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子監國,并不止是監國,更像是一種信号,一種皇帝更喜歡哪位皇子的信号。而今大唐太子未立,東宮空懸,朝臣們雖不敢提出此事,但誰也沒忘。随着宮裏的皇子們漸漸長大,這件事情,遲早要拿出來說。
若非今上弱冠登基,年富力強,太子之位,不會空懸至今。
沒等皇帝開口,杜如晦卻反問道:“陛下此去洛陽,不知歸期不合禮制,陛下欲棄社稷乎?”
“唉,杜相說的是啊。”李智雲又是一歎,搖頭道:“朕近來心思郁結,行事難免不夠穩重,此事還是算了吧。”
算了?
楊恭仁眨眨眼,這怎麽能算了,還沒說讓誰監國啊。
不過,眼見皇帝不想多言,他也不敢多問。
于是乎,這件事情貌似就此過去了。
不過,在幾位宰臣來看,貌似有些奇怪,難道這真是皇帝随口一提的小事?
“不見得。”
觀國公府,聽完楊恭仁的話,馬周回應一句‘不見得’,随後解釋道:“聖人做事,絕非空穴來風,必有其深意。此番聖人言語不盡詳實,将去洛陽,豈會不定歸期,在我看來,更像是聖人故意要說出讓某位皇子監國的話來。”
“你的意思是,陛下心目中,有屬意的皇子,欲培養之?”楊恭仁猜測。
“恐怕正是如此。”馬周面色凝重道:“不過在下也不敢保證陛下就是這麽考慮的。當今聖人,深謀遠慮,雖是無意而爲,但卻飽含深意于其中,不可小觑。”
楊恭仁踱步片刻,問道:“你覺得,陛下屬意于誰?”
聞言,馬周苦笑道:“此乃聖心獨斷之事,我豈能勘破。”
這話說的,楊恭仁倒也無話可說。當今皇帝,心思深沉,少有人能直接看破。便是他位列宰臣,身在中樞,常見皇帝,他也不敢說自己能看清皇帝的深意。
“唉。”楊恭仁歎道:“如若非武陵王,于我而言,可謂事起風湧啊。”
馬周默然,他是知道楊恭仁一心扶持武陵王的,他更明白,一旦皇帝屬意的人非是武陵王,那麽楊恭仁更不會坐以待斃。所謂事起風湧,身處漩渦之中的,便是楊恭仁,而且還是他自己主動走進去沾惹是非的。
“楊相稍安勿躁,自古以來有嫡立嫡,無嫡立長。武陵王乃聖人嫡子,勝算應當較大。”
“呵呵。”楊恭仁笑笑,“不見得,真不見得啊。”
有些事情,他不好對馬周道明。
今上,可不是什麽在乎嫡長的皇帝。
三月初,天子并未去洛陽親耕,而是在關中耕種一畝三分地。幾個年長的皇子,跟在皇帝身後,亦步亦趨的耕種着。
大臣們也都在田地裏忙碌,時不時便有人悄悄打量着幾位皇子殿下。
其中,武陵王身上的目光無疑是最多的。作爲皇帝嫡子,皇後又在的情況下,他入主東宮的概率,無疑要大很多。
李承昭倒是不知道自己被人在暗地裏打量着,他眼下正在努力的耕田。自懂事以來,年年耕種,早已習慣,做起來也算是得心應手毫不生疏。
不遠處,于志甯和房玄齡扶曲轅犁而耕,時不時對此巧犁點評贊美。
“玄齡可曾聽到風聲?”于志甯心不在焉的問。
“什麽風聲?”房玄齡不解。
于志甯道:“此前,陛下欲往洛陽親耕,準備令皇子監國。”
“原來是此事。”房玄齡是何等聰慧之人,很快便明白于志甯話中深意,故而提醒道:“吾等爲臣,不可置喙天家事,于兄還請把握分寸。”
“陛下家事,即爲國事,何況東宮乎?”于志甯壓低聲音說。
房玄齡有點不想搭理他,便不作答,隻是低頭耕作。他好不容易坐上一部尚書,深得陛下青睐,豈會在此時多管閑事。于他而言,無論皇帝屬意哪一位皇子,和他都沒有幹系。
引火燒身的事情,他可不做。當今皇帝春秋鼎盛,誰提此事,無異于誘兵探路,生死難知。
不過,于志甯卻不想放過他,而是問道:“玄齡,你深得陛下看重,常伴帝側,可知陛下心意?”
“聖心難測。”房玄齡搖頭。
“伱我之交,此事也不能透露半點?”于志甯有些不高興。
房玄齡低聲道:“我雖蒙陛下厚愛,可對此事,向來愚鈍。于兄啊,此事,你也少管爲好。”
見從房玄齡嘴裏得不到答案,他便自顧自道:“皇長子樸實無華無甚出彩之處。皇次子,多聞此子英氣出衆,皇三子.”
房玄齡不想聽下去,索性轉身離去,走到田埂邊,取出水袋喝了一口。
“有些事情,非是吾等想避就能避的。”于志甯跟過來。
你陰魂不散是吧,别跟着我啊!
房玄齡在心中咆哮。
“那你欲何爲?”
“此事,就算我們不能占得先機,那也不能落人太多,以免一朝大事笃定,你我還在蒙鼓之中。于我來看,陛下的心思,或許有立太子之心,或許隻是試探,但是問題卻仍舊在哪兒。
太子,遲早是要立的。我們與其到時候不知如何抉擇,還不如現在就事先準備,以免到時手忙腳亂。”
房玄齡暗忖;你說的倒是一套接着一套,可問題是這關你屁事啊,于氏又沒有女子在宮中侍奉陛下,你準備那麽多有什麽用?
當今皇帝如此年輕,我們還真不一定能比皇帝活的更久,你現在想這些不是放屁麽。
“你不要多心,手忙腳亂者,非你也。”
說完,房玄齡向着皇帝所在走去。
這下子,你不能跟着了吧。
見狀,于志甯搖頭失笑,卻也沒說什麽。他想來是喜歡多看幾步然後下腳。
唯一走錯的路,或許就是李世民了。
以後,他可不能再走錯路。
一次也不能。
想到這裏,他便開始認真觀察幾位皇子。
另一邊,見房玄齡走到身邊,李智雲随口問道:“玄齡耕完田地了?”
“此事,重于禮,輕于實。臣雖不恥,卻不敢偷懶。”
“哈哈哈。”李智雲一笑,扶犁停步,看着房玄齡,說道:“朕還記得,禦前會武之時,旁人擋不住吳國公三拳,你卻扛了八拳,不見有事,想來也是身強體壯,勇武非常。”
“臣不敢自傲,那是吳國公手下留情。”房玄齡謙遜道。
有一說一,房玄齡自己有信心暴打其他文官,哪怕讓他們一隻手也能一打七。
但是吳國公尉遲恭,他一拳下來,若是不留手,自己早完蛋了。
“你好像還挺自豪。”李智雲無語。
禦前會武不過是文明說法,實際上乃是諸位大臣意見相左之時,一言不合拳腳相向。
唐臣們便是如此暴躁,說服不了你,那就打到你閉嘴。一般而言武将們不輕易下場,不過他們一旦下場,那肯定是大場面。雖然拳腳無眼,但是大多數武将都會留手。
不然真打出事,可不是鬧着玩的。故而,一般受傷的臣子都是傷皮不傷骨。
另外,相國六部尚書都極少下場,而且武将們也不會去打這些皇帝的左膀右臂。
分寸,武将們還是有的。
如杜如晦等人,乃皇帝心腹,武将們怎敢動手。不過話說回來,能坐上一部尚書,宰臣之位的臣子,自然不會逞口舌之利,更不會同武将們動武。
正常參戰的雙方,都是禦史和武将較多。似杜如晦、房玄齡這等高情商的臣子,很少招惹這種事情。有時候招惹了,也沒人真敢拳腳相向。
不然打壞了,事情可大條了。
似房玄齡挨尉遲恭八拳,純粹是因爲房玄齡要保護同事。當時尉遲恭也沒真敢下手,隔靴搔癢一樣碰了碰。
不然,房玄齡早回老家養身體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