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蘇重城自己協調好了去晉國的事宜是一方面,能不能去晉國那就是另一個方面了。
往遠說,遠在星蘊城的蘇陽、文姬、蘇澄還沒發話。往近說,他身邊也有伯己和青蘿這兩個小監視器監視着他呢。
青蘿倒還好說,她是蘇重城的貼身侍女,沒有資格對蘇重城的決定指手畫腳。伯己就不同了,于情她是蘇重城的青梅竹馬,于理她是繼承了星蘊城神性的神姬,以青梅竹馬的身份勸解蘇重城也好,以星蘊城神姬的身份駁斥少城主也罷,不管怎樣,她都有充分的理由詢問蘇重城這個星蘊城少城主前往晉國的事情。
“所以啊,重城哥哥,你真的打算去晉國嗎?”
一對年紀不大的璧人走在熱鬧的街道上,伯己跟着蘇重城的腳步,頗爲擔心的詢問着走在前面的蘇重城。
“當然打算去晉國啊,這話我都說多少遍了啊。”
蘇重城雙手背在腦後,神态輕松的回答道;“行李馬車已經準備好了,也知會過你和青蘿兩個人了,咱們隻要跟着晏若、晏櫻二人去晉國就好。适時由她二人舉薦,我再展現一下自己的才華,當個姬周的家臣食客完全沒什麽難度嘛,你有什麽好擔心的?”
“就算這樣,那也是會擔心的啊。”
伯己歎了口氣,一臉無奈的說;“若是氏族子弟這麽說也就罷了,但重城哥哥你可是蘇氏的公子啊,放着好好國君之子不當,去當食客、家臣幹什麽?重城哥哥你可别忘了,你以後是要繼承蘇叔叔諸侯之位的下一任蘇國諸侯哦。”
哪有放着諸侯之子不當,去其他國家當食客、家臣的人啊?
伯己想着,頗爲不滿的瞪了一眼蘇重城。
“國君之子也沒什麽吧?真要說起來,還是當個普通的氏族子弟比較好。”
蘇重城抿抿嘴唇,眯着眼睛回憶了一下曾被蘇澄統治過的屈辱感覺,“雖然國君之子這個名号挺響亮的,但實際上過得一點也不開心啊,拜國君之子的名頭和城娘蘇澄的強行逼婚所賜,我這個權二代還沒來得及欺男霸女就被國人孤立了,生活過得這麽慘,去晉國找尋一下自由的空氣,這樣做有什麽不對麽?”
還沒來得及欺男霸女就被國人孤立了,這權二代的人生真是一個悲劇。
蘇重城對這被孤立、被逼婚的人生非常不滿,如果能得到自由的話,放棄國君之子的位子,去當一個混吃等死的食客家臣也沒什麽不好。
蘇重城的終極人生目标就是混吃等死,國君之子的混吃等死和食客家臣的混吃等死似乎沒什麽不同。
那句話是怎麽說的來着?
不要忽略你的不滿,當你對你的生活不滿意的時候,不要試圖去遮掩它,也不要試圖去磨滅它,記住這種不滿,擴大這種不滿,讓你的怒火燃燒着你脆弱的内心。然後借着你的不滿去努力改變這該死的一切。
蘇重城很不滿現在被逼婚的人生,所以他決定要擺脫這樣的人生。
國君之子和食客家臣的待遇沒什麽根本性的不同,細細想來,國君之子的生活可能還要更差一些。
國君之子将來要繼承諸侯之位考慮天下局勢,這可不是混吃等死的正确打開方式。
說到底,還是食客家臣過的更舒坦一些,衣食無憂,生活過得自由自在,真遇上了麻煩,考慮問題的也是掌權者,跟他沒有任何關系。
平日裏玩一玩偶像養成計劃,養成幾個春秋時期身着曲裾深衣的古風美人,有興緻的時候吟誦一首‘風隐于林,幽人在丘’刷刷存在感,這才是所謂的生活嘛。
蘇重城想着以後的生活,思緒漸漸飄遠。
“重城哥哥這樣說也沒錯,但重城哥哥你終究是蘇國的國君之子啊,就算被國人厭惡、就算被國人不理解,但你仍是國君之子,仍是要繼承這個國家的君主,如果你離開了,如果你不在了,蘇國的子民該怎麽辦?”
伯己憑借察言觀色的本事看出了蘇重城不喜歡聊這個話題,若是小事,她也就爲了蘇重城的心情體貼的轉開這個話題了,但這次不同,她仿若沒有看到蘇重城臉上不耐煩的表情一般,旁若無人的繼續說;“我清楚重城哥哥你不喜歡蘇澄強制逼婚的态度,也不喜歡國人孤立你企圖自保的自私做法,但你終究是蘇國的國君之子,這是逃不掉的。”
“不喜歡也必須要堅持下去?”
蘇重城停下腳步,轉身看向伯己。
“當然如此,你不想做很多事情,但有些使命是你必須要完成的,這就是重城哥哥的命運。”
“命運?”
蘇重城啞然失笑;“伯己,你清楚我是不相信命運這種說法的。”
“是,我清楚重城哥哥你不相信命運,但我指的不是‘上天’所賦予你的命運,而是蘇國子民賦予你的命運,你注定成爲君主,君主注定要成爲蘇國所有子民的敵人,到了那個時候,重城哥哥你就再也沒有自由了,再也不能憑借自己的想法做事情了。”
“注定成爲君主,注定成爲蘇國所有子民的敵人?”
“沒錯,重城哥哥注定要成爲蘇國子民的敵人。”
伯己肯定了蘇重城的話,她眸光微爍,輕聲道;“一位君主,尤其是一位新的君主,不能夠實踐那些被認爲是好人應作的所有事情。因爲他要保持國家,常常不得不背信棄義,不講仁慈,悖乎人道,違反神道。因此,君主必須要有一種精神準備,随時順應命運的風向和事物的變幻情況而變,如果可能的話,他還是不要背離善良之道,但是如果必需的話,他一定要懂得怎樣走上爲非作惡之途。”
蘇重城一怔,他低下頭去,看向伯己的眼睛。
那一個瞬間,他從伯己的眼睛裏看到了整片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