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就算沒有陳叔達的出現,李淵還是會對窦氏下手,因爲窦威窦抗兩個人在政事堂爲相,太過紮眼。
真正讓李智雲心中震驚的還是此事的謀劃,居然是從兩個月前就開始的,因爲武士彟能在窦氏的糧庫裏面安插人手,絕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做到的。老李的隐忍心機,再度刷新李智雲對他的看法。
杜如晦說道:“殿下,此事不一定是沖着窦威去的,也可能是窦抗,但不管怎麽說,窦氏這一次必要折損一個人。屬下說句大不敬的話,秦王軍功傍身,又在政事堂勢力強大,聖人必然難以容忍。他需要秦王來制衡太子,但何嘗不需要太子來平衡秦王。現在事情發展到這一步,太子的處境岌岌可危,政事堂隻有一個劉文靜爲其口舌,聖人是一定要改變這一切的。”
“拿下一位窦相國,既能打壓關隴,又能打壓秦王,再度平衡朝政,一舉兩得。”
李智雲點點頭,說道:“你說得對,此事或許真是父皇在背後謀劃。但本王不明白,一旦最後事情完成,窦氏難道不會對父皇離心離德麽?”
“不會。”
“爲什麽?”
“殿下忘了不成,這次大理寺卿鄭善果協同辦案,若是讓他知道窦氏私藏弓弩,你覺得東宮會放棄這樣的好機會嗎?”
聞言,李智雲瞬間全懂了。
這件事情,由老李完成進度條的百分之九十九,但是最後的百分之一,下殺手的那一刀,老李交給了太子。
一旦讓太子知道窦氏私藏弓弩,他或許會猜測事情不簡單,但是一定不會放棄趁機打壓窦氏的機會。
到時候,撲上去咬人的太子,得罪窦氏的還是太子。
至于老李,抽身事外,隔岸觀火。
得罪人的事情讓太子幹,他在背後收取勝利的果實。
好心計!
甚至,秦王和窦氏會懷疑這件事情從頭到尾都是太子的謀劃!
畢竟,他們和太子的關系差的不能再差。
想到這裏,李智雲想起來,曆史上老李就是不斷平衡太子和秦王的力量。發展到最後,演變成太子主政,秦王主軍。
現在,秦王勢力強大,又和關隴家族關系親厚,早已引起老李的忌憚。
打壓之舉,意料之中。
“如果最後查出來窦氏私藏弓弩,太子趁機谏言,拿下窦威或者窦抗。本王身爲此案辦理官員之一,豈不是會被牽扯,甚至爲秦王和窦氏所恨?”李智雲陰沉着臉。
他更擔心的,還是這次的事情一旦順理成章的發展下去,他會被李世民認爲是已經靠向太子。
他明明什麽都沒幹,卻被卷入這樣的風波之中。
憋屈!
杜如晦想了想,問道:“那殿下要怎麽做?”
“本王想立即抽身事外。”
“錯。”杜如晦搖頭。
“錯?”李智雲問道:“錯在何處?”
杜如晦分析道:“現在情況很明了,武士彟最後一定能破案,如果殿下在此時抽身事外,那事後聖人、太子、秦王他們會怎麽想?”
李智雲眯眼,拱手道:“請先生教我。”
“殿下切勿如此,爲殿下分憂乃屬下本分。”杜如晦連忙回禮,而後分析道:“先從聖人開始說起吧,此事乃是聖人一手主導,殿下在聖人眼中是一顆棋子,按照聖人的規劃,殿下此次應當全程都是一個見證人,而不參與具體規劃,如果殿下在此時抽身事外,聖人會不會覺得殿下察覺到什麽呢?”
李智雲心中一緊,他現在在老李心目中就是一個政鬥白癡,一旦在這次事情中表現出異常,隻怕會立即引起老李的警覺。
“還有呢?”
杜如晦接着道:“太子一旦借機進攻,成功使得窦威窦抗中的一人離開政事堂,事後卻發現殿下在這次事情中詭異的抽身,不覺得奇怪嗎?秦王那邊也是如此啊。”
李智雲覺得這個說法有點牽強,辯解道:“本王在他們眼中一向恪守本分,借着無法破案一事,在惶恐之下請求父皇從輕處罰也是可以理解的吧。”
“不。”杜如晦搖搖頭,“殿下,你又錯了。”
“又錯了?”
“沒錯,請殿下細想,宗室大臣犯錯者不知凡幾,可最後又有幾人受罰呢?前有齊王,後有永安王、長平王。殿下不過是沒有查出軍械失竊的賊人,何至于害怕的直接請罪,這難道不令人奇怪嗎?”
李智雲腦門流汗,終于意識到自己想的過于天真。
李元吉又是兵敗又是欺辱宰相兒媳,可最後屁事沒有。他作爲皇帝的兒子,不能破案,這點小事根本不算什麽。再說,在大臣們的眼中,就算最後無法破案,背大鍋的也是武士彟,他隻是個工部侍郎,根本輪不到他來承擔主要責任。
他怕什麽?
如果他半途請罪,抽身事外,最後太子和秦王一定會懷疑他察覺到什麽,才會半途離場。
李淵那邊就更不用說了,絕對會被懷疑。
李智雲深吸口氣,拱手道:“我确實錯了,多謝先生點醒。”
杜如晦一笑,說道:“殿下,其實你現在什麽都不用做,繼續追查案子便是,隻要殿下不親手查出來弓弩藏在窦氏的莊園裏面,這件事情就和殿下沒有關系。”
李智雲點點頭,“你說得對,本王記住了。”
頓了頓,他又咬牙不甘道:“隻不過,這次當一枚棋子,真是有夠憋屈的。”
雖然下棋的人是老李,但是這不代表李智雲願意心甘情願的做一枚被擺布的棋子。
“在殿下不知道事情來龍去脈之前,殿下是一顆棋子,但是現在殿下不是了。”杜如晦繞有深意的說。
“何意?”
“殿下,這次聖人不惜親自下場,設計對付窦氏,這就表明窦威和窦抗,他日必有一人要離開政事堂,如此一來,政事堂可就缺少一位相國了。”
聞言,李智雲思緒飛速運轉。
“不論是窦威走還是窦抗走,下一位相國,父皇必然不會讓關隴出身的人進入政事堂。太子那邊,隻怕會舊事重提,想辦法重新把李綱塞進政事堂。秦王吃此大虧,必然不會同意,一定會全力阻止太子的人進入政事堂。而父皇也不想看見太子這個時候壓過秦王,更不會讓秦王系的力量在政事堂得到補充。”
說到這裏,李智雲眸光一閃,“這是本王的機會!”
“不錯,正是大王的機會。”杜如晦分析道:“而今太子手中,适合推舉爲相的人,無外乎一個李綱。秦王那邊,很可能是民部尚書窦琎。但是這倆人,陛下都不會同意。前者倒是有一點機會,可是後者乃是窦抗的親弟弟,陛下如何願意看見又一名窦氏之人入相。”
不論從何種角度來說,這次窦威和窦抗其中一人下馬,空缺出來的相國之位,老李心中肯定不願意交給太子或者秦王的人進入政事堂。
因爲,陳叔達入相的事情就是前車之鑒。
當初老李趕走獨孤震,那是爲了打擊關隴勢力,但是沒想到提拔的陳叔達居然是秦王的人,兜兜轉轉,陳叔達因爲秦王,又和窦氏有千絲萬縷的聯系。
這簡直就是做了一件無用之事。
李智雲冷靜下來,仔細思考。
“太子的人和秦王的人,都無法入相,那麽最有可能入相的會是誰?”
現在,他知道事情的發展,可以名正言順的從棋子轉變成棋手,但是怎麽落子,有待商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