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打仗,關中這邊已經開始準備春耕翻土。在朝廷的推動下,曲轅犁經過冬小麥種植的試驗,已經證明其效率遠超舊犁,于是年節方過,工部命關中各州縣分發第一批曲轅犁,交給百姓耕種。
無償分發!
這一舉動,立即爲李智雲赢得了大量庶民的感恩戴德。雖說不能人人都能分到曲轅犁,但是朝廷做出來的姿态,無疑是在釋放一個信号。
新太子重視農耕!
這就足夠了,百姓們要的就是一個能夠給他們老老實實種田的朝廷。
像楊廣那樣喜歡折騰的君主,百姓們不喜歡。
而且,太子已經下令,放開曲轅犁制造的技術,天下各地工匠都可以仿制。
曲轅犁制造所用材料并不貴重,這就意味着遲早人人都能擁有曲轅犁。
而李智雲也是暫時放下對幽州戰事的關注,尋機會視察了一遍流民開墾種植的冬小麥。
效果還不錯,應該能收獲不少。
新豐。
李智雲帶着幾名大臣,沿途查看曲轅犁的使用情況。
有時候,遇見一兩個還未熟練使用曲轅犁的老農,李智雲便會親自下田給他們示範,手把手教導。
田埂上,看着太子熟練的耕田,裴矩滿臉的不可思議。
他從未想過,太子李智雲居然會這麽熟練的耕地。這簡直不像是個世家子弟,倒像是泥腿子出身。
“不可思議。”他捋着胡須。
由不得他不震驚,因爲聖人沒做皇帝之前,那也是貴族出身。在周隋兩朝,作爲八柱國後代的李淵,那也是實打實的關隴貴族,家境殷實。
在這種情況下,李智雲作爲貴族子弟,居然會熟練的耕地,這難道不讓人震驚嗎?
裴寂抿抿嘴,沒有說話。事實上他也沒什麽可說的,現在他在政事堂就是吉祥物,有他和沒他,大體上沒什麽區别。
不過,好在他已向太子低頭,最起碼不用擔心将來被太子一刀剁掉腦袋。
須臾,李智雲踩着一雙泥腿,徑直坐在田埂上。
太子都坐下了,陪伴而來的臣子們自然得席地而跪坐。
裴矩笑着道:“太子讓老臣大開眼界了。”
“哦,裴公此言何意?”李智雲喝了口水,笑着問。
“殿下親耕農事,實乃明主也。”
不要臉!
裴寂暗暗嘲諷,這個裴矩真是毫無節操。不就耕地麽,古來會耕地的太子又不少。
李智雲擺擺手,笑着道:“國之本,在農。庶民不安,天下亦不安。隋炀帝罔顧百姓,孤自當以他爲戒。”
說起來,李智雲其實非常感慨。漢人其實非常的奇怪,他們一邊可以忍受貴族極大的剝削,一邊又會在忍無可忍的時候發出‘王侯将相甯有種乎’的義舉。
換而言之,漢人底線很低,低到隻要有一口飯吃,他們就不會和朝廷作對。
同樣的,漢人底線也很高。
高到,可以直接挑釁巍峨皇權。
秦末之時,庶民無氏,盡管如此,他們卻敢揭竿而起,甚至發出一句直到兩千年後都讓漢人不能忘記的話。
王侯将相甯有種乎!
僅這一句話,便讓貴族在華夏成爲了一個笑話。
君不見,新世紀的大嘤弟國居然還講可笑的血脈論,還論所謂的貴族禮儀。
漢人呢,從不把貴族放在眼裏。他們敬畏崇拜的從來不是貴族血脈,而是貴族掌握的權力。
或許,可以用一個詞解釋。那便是,圓滑!
有一句話叫‘大丈夫頭可斷,血可流,可殺不可辱’。還有一句話叫做‘大丈夫能屈能伸’。
很不可思議,這就是漢人的處世之道。從來不是一味的屈服,更不是一味的反抗。
在李智雲看來,百姓不是誰赢跟誰,而是誰不讓他們活,他們就讓誰死。
誰讓他們吃一口飯,他們就跟誰。
可以說,漢人忍耐性極強。
可當他們不能忍受剝削的時候,那就是朝廷的滅頂之災。
華夏文明沁入每個百姓的骨髓,血脈,甚至是基因。哪怕是沒讀過書的老農,你若不給他飯吃,你看他敢不敢跟人造反。
想到這裏,他忽然感覺很慶幸。
因爲漢人先輩是如此的偉大,用一句話,便讓子孫後輩受用無窮。
看看隔壁的三哥,你就知道老祖宗們的偉大。
若是沒有商君耕戰,陳勝大澤鄉驚天一吼,說不定貴族還真的會永遠都是貴族。
裴矩呵呵一笑,言道:“殿下說的極是。”
在唐朝,鞭屍隋炀帝是極其正确的言論。便是李淵在寫聖旨的時候,有時候也會鞭屍隋炀帝。
因爲,隋炀帝被天下人所唾罵!
或許隋炀帝不是一個昏君,但他絕非是什麽明君。不要真的以爲僅靠着世家就能掀翻隋朝,若不是百姓被隋炀帝整的要死要活,豈會到處起義造反。
很簡單的道理,百姓若是生活安泰,他們腦子壞了起義造反。世家之所以能煽動百姓起義,還不是因爲隋炀帝壓榨的太狠,讓百姓不僅吃不飽,還面臨身死的危險。
鬼才願意造反!
漢人世代耕種,隻要有一口飯吃,他們能忍人所不能忍。
可是隋炀帝一天到晚的折騰,讓百姓看不見活下去的希望。在這種情況下,世家隻要輕輕鼓動一下,百姓自然就會揭竿而起。
你不給百姓吃飯,百姓就要你腦袋。
民以食爲天,你以爲是說着玩的?
縱觀曆朝曆代,百姓造反很少是因爲其他原因,都是因爲活不下去才造反。
是故,李智雲才會做出親自耕種的樣子。他就是要告訴百姓,唐室太子,重視農耕,絕不會仿效隋炀帝。
這也是李智雲爲什麽不願意現在就和突厥交惡的原因,他必須要安撫百姓,必須要讓百姓知道一個事實。
不是我不願意讓大家老實種田,而是突厥人不讓我們種田!
随後,李智雲又巡查了幾個地方,在新豐亭邑休息。
“曲轅犁僅在關中推廣還不夠,巴蜀素來爲産糧之地,今年一定要盡快讓巴蜀百姓也用上。”
裴矩問道:“殿下可有章程?”
李智雲一笑,看向一路上默默無聞的工部尚書武士彟。
“武尚書,你作爲工部尚書,孤覺得,你去巴蜀推廣曲轅犁應當是最合适的,不知武尚書意下如何?”
聞言,武士彟心中哀歎。
還是逃不掉,終于輪到自己了麽。
雖然李智雲是在問他的意見,但是他的意見重要嗎?
根本不重要!
作爲唐室大臣,不聽監國太子的話,那你還想不想幹了?你丫吃誰家飯的?誰給你發工資的?
“臣遵命。”他躬身一禮。
這一天遲早還是要來的,作爲聖人舊臣,他知道自己逃不掉。
“善。”李智雲笑着道:“孤任命你爲益州道行台右仆射,全權負責曲轅犁在益州推廣一事,還望卿多多用心。”
“是。”
武士彟答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