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侯府來人了。”
夏雪兒正跟着秋菊學剪紙,就聽見有丫鬟前來禀報,手中舞動的剪刀停了停,也擡了頭看向那說話的丫鬟,問道:“是安國侯府嗎?來的是何人?”
那丫鬟低着頭回話:“是的,來的是個小丫鬟,說是給二小姐送些衣物,奴婢們沒敢把她帶進東籬堂,讓她在角門處候着呢。”
一聽來的是個小丫鬟,夏雪兒不禁冷笑了一聲,那回話的丫鬟聽了這笑聲之後竟會莫名其妙的覺得身上發寒,隻大着膽子有些哆嗦的問道:“要請她進來嗎?”
“不用,”夏雪兒複又埋頭剪紙,手中的剪刀按着畫好的線條有規律的轉動着,嘴裏也吩咐着:“天氣炎熱,大老遠跑一趟不容易,你把東西拿進來,然後給她些賞銀。告訴她,二小姐要再住些時日,讓沈姨娘别擔心。”說話間,翠竹掏了個打賞的荷包遞給那丫鬟,丫鬟也就領了吩咐退下辦事去了。
那日宴會散後,她差人将夏巧慧送回了安國侯府,卻是把夏巧雲留在了王府裏,至今已有五天了,原以爲沈氏按捺不住便會自己上門要人的,沒想到她倒是有幾分聰明的,自己不來,居然差了個小丫鬟來。
送衣服,這不是在刻意的提醒她,夏巧雲不是王府的人,該放她回家了嗎?可她偏偏不!
溫夢梵落水一事她已經可以确定幕後搗鬼的人就是夏巧雲,可顧慮到安國侯府的面子,她不得不隐藏此事,渝盈汐替夏巧雲背了這麽大一個黑鍋,怎麽也要讓她長長記性吧?
那丫鬟走後,夏雪兒隻是輕輕地笑了一聲,倒是全然沒有将此事放在心上,繼續跟着秋菊的動作舞動着手裏的剪刀。
又過了幾天,侍奉夏巧雲的丫鬟來報,說是二小姐想見王妃一面。夏雪兒正與香蘭在棋局上對弈,手中捏了白子,思索半刻之後輕巧落下,勝負已成定局。
擡了頭看向坐在對面的香蘭,“你這丫頭的棋藝是越發的精湛了,險些就要輸給你了!”
香蘭也是一笑,一邊伸手在棋盤上撿着棋子,一邊回話道:“還不是小姐教的好!”
夏雪兒也是笑了。的确如此,這兩年來,一直都是香蘭在陪着她練棋,閑來無事便對上一兩局,日積月累,能沒有進展嗎?!
隻是從前練棋乃是爲了打敗蘇祁,可現如今卻真真是爲了打發時間了。
棋盤收拾幹淨之後,她這才将目光投向了方才傳話的丫鬟身上,“我有多久沒見過二小姐了?”
那丫鬟掐着指頭一算,回答道:“回禀王妃,有十一天了。”
夏雪兒挑了挑眉,口中喃喃着:“那的确是蠻久的了。”
旋即又看了那丫鬟吩咐道:“準備馬車,晚膳後送二小姐回侯府。”
那丫鬟沒想到王妃會突然這樣子吩咐,又怕是自己聽錯了吩咐從而做錯事,于是擡了頭,一臉疑惑的詢問道:“您不見她了嗎?”
夏雪兒微微皺了皺眉頭,她與夏巧雲八字不合,從前在侯府中就是死對頭,如今自己嫁進了王府,兩人之間似乎除了一個安國侯府作爲連接之外并無其餘話可說,話不投機半句多,既然如此,那自己又爲什麽要見她呢?
還不等她開口說話,香蘭便沖那簾子外候着的丫鬟說道:“問那麽多幹什麽,依吩咐去辦就是。”
夏雪兒留了夏巧雲在府上,卻并不未曾刁難了她,反倒是安排了客房住下,每日好吃好喝的伺候着,衣食無憂。
但在此期間,她并未問她任何一句與溫夢梵落水一事相關的話,也從沒有召見過她一次,當然她身邊侍奉的丫頭自然也沒有一個是熟悉的。夏雪兒之所以如此做,隻不過是因爲相信夏巧雲還不是那種鐵石心腸的人,也相信她還會自我反省!
寂寞是會讓一個人淪陷在回憶裏的,她讓她無事可做,無事可操心,也無人可說話,就是要從心理上讓她無所寄托,讓她不得已要去面對自己過去的所作所爲,不得已要去面對心裏住着的那個耍盡心機的女孩,從而反省自己。
終究是同父異母的姐妹,她也不忍心看她有朝一日真就走到了無藥可救的地步!
夜幕降臨之後,丫鬟前來回話,夏巧雲已經安全抵達安國侯府,隻是還留了樣東西讓交給她。夏雪兒接過丫鬟捧在手中的紫色手絹,打開一看,上面用毛筆寫了四個好看的小楷字:斯人已逝。
她盯着那四個字看了許久,這才将其折疊起來,打來香爐蓋子,投進去将其燒了個幹幹淨淨。
夏巧雲說她不是從前的她了,她又何嘗不知道自己變了。
從前的她,嫉惡如仇,是那種爲了真相可以不惜一切代價的人;可是現在,她變得自私了,她會考慮一件事情的真相會帶來什麽樣的後果,也會爲了不讓這個後果發生而選擇忽視真相,甚至不惜讓别人來承擔錯誤!
或許有人會說,她這是成熟了,可隻有她自己心裏清楚,她這是害怕了,是沒有信心了。她怕麻煩,怕由此引發的後果自己承擔不了,更怕失去一切!
随遇、随緣、随心、随性、随行……
她再不是這樣的人。
寝宮裏特意布置的雅緻,掩飾不了其華麗的内在。蠟燭将整個屋子照的太過于明亮,也将她的孤獨公之于衆。
時間像是指縫間的流沙,不經意間它已經悄然流失,今天是她住進王府這個金籠子裏滿一個月的日子,不自覺的有些怅然若失。
讓丫鬟滅了屋内所有的燭火,又屏退了所有侍奉在側的下人,孤身一人緩緩踱步至窗前,任憑晚風撩起她的秀發,月光透過大敞開的窗戶鋪灑在她的臉上,精緻的五官被勾勒出迷人的線條。
俗話說十一五的月亮十六圓,可夏雪兒倒覺得今日的月亮似乎更圓一些!
城郊桃苑,屋頂上也有一個對月獨酌之人,以手肘支撐身體半躺着,手中拎了個酒壇子,下方院子裏一地的酒壇碎片,不知這是第幾壇,仰頭喝盡,之後随後丢進了院子裏。
一輪明月高挂蒼穹,裏面住着孤獨了幾千年的嫦娥仙子,可她還有一隻總在桂樹下搗藥的玉兔相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