穩重些,爲這麽點子事就跑的氣喘籲籲,钗子都差點兒掉了,若是掉在地上摔成兩半,看你心不心疼。”
這的确是碧絲喜歡的了不得的一支珠钗,聞言不禁吐了吐舌頭,忽聽門外綠絲的聲音道:“蘆葦?你怎麽在這裏不進去啊?”
“哦……這……這就進去。”
蘆葦怯懦的聲音響起,接着門簾一挑,綠枝和蘆葦一起走了進來。碧絲轉身皺着眉頭,不怎麽樂意道:“你什麽時候進來的?怎麽我沒聽見通報聲?鬼鬼祟祟的想幹什麽?”
蘆葦吓了一大跳,連忙道:“芊芊急着去看馬,通報了一聲,恰好碧絲姐姐在屋裏高聲說話,想是沒聽到,芊芊讓我進來,說奶奶這會兒正閑着。”
“這小蹄子,平日裏做活找不見人,聽說有高頭大馬看,她竟跑得比奶奶還快,看回來我怎麽收拾她。”
碧絲知道是自己冤枉了蘆葦,面上有些下不來,隻好跺着腳把罪過都推到芊芊頭上。話音剛落,就被方采薇在腦袋上敲了一記,聽她冷哼道:“什麽叫跑得比我還快?怎麽說話呢?别說兩匹馬,就是一隻龍,奶奶我這樣笑不露齒行不動钗的穩重大方好女子,能用跑的嗎?”
綠枝碧絲都笑起來,蘆葦也撐不住笑了,綠枝見她淚水還挂在睫毛上,便問她道:“怎麽了?好端端爲何哭起來?又有人打你了?”
“不是。【零↑九△小↓說△網】”
蘆葦看向方采薇,目光裏全是崇敬孺慕之情,喃喃道:“向來聽說大奶奶好,菩薩心腸,我從前其實也知道,就是那一次挖菜,若是别人,哪會輕易放過我?可奶奶就沒難爲我。誰知今日過來,在門口正看見奶奶幫碧絲姐姐正钗子,就跟……就跟姐姐對淘氣妹妹似得,那會兒奴婢也不知怎的,就覺着……隻覺着心裏熱熱的。想來我們做奴婢的人,一輩子若是能攤上這樣一個主子,便是爲她死,也心甘情願的。”
“那是,這世上再沒有比奶奶更好的主子了。”碧絲揚起下巴,得意洋洋地說。緊接着就被綠枝瞪了一眼,聽她冷哼道:“主子對你好,是主子仁慈,你别把這個當成了本分。”
碧絲吐了吐舌頭,這裏綠枝轉臉對蘆葦道:“姐姐對妹妹這種話,日後莫要在人前提起,人家不會說我們奶奶仁厚慈愛,隻會說她邀買人心,連奶奶的款段都沒有,不像話。”
蘆葦連忙點頭,這裏方采薇早已目瞪口呆。
她的确不太習慣封建社會的主奴等級,所以從心裏隻将綠枝和碧絲看作是可愛穩重的妹妹,如同公司裏相處融洽的那些小姐妹一般,這麽多天來,她也一直在潛移默化地往這個方向培養兩人,畢竟将來是可能跟着自己出去打天下的,她要兩個應聲蟲的奴才有什麽用?當然還是兩個幫手對她的助力更大。
所以蘆葦剛剛說的那番話,聽在大奶奶心裏還是很熨帖的,正在心中感歎自己這“潤物細無聲”的教育手段高明,就讓綠枝一番話給澆了個透心涼:合着自己這幾個月的努力全特麽白費了,綠枝心裏的階級觀念簡直就是牢不可破,不但如此,她還要帶壞碧絲和蘆葦,真是日了狗了。
偏偏還說不出什麽,畢竟她真正的身份是不能宣之于口的,可以在荊澤銘面前盡情展露的馬腳,在幾個丫頭面前卻得死死瞞着,所以她不能用“勞動不分貴賤,生活面前人人平等”這種現代論調拿出來教育幾人。
綠枝倒是細心,帶蘆葦去自己房裏,悄悄捧了一盤子點心讓她吃了,又給她吃了一碗沙冰,才送感激涕零的小丫頭離去。
轉身剛回到屋裏,就見奶奶歪在榻上,看見她進來,眼皮子也不擡,隻甕聲甕氣問了一句:“綠枝,你小時候出身并不低賤吧?告訴我,女誡女訓都看了多少遍?”
“啊?”
綠枝一頭霧水:“奶奶怎麽忽然問起這個?奴婢連字都不識,哪裏還有資格讀什麽女誡女訓?”
“沒有讀過?”
方采薇疑惑擡頭,認真想了想:唔!綠枝好像是不識字。那會兒自己還曾經想過,等閑下來了,要教她和碧絲以及院裏的人最基礎的識字算術,但因爲一直忙着,所以這事兒還沒提上日程。
那就不對了啊。大奶奶眼望着房頂,心想綠枝都不識字,她是在哪裏受的封建教育荼毒呢?而且這樣的深入骨髓,連奶奶我暗搓搓的潛移默化在她面前都失敗了,這還不說,本來在碧絲那兒還是取得了點成績的,可倒好,讓她一句話,基本上就給我打回解放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