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府。
裴宣機給父親奉上茶水，乖乖跪坐一側，準備聆聽父親的教誨。
“耶耶說的風，指得可是太子和楚王？”
裴矩贊賞的看了兒子一眼，飲了口茶，說道：“不錯。”
裴宣機沉吟問道：“耶耶的意思是，楚王會和太子争鬥？”
“嗯。”裴矩道：“聖人冊封楚王神策上将，很明顯是要讓楚王替代秦王，制衡太子。将來，太子輔政，楚王掌軍，聖人居中平衡二者，方能牢牢把控權柄。本來，這應該是秦王和太子的事情，可秦王死的不明不白，現在輪到楚王了。”
裴宣機想了想，說道：“阿耶，秦王有野心，這一點，孩兒是知道的，但是楚王素來與世無争，豈會和太子相争呢。”
裴矩道：“傻孩子，楚王原先不爲人所矚目，手中權柄不多，就算有野心也是無能爲力，可現在有聖人支持，誰敢保證楚王不會生出野心呢。
帝王寶座，不是誰都能坦然放棄的。更何況，就算楚王不願意去争，聖人也會逼得楚王去和太子相鬥。
再者，楚王能在這長安堅持至今，足可見此子不凡。王莽謙恭未篡時，楚王絕非表面看起來那般老實。”
“可楚王隻是庶出，聖人不會立他爲太子。”裴宣機說。
“呵呵。”裴矩道：“你忘了，楚王手中有兵權。”
“阿耶的意思是，楚王将來或許會兵變？”裴宣機震驚的問。
裴矩道：“不一定是楚王，齊王也有可能。秦王爲人素來嚴謹，行軍打仗，講究謀定而後動，可這次他卻被突厥給斷了後路。當時齊王和劉文靜都在善陽，這其中若是沒有什麽事情，我是不相信的。
齊王素來殘暴，野心極大，看起來他好像支持太子，但是他自己卻嗜權如命，說不好，将來兵變的會是齊王。”
“嘶。”裴宣機倒吸一口涼氣，“孩兒本以爲秦王死後，太子地位徹底穩固，可如今聽阿耶一番分析，又覺得迷霧重重。”
裴矩歎道：“聖人的幾個兒子，都不是普通人。太子和秦王就不用說了，堪稱人傑。齊王雖然殘暴，但也有可取之處。至于楚王，表面與世無争，但自聖人登基以來，楚王卻從未吃過虧。
更重要的是，此子行軍打仗，不下于秦王之才。此番太子被禁止參與朝政，楚王在朝堂上發揮超乎老夫預料，哪像是個黃口孺子，一言一行，讓人挑不出錯，并非泛泛之輩。”
裴宣機問道：“如此一來，阿耶，我裴氏要何去何從？”
裴矩道：“東宮現在占盡優勢，自覺已經大事笃定，我們現在去投靠太子，不過錦上添花，争不過王氏、盧氏、鄭氏。既然如此，不如靜觀其變。”
“可東宮若是拉攏阿耶呢？”
“呵呵，拒絕。”裴矩喝了口茶。
裴宣機忍不住問道：“阿耶，您不看好太子？”
砰。
茶盞放下，裴矩淡淡道：“不是我不看好太子，而是我看不透楚王。以往秦王在世，楚王還不夠醒目，以至于我們都對他有所忽略，但是自楚王冊封神策上将以來，我才猛然發現，楚王絕非表面那般簡單。
神策府中，草莽豪傑，世家子弟皆有。雖說現在他沒有關隴世家或是山東世家支持，可力量絕對不容小觑。楊恭仁與楚王關系甚好，兩人又因楚王妃之故，是爲親人。一旦楚王起事，楊恭仁必會支持。再加上楚王側妃，乃是前隋淮陽公主。如此，弘農楊氏，前隋舊臣，必會鼎力相助。
不簡單啊。”
裴宣機問道：“阿耶準備支持楚王？”
裴矩沉默一會兒，說道：“不着急，再看看。”
支持楚王麽。
這一點，他還真的想過。去東宮是錦上添花，但是去神策府，那是雪中送炭。
一旦楚王成功，聞喜裴氏将會重回巅峰。
可問題是，目前還沒有幾個世家支持楚王，這讓他有點猶豫。
裴氏在猶豫，關隴世家們的态度也是兩極分化。
窦府。
因爲窦威身體越來越差，幾個關隴世家的家主以探望名義，紛紛聚集在窦府，商議關隴世家下一步走向。
秦王已死，他們得爲自己考慮。
關隴世家目前在唐朝有分量的家族着實不多了，幾百年的興衰榮辱，好幾個家族都走向沒落。
他們的主要構成是西魏八柱國十二大将軍的後代。
如宇文泰一脈現在剩下的幾個宇文氏族人在朝中名聲不顯，宇文恺的兒子宇文儒童現在是楚王的人，頗受重用。至于宇文士及，那是宇文述的兒子，宇文述原姓破野頭，和宇文氏沒半毛錢關系，隻能說是和關隴世家沾親帶故。
更何況，宇文述曾是隋炀帝走狗，早就被關隴世家一腳踢出去了。
又如元欣一脈，現在于唐廷上族人少見。如元仁基、元仁惠二人這次都沒有來窦府。因爲元氏經曆隋末，不少舉足輕重的族人非死即傷，整個家族處于勢弱狀态。
于氏家主，燕國公于世虔倒是過來了。
再如趙氏、侯莫陳氏都已沒落，名聲不顯。
又如八柱國李弼後代是李密，他已經挂了，整個家族也淪爲關隴集團的二三線家族。
其後的十二大将軍，諸如豆盧氏、王氏、韓氏、梁氏、賀蘭氏等等等，基本上屬于三四線的關隴家族。
如果要給目前的關隴家族做個粗略等級劃分，那麽第一等的無疑是窦氏、獨孤氏、于氏。
次一等的是京兆韋氏、趙氏、李氏、長孫氏。
再次一等的就是雙開府，二十四大将軍的後代家族。
雖然關隴集團經過數十年的政鬥、兵變、造反、戰亂，折磨損失很大一部分力量，但是他們團結起來無疑是恐怖的。
目前能給關隴家族做主的，主要是窦氏和獨孤氏，以及于氏。至于其他的家族，要麽是在朝中沒什麽人，要麽是自家子弟庸碌。
内室，窦抗、獨孤晟、于世虔，三人正在激烈争論關隴家族的未來。而在外室，數十名關隴世家家主聚集在一起小聲議論。
曾經，他們在窦氏和獨孤氏的帶領下支持李世民，以爲關隴世家未來能重回巅峰。
但是萬萬沒想到，李世民死了，現在他們迷茫而不知所措。
李淵對待他們的态度很鮮明，打壓！
是故，他們已經不将希望放在李淵身上，更何況，李淵都五十多歲了，還能活幾年？
隻有唐朝未來的皇帝，才是他們下注的對象。
可問題是，秦王死後，再也沒人能對抗太子，他們貌似隻能投靠太子。
但是，他們之前支持秦王的時候，可沒少和太子鬥。
眼下，這些關隴家主都顯得迷茫。
他們一面擔心支持李建成沒什麽用，一面又擔心不支持李建成，等李建成将來登基會對付他們。
糾結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