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的金勝曼,正是年華最好之時,忽然聽聞父親要将她送去中原唐朝,整個人都愣住了,一雙大眼睛,無神的看着燃燒的火燭。
唐朝,那是一個對于她來說,僅存于人們話語中的國度。雖然她知道唐朝強大,是上國,是他們新羅要努力靠近的國家。
可是,這和自己有什麽關系?
“父親,不去不可以嗎?”她小聲的嘟囔。
月明夫人在旁垂首,不敢說話。她也舍不得女兒,但是丈夫已經決定的事情,她不敢随意插嘴。
“不可以。”金國飯生硬的回複一句,接着盡量緩和語氣,勸說道:“傻女兒,那可是唐朝,你要嫁的人是唐朝的皇帝陛下,那可是被人尊爲聖皇可汗陛下的男人,是天底下最尊貴的人。你能服侍上國皇帝,這是多麽大的榮耀啊。
你知道麽,前些天大王賞賜給伱的唐香,白糖,就是出自于唐人之手。他日你成爲唐朝皇帝妃子,這些東西,一輩子也享用不盡,死後更是能陪葬在皇帝陵寝之側,百年千年,永遠享受血食供奉。”
“可可我不想離開這裏。”金勝曼自幼生活條件優越,并不覺得去了唐朝就會如何享福。相比較那些,她更想留在新羅。唐朝對她來說,太遠,太陌生。
她害怕去了,再也見不到曾經認識的人。
金國飯自然不會順着女兒心意,冷冷道:“你好好準備,等大王使團準備好,你就跟着一起去。還有,不準耍心思,你是否能成爲唐朝皇帝妃子,關乎我們一家的生死,甚至是新羅一國的生死,請你記住,你的身份,你的責任。”
見父親如此冷漠,金勝曼當下也是收起小性子,低頭答應。
作爲新羅王室女子,她其實知道很多東西,将來要麽嫁給叔叔,要麽嫁給侄子,反正不會嫁給王室以外的人。
金國飯見老婆女兒情緒都很低,咬咬牙,還是不能将王兄交代的話說出來。
隻能說道:“勝曼,不是父親一定要送你去唐朝,而是我必須要這麽做。眼下百濟對我國虎視眈眈,大王又是以女兒身繼承王位。一旦事情有變,國内民衆必然群情激憤。到那個時候,我們王室,首當其沖。”
“這麽嚴重?”金勝曼聽見這麽說,吓了一跳。
“嗯。”金國飯點頭,說道:“所以,我們才決定送你去唐朝。如果你能得到唐朝皇帝寵愛,那麽我和你母親,乃至于整個新羅,都将受到唐朝庇護。
勝曼,原諒父親。爲了新羅,爲了王室,我們别無選擇。如果我們不犧牲,到時候犧牲的就是新羅百姓。”
聞言,金勝曼抿嘴,旋即鄭重一拜。
“父親放心,女兒一定聽話。”
“好,好。”金國飯老懷欣慰。
十日後,使團準備完畢,正使爲阏川,兩位副使分别是金欽純和金春秋。
對外的說辭,乃是朝拜唐朝,絲毫不提和親之事。畢竟,他們走不了水路,隻能走陸路,自遼東往長安,故而必然經過高句麗。若是消息走漏,難免橫生枝節。
隻要他們打出朝拜唐朝的旗号,相信高句麗不會爲難他們。因爲高句麗,不敢得罪唐朝。
使團出發之後,先是抵達平壤,向高句麗王高建武說明緣由。此時的高建武正在和淵蓋蘇文撕咬,自然不敢阻攔新羅使團去朝拜唐朝皇帝。
不過,他還是忍不住嘲諷新羅人居然選了一個女子當大王。
阏川忍着惱怒,笑臉辭别高建武,帶着使團繼續出發,抵達遼東之後,又和淵蓋蘇文見了一面。
淵蓋蘇文這個時候更不敢得罪唐朝,連忙禮送他們離開。淵蓋蘇文就怕這個時候唐朝忽然出兵夾擊他,自然不敢阻撓新羅使團。
離開遼東,他們進入營州,拜會營州刺史張公謹。
在阏川拜會張公謹之時,金欽純和金春秋則在城内采買補給路上所需。
看着人來人往,喧鬧的市場,金春秋贊歎道:“不愧是上國,邊境之城,竟也比金城還要熱鬧。”
“中原人口甚衆,近千萬之巨,有此景象,不足爲奇。”金欽純抿嘴道。
盡管對護送愛慕女子前往中原很排斥,但是他能認清唐朝強大的事實。
這樣的國家,别想着從外部擊敗他。
金春秋眼裏滿滿的都是羨慕,何時新羅也能這樣人聲鼎沸呢?
“來看看咯,上等的好貨色,快來看看,走過這個村兒,可就沒這個店咯!”
一聲吆喝,吸引金春秋,他走進人群,來到内圍,赫然看見地上跪着數名女子。
而他一眼便認出來,這些女子是新羅女子。
那賣家誇誇其談,環視道:“諸位,昆侖奴,新羅婢,可是長安權貴們最喜好的奴婢,你們都來長長眼。”
昆侖奴,非是出自昆侖山,而是出自林邑以南,皆卷發黑身,通号‘昆侖’。昆侖奴大都身強體壯,吃苦耐勞,且溫順能幹,少部分昆侖奴精通音律或是多國語言,或能潛水打撈,或能馴服各種猛獸,加之他們極爲忠心,不會反抗,既能當護衛,又可爲奴仆,故而深得權貴青睐。
而新羅婢則因爲其溫順乖巧的性格,圓潤矮小的身材,極得權貴們的喜愛。相比較唐人悍婦,這種幼小型的婢女,自然更适合上手把玩遊戲。
有人開口問道:“你這怎麽賣?”
“下等的五吊,中等的十吊。”賣家說。
“沒有上等?”那人問。
賣家一笑:“客人不知,上等貨色,能說會道,歌舞精通,面貌身材處處絕妙,早已被長安權貴們預定啦。便是我有貨,你也買不起啊。”
金春秋在那裏聽着賣家和客人一問一答,心裏面大爲觸動,想說什麽,但是話到嘴邊,動了動,卻又無法開口。
新羅婢外賣的事情,他一直都知道,但是當他真正看見新羅人被當成貨物售賣,心裏面還是難以忍受。
于是,他忍不住問道:“你是從何處得來這些女子?”
他的口音有些奇怪,一股怪味,不過意思還是能表達清楚。賣家聽清楚之後,隻以爲這人和他一樣,也是做人頭生意的,便不在乎的說道:“遼東人市,處處都有賣,何須多此一問。你若不要,不要擋我生意,速速讓開。”
接着,他又道:“高句麗内鬥,現在不買,以後可就要大漲價啦,各位還不下手。”
“我來看看!”
人們盡數圍攏上去。
自貞觀皇帝說‘唐人百姓,皆朕手足’之後,朝廷嚴厲打壓底下買賣人口的事情。
河東道去年出的事情,令皇帝大爲震怒,殺了好些人。一直到目前,少有人敢正面買賣奴婢。
何況如今,天下安泰,百姓足食足衣,少有人會賣兒賣女,故而這種事情,一般都是買賣異族奴隸。
皇帝視唐人子民如手足,并且極爲照顧,底下人當然不敢知法犯法。
如此一來,異族人買賣,便成了新市場。
更何況,朝廷自己也在用異族奴隸,如此一來,底下人更是肆無忌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