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論的核心，明面上是李密是否造反，實際上是要不要派兵坐實李密造反。
兩者區别很大。
如果李密是要造反，那麽可以說這是李密狼子野心。可如果現在朝廷直接派兵去鎮壓，那就隻能說明李密已經造反，而跟着李密的人，也同樣是造反分子。
這才是争論的核心。
即，到底是李密一個人造反，還是李密以及某些人一起造反。
一旦派兵鎮壓，那就沒得說了，李密及其黨羽全都是造反分子，都該死。
如此一來，獨孤懷恩就算沒有造反，在朝廷眼裏，他也是造反的。
因爲，朝廷根本就沒有核實過事情真相如何。
現在武德殿泾渭分明，太子、齊王、劉文靜、裴寂四人配合皇帝李淵。
李世民和蕭瑀，偏向關隴三相。
如此一來，剩下的那個打醬油的，吃瓜群衆李智雲瞬間變得明顯起來。
“楚王，你怎麽看？”李元吉問。
看你麻痹，你踏馬不帶我不會說話是不是。
草！
提起李智雲，李淵這才想起來武德殿裏面還有一個兒子沒說話。
“智雲，你覺得此事該當如何？”
一時間，目光都聚集在李智雲身上。
李智雲平靜道：“父皇，李密公然抗旨，改變路線南下，其必然是要謀反，這一點無可置疑。可兒臣不明白，他挾持我大唐官員有什麽用呢？難道，他以爲挾持這些人就能讓我們大唐投鼠忌器放過他？”
楚王果然是個蠢貨！
裴寂、劉文靜等一幹重臣心裏同時嘲諷。
聖人如此明顯的意圖都看不破，真是愚蠢至極啊！
李世民也是默默一歎，楚王的表現着實有些辣眼睛。
說實話，李淵對李智雲也有些失望，果然還是太年輕了麽，看不透政治手段的意圖麽。
不過李淵也沒覺得沒什麽不對，以李智雲的年紀，不懂這些很正常。個中算計，若是讓李智雲看透，那老李才會真正感覺到可怕。
李智雲這麽回答，老李自然興緻缺缺，轉頭問道：“李密公然抗旨，必是謀反，何人可去捉拿？”
獨孤震默默攥緊衣角，眼底露出血絲。
裴寂拱手道：“李密既然南下，必走汝州，可令駐守宜陽的盛彥師和史萬寶捉拿。”
李智雲默默無語，盛彥師是晉陽元從，老李的鐵杆心腹，這話又是裴寂說出口的，這一切都在計劃之中。可以這樣說，老李今天就是要坐實李密謀反。
哪怕，無視獨孤震和窦威等人的意見。在李智雲看來，這個局發展到如今的地步，老李斷不會因爲他人的反對而罷休。
窦威開口道：“李密謀反罪不可恕，但是随行唐吏，必爲其所迫，還望陛下明察。”
明察？
老李心說我要是明察，那今天也就沒必要整這麽多活兒。
“窦相能保證嗎？”
“不僅臣能保證，關隴三十七家都能保證。”窦威目光平靜的直視李淵。
這一刻，李智雲能很清楚的感受到武德殿的氣氛很凝重。像是兩頭獸王的決鬥前夕，一切都是暴風雨來之前的平靜。
李淵目光前所未有的陰狠，“窦相這是在警告朕？”
窦威平靜道：“陛下言重，臣隻是在爲陛下思策。”
關隴三十七家的分量擺在那裏，李淵也不敢随意無視。在他的預算中，沒有考慮過窦威會因爲一個獨孤懷恩就拿整個關隴出來壓自己，但是窦威今天真的這麽做了。
李建成道：“窦相，陛下肯定是相信獨孤懷恩的，隻是李密手段殘忍，就怕萬一。”
李淵抿着嘴唇，一言不發，冷冷的看着窦威。
作爲李淵的好基友，裴寂自然清楚，李淵根本不想放棄這樣的好機會。
“以臣來看，不如先拿下李密，一審便知。”
“若李密身死，此事豈不是死無對證？”李世民質問。
他就知道事情一定會變糟糕，父皇太心急了，太心急了！現在天下未穩，怎麽能内鬥！
便在此時，獨孤震忽然道：“陛下，獨孤懷恩是老臣子侄，有些話，老臣想要單獨禀報陛下。”
聞言，老李點頭同意。
武德殿小朝散去。
太子和劉文靜走到一起。
“劉相，你爲何要孤表态？”
“太子殿下，不是臣要您表态，而是您的表态，乃是陛下所期許的。”
李建成微微蹙眉，東宮謀士們早已和他道明利害，并直言這是打擊獨孤氏的好時機。可是他心裏并不願意這麽做，因爲如此一來等于将獨孤氏徹底推開，再無緩解可能。
這不是他想看見的。
可是，在這件事情上，父皇很明顯是希望自己站在他那一邊。
同樣深深明白道理的還有李世民，雖然他在殿内爲獨孤懷恩說好話，但并不敢正面反駁老李。若是按照他和窦家的關系，他必定要直言獨孤懷恩無罪，大力支持獨孤震。
可現實是，他的表态很婉轉。這足以說明，李世民也知道這件事情的背後是老李。
正是因爲如此，窦威和窦抗二人現在對李世民頗有微詞，不過他們也清楚此事最大的阻力在什麽地方，是故也沒有将這點小事一直記挂在心。
窦威笃定李淵不敢賭，關隴家族，不是他能碰瓷的。真正讓窦威憤怒的要拿關隴全體施壓的原因不是獨孤懷恩，而是李淵的态度。李淵入主長安才多久，他居然現在就想要過河拆橋。
簡直毫無底線！
“殿下，告辭。”窦抗朝着李世民抱拳，随後跟着窦威上馬離去。
李世民看着他們二人的背影，整個人顯得很憂郁。
他能理解關隴家族對父皇的壓力，可現在并不是解決這些的時候。王世充、窦建德、蕭銑等人還在虎視眈眈，沒有關隴貴族支持，大唐拿什麽統一天下？
不遠處，李智雲擺脫鳳雛李元吉，打馬前行。
今日在武德殿，他隻說了一句話。但是這句話，必定會讓老李失望，因爲他沒有直接支持老李，而是一本正經的裝傻。
換成李世民裝傻，别人會看出來他在裝傻。但是他李智雲向來默默無聞，短時間内不會有人懷疑。
有得必有失，今日過後，關隴各家的大門已經對太子關上三分之二，剩下的三分之一也在漸漸關閉。
而李世民的表現也不能說十全十美，因爲他沒有直接表态支持獨孤震。
之前李智雲還不懂李淵爲什麽這麽心急對關隴動手，但是今天他算是明白了。
窦威一句關隴三十七家，實在是太令人火大了。
尤其，威脅的還是大唐的皇帝。
擱誰，都不能容忍這種事情。
現在看來，今日的紛争，早在立朝之初，李淵任命政事堂六相的時候就已經形成。
六相三個半都是關隴利益代表，以李淵的心性，豈能一直容忍下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