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祿東贊伏案書寫。
‘唐朝皇帝很年輕，但是要比贊普大一些，不過我還是感覺這位唐朝皇帝正處在巅峰時期。見面之前，他讓我将國書改成漢文書寫，可見他是個極爲霸道的皇帝。見面之後，他表現的很是平靜，好像什麽事情都不能引起他的重視。當我提及替贊普求娶大唐公主的時候，唐朝皇帝一口拒絕，沒有任何餘地。在我看來，這件事情，現在或許是以後，都不好辦。’
‘今天，跟随唐朝官員學習漢文，學習儒文。我并不太了解這個儒字代表着什麽，直到我去了解它的曆史，我才發現，它居然是千年前的漢人提出的學說。千年前，吐蕃應該還沒有人吧。’
‘漢文很難，它和梵文不一樣，梵文的意思很直白，比如一就是一，二就是二，但是漢文完全不同，這個大唐帝國，不過是漢人千年曆史中的一個帝國而已。據我所了解，漢人在千年内，出現好幾個強大無比的帝國。他們的文字同樣也有上千年曆史，而且是一脈相傳。比如漢人之所以是漢人，那是因爲幾百年前有個強大的帝國，叫做漢帝國。這個帝國存在四百餘年，征服無數番邦，所以漢人才漸漸被叫做漢人。’
‘我很想了解漢人的曆史，但是很遺憾，内容太龐大，而且不懂篆書等文字，或者是了解漢人的說話方式，以及一些特定的典故，我很難讀懂那些龐大而又繁雜的典籍。我非常羨慕這個國家，因爲它擁有吐蕃夢寐以求的文化。同樣的，我非常畏懼警惕這個國家，因爲當它強大的時候，周圍所有部族都會被慘無人道的遭受屠殺。’
‘今天出去閑逛，發現很多奴隸，從第一次來長安的時候我就很奇怪，爲什麽會有這麽多奴隸，後來經過探查，我才知道，這些奴隸都是那位皇帝陛下專門用來修路的。據我所知，在漢人曆史上從未有過皇帝這麽做。哪怕是他們引以爲傲的漢朝時期，那也不過是征服之後再命對方臣服。可是如今的唐帝，似乎準備要讓那些部族奴隸全部死絕。’
‘我偷偷看見，唐人在焚燒那些慘死的奴隸，我還看見，唐人肆無忌憚的看着那些奴隸被燒死。這讓我非常奇怪，因爲我已經開始學習儒文，我認爲唐帝國這樣的存在，似乎不應該做出這種事情。可是它卻真實發生了，這讓我感覺非常不對勁，但是具體什麽地方不對勁我目前還沒看出來。’
‘我發現唐人食物，來自土地，不是牲畜。他們種田很厲害，我吃到了很多以前沒吃過的美味。當然，他們不缺肉食。據我所知，那些肉食都是被唐帝國征服的部族送來。’
‘昨天請禮部的官員喝酒，對了，先解釋一下禮部是什麽。唐朝體制非常完善，這來源于他們千年的發展。他們有六位相國幫助皇帝處理這個諾大帝國的政務。相國之下，是六部九寺，這十五個官衙的存在，各有分工。分别爲，禮、吏、民、兵、工、刑，大理寺、太常寺等等。其中，禮部負責教化，負責禮儀。唐人非常注重禮儀，如果一個貴族，禮儀出差錯，将會成爲笑柄。如果在面見唐帝的時候失禮則會遭到重罰，甚至于被殺。’
‘我從禮部官員那裏聽到一個不可思議的制度，科舉。他們也叫這種制度爲考試，隻要是唐帝國的子民，都可以參加，而成績優異的人會被唐帝任命爲官員，成爲貴族。天呐，這太不可思議了，我從未想過還能如此選拔人才。我對此非常感興趣，甚至拿出很多錢購買以往的科舉試卷。嗯，所謂試卷，就是考試的問題。在看完那些題目之後，我不得不承認，我看不懂，但是我覺得很厲害。
按照禮部那名官員的說法，能考到兩百分以上的，都是真正的經世之才。所謂分數，乃是一種成績計算方式，如同斬首立功一樣，非常直觀。’
‘我時常在想，唐帝國疆域遼闊，人口龐大，那麽他們有多少人才呢？這個問題，我沒敢問，因爲不難猜測出來，肯定要比我們多。唐朝對吐蕃的優勢是全面的，無論是政治還是人口，無論是軍事還是商貿。在長安，我見到很多國家的商人。他們很有錢，他們有的甚至是番邦小國的貴族。但是，他們此生最大的願望不是賺錢回家，而是想要成爲一名唐人。’
‘關于如何成爲唐人，這個問題貌似唐朝并沒有什麽特殊的規定和制度，但據我這段時間和唐人相處來看，越是沒有确定制度的事情越是難辦。因爲你永遠不知道對方的标準是什麽，永遠不會知道自己要怎麽努力才行。我不禁奇怪，唐朝有這麽好嗎？’
‘是的，昨天的問題，今天可以回答了，唐朝确實很好。隻不過這個好，隻是面對唐人而言。在長安市井，我了解到很多這位唐帝的昔日舊事。他在很年少的時候，跟随他的父親，從一個叫做太原的地方起兵。那個時候，唐帝國尚未建立，當時漢人組建的國家名字叫做隋。這個國家隻傳承了兩代皇帝，最後因爲惡待子民，遭到子民起兵造反。身爲貴族子弟的唐帝，跟随他的父親，以及他的幾位哥哥，一同起兵推翻了隋朝，建立了唐朝。
新生的唐朝周圍有很多強敵，但是這些人最終都倒在唐帝和他父親手中。所以，強大的唐帝國建立時間其實并不長。而現在的這位唐帝，其實從很小就開始征讨四方。贊普，他的事迹，和您有些相似。’
‘我大概明白唐帝爲何要抓捕奴隸了，可能是因爲憎恨那些部族在唐帝國剛建立時候的冒犯，也可能是因爲唐帝想要用奴隸來替換唐人，用奴隸去做苦工。’
‘這些奴隸，來自很多我并不知道的部族，來自天南海北，總之非常繁雜。我甚至見到一些吐谷渾人，還有西域人。總而言之，唐帝是一個非常冷酷血腥的皇帝，他和儒家倡導的聖君貌似并沒有多大的關系。可是我不明白的是，這樣一個冷酷的皇帝，爲什麽唐人會瘋狂擁戴他。在長安，不論是誰，說皇帝的不好，都會遭到唐人毆打。這是真的，我親眼所見。’
‘據我猜測，可能是因爲唐人發自真心擁戴這麽一位保護唐人的皇帝。因爲，這位皇帝曾說過，凡是唐人子民，都是他的兄弟姊妹。誰欺負唐人，那就是和他作對。’
停筆，祿東贊輕輕靠着椅子，望月長思。越是深入了解大唐，他便越是絕望。
這樣的國家，太過于強大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