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嬷嬷就是蔣晴天剛醒過來的那天替她化解了姨娘之亂的那位老嬷嬷,而這兩個月來,蔣晴天也大概的對桂嬷嬷有所了解。桂嬷嬷原是趙府的侍女,後随夫人來到夏府,是夫人的陪嫁丫頭之一,入府三十餘載,自從夫人執掌中饋以來就一直是夏府的掌事嬷嬷,爲人德高望重,府内百十号下人對其畢恭畢敬,她也是最能在老爺和夫人跟前說的上話的仆人。蔣晴天知道桂嬷嬷一大早的過來聽雨軒定是爲了昨日夏天行所說之事,隻是自己如今還在禁足期間,若是能夠博得她老人家的同情,那自己重獲自由之日便指日可待了,到時候還怕沒有計劃來應對相親之事嗎?
蔣晴天對着銅鏡中的夏雪兒歎了口氣,努力将兩條柳葉眉糾結在一起,盡量讓自己看起來可憐兮兮。
“老奴給小姐請安。”
蔣晴天站起身來,語氣溫柔的說道:“嬷嬷多禮了,快請坐”,還親切的拉起桂嬷嬷的雙手,将她引坐到雕花檀木圓桌旁,随後向一旁囑咐道:“秋菊,倒茶。”說完自己也在嬷嬷身旁的圓凳上坐下,沉默不語。
桂嬷嬷笑着接過秋菊奉上的茶,捧着茶盞小抿了一口,贊道:“好茶”,可看到蔣晴天一副郁郁寡歡的樣子,心疼的說道:“幾日不見,小姐竟變得如此憔悴,是有什麽不開心的事情嗎?說出來讓老奴開解開解。”
蔣晴天把玩着桌上清透的白瓷茶杯,漫不經心的回答道:“整日裏待在這小小的房間裏,哪能遇上什麽不開心的事情。”說罷還将憂郁的小眼神掃了一眼四四方方的屋子。
桂嬷嬷是何許人也,閱人無數,什麽事情沒見過,哪能聽不出蔣晴天的話外之音,笑着說道:“原來是小姐覺得煩悶了,果真母女連心,前幾日夫人還和老奴叨叨着擔心小姐在這聽雨軒裏待煩了,說要想辦法給小姐找些樂趣呢!”
蔣晴天一聽這事有戲,立馬來了興趣,方才的憂郁一掃而光,兩隻大眼睛撲閃撲閃的看向桂嬷嬷,欣喜之情溢于言表,趕忙拉着桂嬷嬷的衣袖問道:“娘親有說什麽時候放我出去嗎?”
桂嬷嬷輕撫上蔣晴天的手,寬慰道:“夫人曆來疼愛小姐,含在嘴裏怕化了,捧在手裏怕掉了,從不曾打罵過,禁足更是這十多年來從未有過的事情,這次也實在是無可奈何之舉,畢竟事出有因,小姐要理解夫人的一片苦心才好。再說那水鬼厲害,緊抓住小姐不放,那麽多的修道之人都對它無可奈何,隻待哪日來個真正神通廣大的道士一舉把那邪祟除個幹淨,小姐也就不再做傷己之事了,到那時夫人自然也不必整日裏提心吊膽的了,那這都城之大還不是盡在小姐您的腳下?”
蔣晴天一聽桂嬷嬷這話,剛剛提起的好心情瞬間又被打回原形,這哪是準備放了她的好兆頭?不禁嗤笑道:“哪裏來的邪祟,桂嬷嬷如此厲害難道也信鬼神之說?”
桂嬷嬷一臉神聖的看着蔣晴天說道:“甯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老奴是看着小姐長大的,對小姐的品性脾氣那是了如指掌,若不是鬼神作怪,小姐怎會一反常态做出那些個傷害自己的事情?”
雖然桂嬷嬷表面上表現出一副已經認定鬼神之說的樣子,可蔣晴天還是在那雙閱人無數的雙眼中感覺大了一絲不尋常的意味,心裏不免有了一個猜測:難道這桂嬷嬷如此說隻是在試探我?蔣晴天不再說話。
桂嬷嬷見蔣晴天不回答自己的問題,細細觀察之下也看不出什麽不同,眼神之中更是沒有一絲波瀾起伏,整個就是一副讓人捉摸不透的神色。這麽一來她的心裏更加犯起了嘀咕,難道她和夫人的猜測都是錯的?可是爲什麽夏雪兒每一次的自殺活動都不像是在失去理智的情況下做出的,反而給人一種計劃好了的慷慨赴死之感?夏雪兒是她從小看着長大的,什麽脾氣性格她是最清楚不過的了,别看身爲夏府萬衆寵愛的嫡親小姐,可人卻出奇的平和溫雅,善良的連一隻螞蟻都舍不得踩死的她怎麽會三番五次的做出那些不隻傷害自己更傷害親人的事情來呢?這實在是說不通。
蔣晴天看桂嬷嬷緊皺着眉頭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确定了心中的猜測,這桂嬷嬷果真是以水鬼之說下套,想要引她說出真相。先不說借屍還魂這事說出來沒人相信,就算有人相信那對她來說隻有壞處不會有好處。在這待了這麽長時間,她也的确見識了這片土地上不乏能人異士,而以夏家對這三小姐的重視程度來看,還不知道爲了召回夏雪兒的靈魂會做出什麽樣的事情來呢,就算是強行把她的靈魂逼出夏雪兒的身體都是有可能的,她是想回到現代社會,可并不想魂飛魄散呐,所以無論如何這都将是一個隻有她自己才知道的秘密。
想到這,蔣晴天歎了口氣一臉無奈的說道:“你們說什麽便是什麽了吧,雖然我對鬼神之說持懷疑态度,可畢竟世界之大無奇不有,我還到真期盼這世上有鬼。”若是真的有鬼,她到可以考慮求它送她回到屬于她的二十一世紀去!
桂嬷嬷也沒再糾結這件事情,而是一掃先前沉悶的氣氛,語氣輕快的說道:“瞧我當真是老了不中用了,隻顧着和小姐說話倒差點就把正事給忘了!夫人今天讓老奴領這裁衣服的王婆子來給小姐量身。”邊說邊将目光投向門外。
蔣晴天這才注意到門外恭恭敬敬站着的婦人,瞥了一眼後看着桂嬷嬷說道:“不是月前才一起裁了新衣嗎?衣櫃裏還有兩身新衣服放着呢,我看這身就不用量了吧?”
桂嬷嬷聽後趕忙說道:“喲,這可不行!小姐有所不知,這王婆子今兒個過來是專門給您趕制進宮面聖的禮服的,小姐雖有新衣,可那些都是日常服飾,不合禮制規定,所以這身啊還得量!”邊說邊向門外婦人招手,那王婆子領着一小丫頭進屋後給蔣晴天行了個禮便開始給她量身,動作幹淨利索。
蔣晴天一邊配合王婆子,一邊向桂嬷嬷問道:“嬷嬷可知這次選妃都有何人參選?”
桂嬷嬷笑着回答道:“哎喲,這個老奴還真不清楚。當今聖上英明神武,聽聞那五皇子又是才貌雙全之人,人中之龍必要是人中之鳳才能相配,因此此次的參選之人定然全都是名門望族的千金小姐,個個皆是身世不凡、長相完美。”
蔣晴天自然知道桂嬷嬷這話不是說給她聽的,隻是笑笑并未說話。
待王婆子量好了身,桂嬷嬷并未親自領了她出去,而是讓跟來的一個小丫頭好生送王婆子出府。蔣晴天知道她是有話要說,便率先開口問道:“嬷嬷日日在娘親身邊,可知娘親對此事是個什麽看法?”
桂嬷嬷并不清楚自家小姐的想法,遂也沒有直接将夫人的意思說出來,畢竟夫人雖說不願意女兒入選,可也說過會尊重她的想法和選擇,要是直接說出夫人的想法,怕是會束縛了夏雪兒的選擇。于是說道:“選妃之事全憑上天做主,凡人誰也說不準。況且隻要是聖上下了旨的事情,不管好事壞事,就算有十萬個不願意也得畢恭畢敬的照辦,哪能有什麽看法不看法的。”
蔣晴天總覺得以夏夫人的行事風格和處世思維來看并不像是那種追名逐利之人,對皇家也沒有那種向往之情,但是但從桂嬷嬷的幾句話裏又聽不出什麽所以然來,蔣晴天是有幾分相信自己的直覺的,于是還想在試探試探桂嬷嬷,“那嬷嬷覺得雪兒入選的幾率有多少?”
桂嬷嬷看着面前端坐着的美少女,平靜的小臉看不出絲毫波瀾,心事也掩藏的極深,不知不覺中有些慌了神,難道小姐和夫人背道而馳了?沉默了一會兒之後才回答道:“小姐的容貌在這偌大個都城中自然是數一數二的,加之您從小冰雪聰明,想要入選那是極其容易的事情。”
蔣晴天知道桂嬷嬷從小看着夏雪兒長大,對夏夫人可謂忠心耿耿,是個可以信賴之人,而從方才對方聽到自己的問題之後的表現來看似乎也不太希望她入選,于是直接袒露心聲說道:“可是雪兒不想進宮,更不想嫁入皇室。”
這話一出就連久經世事的連桂嬷嬷也有些看不懂蔣晴天的想法了,看似想選又看似不想選的态度着實讓人心裏發懵,到底是想參選還是不想參選?看蔣晴天小臉上的表情神态也沒有什麽明顯的變化,桂嬷嬷是真的不敢随便說話了,隻能回答道:“凡事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小姐天資聰穎,還不想什麽就是什麽了。”
謀事在人成事在天,這麽說果真連夏夫人也不想自己的女兒成功當選五皇妃!蔣晴天緊繃的神經總算得以舒緩,要真是這樣那可就好辦多了,至少她不在是孤軍奮戰,制作計劃之時也更能放開手腳了,二十一世紀的頭腦再加精通事故的合作夥伴,這一戰勝出的幾率又提升了幾成。
正暗自高興的時候,夏天行悄無聲息的出現在門口,身後還站着比夏府老爺還忙的大哥夏天齊,相對于夏天行的經常造訪,這夏天齊可就是神龍見首不見尾了,這兩個多月來也就隻見過他兩次,感覺每次見面他都是不苟言笑的一臉嚴肅神态。後來才從丫鬟們口中得知,夏天齊是夏家的大少爺,也是夏雪兒的胞兄,今年二十出頭尚未定親,曾任從五品宗人府副理事,去年升任正五品兵部郎中,仕途大好。
蔣晴天一看這陣仗大概猜到了兩三分來意,連不常見面的夏天齊都來了,可見這皇帝老兒的一道聖旨還真是引起不小的重視啊。雖然知道他們此行的原因,可畢竟不知道目的到底是何,于是笑着問道:“哥哥們怎麽有空過來,莫非是來探望妹妹?”
夏天行笑呵呵的回答道:“大哥今日回府早,特約了我來看看你,好久沒見了嘛!”
夏雪兒起身笑着邀約道:“既然如此就快快進來吧,剛好泡了壺上好的龍井,快嘗一嘗。”
桂嬷嬷似是看出了少爺們的來意,趕忙行禮告退,而蔣晴天這才注意到夏天行藏在身後的東西,隻是上邊嚴嚴實實的蓋着塊黑布,看不真切,但似乎是個鳥籠。嘻嘻一笑問道:“二哥這是專程給我送隻小鳥過來嗎?”
“什麽都逃不出你的火眼金睛。”夏天行将東西提放在桌上,撤去了遮蓋的黑布,果真是隻鳥籠。裏邊兩隻重獲光明的小鳥,毛色鮮麗,卻乖巧的一動不動,似乎是受過訓練的。
蔣晴天一這兩隻小鳥,便表現出小女孩的天性,歡呼道:“居然是鹦鹉!謝謝二哥!”
夏天齊和夏天行同時被蔣晴天驚住了,想不到這深居閨閣的妹妹竟認得這小玩意,雖然都城中也有人販賣鹦鹉,可卻從來沒有過這一品種,驚訝之餘不忘出口問道:“三妹認得這鳥?”
開玩笑,蔣晴天最喜歡的鳥就是鹦鹉,在姥姥家就養着好幾隻不同種類的鹦鹉,度娘關于鹦鹉的介紹她都背的滾瓜爛熟了!
“鹦鹉,别稱鹦哥,典型的攀禽,對趾型足,兩趾向前兩趾向後,适合抓握。鳥喙強勁有力,可以食用堅果核。主要是熱帶、亞熱帶森林中羽毛鮮豔的食果鳥類。鹦鹉中體型最大的當屬紫藍金剛鹦鹉,身長可達100厘米,最小的是藍冠短尾鹦鹉,隻有1厘米長。鹦鹉聰明伶俐,善于學習,最常見的便是效仿人類的語言,當然,這隻是一種條件反射、機械模仿而已。”
感覺周遭及其安靜,蔣晴天停了下來,環顧之後發現屋内的每個人都震驚的看着她,這才反應過來自己的博學不合時宜,不過她也并不驚慌,而是淺然一笑解釋道:“這都是小妹從古籍上看來的,也不知道對不對,若是錯了,哥哥們可不準笑話我。”
夏天齊和夏天行回過神來,想一想後覺得這也沒什麽可大驚小怪的,他們的妹妹本來就是個難得的才女,平日裏待在家中無事想必也是靠看書來打發時間。夏天齊雖說已經從政,但是對這些記載奇聞異事的書籍頗有興趣,平日裏也看了不少,隻是從未見過這樣的記載,便開口追問道:“三妹當真是博聞廣知,隻是我從小廣讀詩書竟也從沒有聽說過這些,不知是那一本書裏的記載?可否借予大哥看看?”
蔣晴天不動聲色的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既是在掩飾自己同時也是在想對策,對于夏天行的癖好她也有所耳聞,想了想後說道:“這個……這個我還真記不得書名了,若是大哥想看,等哪天我再看到的時候一定告訴大哥!”嘴上雖這麽說,心裏卻在腹诽:這都是互聯網的力量,度娘不是這個時代能有的高端大氣上檔次的東西,我怎麽可能還找得到!但也擔心要是夏天齊打破砂鍋問到底她還真找不出這樣的書給他,畢竟這本就是一個謊言。
夏天行平日裏雖然總一副優哉遊哉的神仙樣,可他的觀察力是何等的敏銳,早看出了妹妹的不自然之處,卻也并未多想反而以爲是大哥那張不苟言笑的臉吓到了她,轉移話題說道:“大哥拉我一起來這聽雨軒,不會隻是和三妹讨論古籍的吧?”
夏天齊正了正衣襟,一臉嚴肅的注視着蔣晴天的臉說道:“是關于五皇子選妃的事情,大哥想聽聽三妹自己的看法。”
蔣晴天被他看的心裏毛毛的,面上卻不敢有太多的變化,她并不知道她這個大哥到底是怎麽想的,所以不敢打草驚蛇,隻是反問道:“不知大哥有何看法?”
并未從蔣晴天的眼中看出什麽不妥,夏天齊繼續說道:“五皇子是聖上最喜愛的皇子,爲人不驕不躁,平易近人,甚好相處,普天之下萬千少女都夢想着成爲他的皇妃。”
蔣晴天沒有順着哥哥的話往下講,而是盯着鳥籠裏的兩隻小鹦鹉悠悠念出一首小詩:“栖栖南越鳥,色麗思沈淫。暮隔碧雲海,春依紅樹林。雕籠悲斂翅,畫閣豈關心。無事能言語,人聞怨恨深。”
夏天齊一直在觀察妹妹的顔色,可那一臉的平靜根本無法傳達相互任何信息,頓時也有些摸不着北,可當聽到夏雪兒念出的小詩則是雙眼發亮,問道:“這麽說三妹是不願意成爲五皇妃?”
蔣晴天眼神不轉,依舊注視着籠子裏那兩隻毛色豔麗的鹦鹉說道:“一入宮門深似海,嫁入了皇室,夏雪兒就不再是夏雪兒了。”
夏天齊本就怕三妹和衆多少女一樣的心思,聽到這話後不禁松了口氣說道:“既然三妹是這樣的心思那便好辦多了。”
蔣晴天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哥哥不是應當勸自己精心準備競選的嗎?怎麽聽這口氣好像也不太希望她去選秀?“不知大哥話中之意,還請明示。”
一旁的夏天行拍了拍妹妹的小腦袋瓜,哈哈笑着說:“你呀,就安安心心的等着參選就行,剩下的事情就交個哥哥們吧。”
“可是……”蔣晴天本還想說些什麽,可話還沒說完就被夏天齊打斷了。
“放心,一定如你所願!”
說罷,兄弟兩人說還有事忙便一前一後走出了聽雨軒,夏天齊在轉身的時候嘴角竟然還浮現出了舒心的微笑,看着兩人離去的背影,蔣晴天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腦袋有些發懵。按理說她當選了五皇妃,那對夏天齊和整個夏家來說應該是好處遠遠大于壞處,可是爲什麽連他這個大哥都不希望妹妹當選呢?待所有人都走後隻留蔣晴天獨自在屋裏琢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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