州縣昏官、地方豪家,此番查案又涉及數州之地,若是全部抓起來,人數少說也有三千上下,誅連從犯,人數還得疊加到上萬。全部殺了,震懾目的确實能達到,但卻有些過于苛責。
若是将這些人充實邊州,重新開墾土地,倒也不失爲一個利國利民的好法子。而且,這樣也能給予他們最大懲處,警醒天下官吏。
畢竟,眼下移民邊州,等同于流放,這簡直比死還讓人無法接受。
與其給那些王八蛋一個痛快,還不如慢慢的折磨他們,順便讓他們給帝國做出最後一點貢獻。
“好,就這麽辦。”李智雲拍闆,“杜如晦,你來總籌此事,一應細則理清之後,交由政事堂共論。”
“是。”
聽見皇帝放棄大殺四方,相國們頓時松口氣。他們不介意将那些大害斬首,但是卻不能不阻止皇帝大開殺戒。
“但是。”李智雲又道:“那些犯事嚴重者,不須如此對待,直接斬首!”
“是。”杜如晦答應。
他知道,皇帝這次肯定要殺人,不殺人怎麽給那些中原百姓一個交代,怎麽來震懾那些膽大妄爲之徒。
隻誅首惡,已經算是法外開恩。否則,以皇帝原本的打算,可是要一股腦把所有犯事的人全部處死。
緊跟着,李智雲又道:“所有犯人家資抄沒,命民部總計此事,盡早拟份奏疏送過來。”
“遵旨。”
長樂殿。
玉兒已經歸宮,并帶來楊恭仁手書,交給楊皇後。而楊皇後在看完楊恭仁手書之後,怒不可遏,破天荒的掀翻案幾,吓得服侍的宮女們紛紛跪在地上。
“愚不可及!”楊皇後粉臉怒容,恨不得召見楊恭仁,當面訓斥他的愚蠢。
攤丁入畝之策,她早先便從丈夫那裏有所耳聞,深知這是丈夫一心想要推行的制度。限于世家所礙,一直沒有大肆推廣。好容易在洛州和鄭州嘗試一二,卻被弘農楊氏這般算計,這難道不是在找死麽!
她真的想不通,又沒在虢州實行此策,不沾弘農楊氏分毫,楊恭仁爲何要這麽愚蠢。
防範于未然?
白癡!
她的丈夫,雖不是開國之君,但卻是随着先帝一刀一槍匹馬征讨天下的馬背皇帝,脾性剛烈非常,豈能與其背道而馳。再者,就算有朝一日,虢州也實行攤丁入畝,可這些年弘農楊氏拿着貨牌所賺的錢還少麽!
不記恩,隻願守着那一畝三分地,她真是氣也氣死。
玉兒小聲提醒道:“本家的續公也被抓進了長安。”
“他活該!”楊皇後盛怒,“昔年,他這個虢州刺史還是陛下所提拔,一朝得勢,他連自己姓什麽,忠于誰都不知道,不抓他難道抓百姓嗎!”
玉兒不說話了,低頭靜默。
說起楊續,楊皇後便怒的不行,當年皇帝陛下尚未登基之時,弘農楊氏眼饞唐香等利潤,屢次三番哀求于她,皇帝體恤她,不僅給貨牌,還提拔楊續做虢州刺史。
可這些人,絲毫恩情不記!
這讓她有何顔面去面對丈夫。
愧疚是一方面,楊恭仁被罷相,又是令她失望的另一點。而今承昭漸漸長大,又爲嫡子,結果弘農楊氏鬧這麽一出,誰知道皇帝陛下心中該怎麽想。
“嗚”
又是心累又是頭疼,楊皇後忍不住低聲啜泣。她怎麽這麽倒黴啊,沾上這樣的家族,不幫自己就算了,還淨扯後腿。
“娘娘。”
玉兒等女,紛紛過來勸慰。
一會兒後,楊皇後重新整理心情,說道:“此事,到此爲止,任何人不得再議論,再提半句。”
“是。”
“都下去吧。”
宮女們離去,楊皇後靜靜跪坐。現在,她什麽也不能做,因爲做什麽都有幫弘農楊氏脫罪的嫌疑,唯一能做的就是安靜下來,當作什麽也不知道。
娘家已經惡了丈夫,她絕對不能再給丈夫增添煩惱。
可是,心中的痛苦糾結,誰又能懂呢?
“一群廢物!”楊皇後長歎。
她現在算是明白丈夫挂在嘴上的那句‘豬隊友’什麽意思了。
三月初。
中原大案終于告一段落,足有五位刺史落網,将近三十位縣令遭到牽連,主犯從犯,官吏家眷,地主家眷,全部加在一起,有一萬一千多人。
此案波及範圍之廣,牽扯大半個中原,十數州之地。
經政事堂提交懲處方案,皇帝批閱同意,最終決定,處死首惡一百二十餘人,其餘人等,抄沒家産,全部流放勝州、雲州,命其開墾荒地。
五位刺史之中,有一位即将押赴刑場的人格外引起百官注意。
他就是楊續。
聯想楊恭仁被罷相,百官紛紛猜測,此番中原大案的背後,隻怕弘農楊氏牽扯甚深。
皇帝連皇後娘家的人都要處死,何談其他?
沒有人敢上疏求情,一個也沒有。
大理寺牢獄。
楊恭仁在大理寺卿韓仲良的陪同下去送楊續最後一程。
“楊公自便。”
将楊恭仁送到牢房門口,韓仲良便拱手告辭。楊續死刑已定,沒人能救他,楊恭仁要待多久也無所謂。前提是,楊恭仁别幹傻事。
“多謝韓公。”
拱手送走韓仲良,楊恭仁看向楊續。
“大哥。”楊續快步上前,捆綁在身的鎖鏈嘩啦啦作響。
“三弟。”楊恭仁看着頭發散亂的弟弟,苦澀道:“都是我害了你。”
楊續心涼半截,你來不是過來告訴我好消息的?
“大哥.”他嘴唇顫抖的問道:“我陛下,他要怎麽處置我?”
楊恭仁咬着嘴唇,泣淚道:“首惡必誅。”
啊?
楊續頓感天昏地暗。
怎麽會這樣?
“大哥,伱要救我啊!”
“我我被陛下罷免了。”楊恭仁無奈哭訴。
楊續緊跟着道:“還有皇後娘娘,讓皇後娘娘給我求情,給我向陛下求情啊!”
楊恭仁搖頭,“皇後娘娘,不見我。”
仿佛是最後一擊,打穿了楊續的心理防線,他失魂般的跌坐在地上。
“怎麽會這樣.”
他先前被抓來,心裏做的最壞的打算,無非是被罷官而已。可是他沒想到,皇帝要殺人。
是了,當今皇帝又不是什麽善茬,征讨天下,沒少殺人,他怎麽可能不會殺人。
是自己,是自己太蠢,和平日子過的太久,都忘記皇帝是個馬背皇帝,從隋末亂世之中走出來的霸主。
楊恭仁無語淚兩行,隻能陪着弟弟流淚。
遠處,悄悄觀察的韓仲良收回目光,面無表情。實則,他心裏恨死了這群王八蛋。這些日子,大理寺牢獄都裝滿了,他每天都在加班核對犯人信息。
可一下子抓了幾千人,他怎麽核對的過來,差點猝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