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腳剛踏上主殿的石階,大雨便如約而至。
站在屋檐下,雲溪一邊蹲下身來替夏雪兒拍去裙腳上沾了的細土,一邊慶幸道:“這夏天的雨還真是說來就來,奴婢是一點防備都沒有!今兒個是虧得三小姐腳步輕盈,算得是在這大雨落下之前趕了回來!”
夏雪兒聽後并未接話,隻配合的掩嘴輕笑了幾聲,那笑卻不達眼底。姑姑既能夠帶着雨傘前去尋她,可見這月華宮裏的一切都是掌握在孫貴妃手中的,又怎會真讓她淋了雨?
待雲溪起身之後,夏雪兒先柔聲道了聲謝,這才踏腳進了殿内,雲溪見她如此溫婉,心裏也十分舒服。
大殿之内,母親與孫貴妃似乎聊得很是開心,兩人均是用帕子掩了面,笑得前俯後仰。見她進來,孫貴妃率先站起了身來,在她俯身行禮之前搶先拉住了她的手柔聲問道:“去這樣久,可是遇到什麽事情給耽擱了?”
夏雪兒微微一笑,心裏自然清楚孫貴妃口中所說的其他事情指的是什麽,于是也就沒有隐瞞,低垂着眉眼,做出一副乖巧樣回答道:“這園子景緻極好,臣女一時失足走進了合歡花林,打攪了六皇子殿下吹箫賞花的興緻,幸虧殿下未曾怪罪,還指點了臣女一二,回來時又因園中景色太美,一時貪看竟迷了路,若不是雲溪姑姑前去尋我,恐怕這時都回不來呢!耽擱了這許久,害得貴妃娘娘與母親擔心了。”
聽見夏雪兒說遇到了自己的兒子,孫貴妃這才松了一口氣,眼中的喜悅之色更濃郁了幾分,輕輕拍了拍夏雪兒纖瘦柔嫩的小手,繼續問道:“聽婢女說外頭下大雨了,你可有淋到?本宮看十公主的身形與你差不多,要不遣雲溪去拿一套衣裙來換上?”
“謝貴妃娘娘關心,索性回來的及時,身上并未沾了雨水,就不勞煩雲溪姑姑跑一趟了。”
夏雪兒福了一禮,方才不慌不忙的開口拒絕,且不說她是在大雨落下之前趕回來的,衣裙未有半分被淋濕,用不着換衣服;就算是真的被淋濕了,那公主與她地位懸殊,公主的服侍又怎是她一介臣女穿得的?況且她方才話中故意透露了雲溪沒有跟在自己身邊的消息,而孫貴妃卻沒有因此對本該跟在她身邊服侍的雲溪有半句責怪,可知她之前的猜測也不是不可能的。
她與六皇子的相遇,恐怕就是這對母子倆合夥設的局,現如今又問她這樣不合禮制的話,到底是在故意試探她還是無心的提議?這就不得而知了。
話音剛落便有侍女端了東西進殿,徑直朝兩人走來。孫貴妃見此,伸出那如凝脂一般溫潤的手去端起了托盤裏通透的玉碗,緊接着遞到了夏雪兒面前,很是關心的語氣說道“吹了涼風,還是得喝碗熱騰騰的姜湯暖暖身子才好。”
從未想過貴妃娘娘會對自己如此親切,夏雪兒有些受寵若驚,忙接過孫貴妃手裏的玉碗,先謝了恩,又在對方的注視下喝淨了碗裏的褐色液體。好在這次是純粹的姜湯,沒有如早先喝的陳茶那樣,加入了可以導緻疼痛的藥物。
雨來的快,去的也快。雨停之後,夏雪兒和母親行了禮告退。孫貴妃一副依依不舍之樣,又拉着夏雪兒的手說了幾句,這才讓雲溪送了她們出宮。宮門外,安國侯府的馬車一直候在宮道旁,翠竹和桂嬷嬷兩人立于馬車旁低聲的交談着,見了主子出來,忙拿了披風迎了上去,盡管是在夏季,可雨後的天,還是多了幾分涼意的。
兩人上了馬車,剛要啓程便聽聞有人在喊留步,好似叫的就是她們。
“侯爺夫人與三小姐請留步!”
撩開車簾子,擡眼望去,竟是一個宮女打扮的丫頭,模樣眼生得很,手裏提着個精緻的食盒,快步的朝馬車所在的方向走來。
母女倆見此又都雙雙下了馬車,等那宮女到了跟前,夏夫人這才開口問道:“可是娘娘有何吩咐?”
那宮女朝兩人福了一禮,随即将手中的食盒向前遞了遞,平複了一下呼吸,這才緩緩道來:“今日小廚房采了合歡花做成點心,我們娘娘猜想着三小姐可能喜歡甜食,便讓奴婢送了些剛做好的點心來,還說讓三小姐什麽時候得空了遞個帖子進來,也到夕雲宮裏來陪娘娘說說話呢!”
聽見“合歡花”,夏雪兒便以爲差她來送點心的人是孫貴妃,可當聽到“夕雲宮”三個字時便又覺得另有其人,于是問那宮女道:“敢問姑娘口中的娘娘是宮中的哪位娘娘?”
“既是夕雲宮,那當然是靜賢妃娘娘呀!”那宮女反倒一臉疑惑的看着夏雪兒,怎會有人進了宮還連夕雲宮中住的是誰都不知道的?方才娘娘吩咐她送東西出來時,分明就是知道她的,她便自認爲夏雪兒也是熟知靜賢妃娘娘的了。
一聽宮女這話,母女兩人都愣住了,面面相觑了幾秒,待回過神來之後,夏夫人給桂嬷嬷遞了個眼神,桂嬷嬷上前接過宮女手中的食盒,夏夫人這才說道:“得娘娘賞賜,本應當面謝恩的,奈何現下時辰不早了,恐擾了娘娘休息,還請姑娘代爲轉達,謝娘娘恩賜。”
桂嬷嬷掏了個打賞的荷包遞給那送點心的宮女,複又攙夫人重新上了馬車。
馬車上,母女倆均是看着小桌上的食盒發呆,誰也不曾說話。
靜賢妃差人來送糕點隻是個幌子罷了,這食盒才是主角。盒子全身沒有拼接的痕迹,是用一整塊紫檀木掏空制成,通身雕刻着明紋圖案。紫檀生長速度極慢,因此光是這直徑一尺的紫檀木本身就已經算是稀奇之物了,更何況上頭雕刻的圖案更是精緻細美、惟妙惟肖,價值至高可想而知!
夏雪兒喜好檀木,點香也是以檀香爲主,靜賢妃投其所好,送來了這麽一個以紫檀木制成的食盒,似乎有些讨好的意味。隻是五皇妃之位已不再空缺,而安國侯府的嫡女又怎可能俯首做小?此時她手中早已經沒了能将安國侯府拴住的把握,又何必多此一舉呢?
清幽的檀木香無孔不入,半晌之後,夏夫人率先打破了沉默,說道:“今日聽貴妃娘娘口中之意,似乎中意你爲六皇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