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還在下,隻不過小了些。雨腳依舊跳躍着,積水沿着滑溜的石闆至西向東流進排水凹槽之中,嘩嘩的像是奮力潑出了一滿盆水。
夏雪兒和夏天行兩人伫立在雕花廊下,像是石化了一般,互相凝視着。夏雪兒滿臉溫和的笑,看似輕松自如,實際上藏在袖袍中的玉手早已經緊握成拳,像是在極力的掩藏着由緊張而“砰砰砰”胡亂跳動的心髒,而夏天行則是收起了平日裏玩世不恭的模樣,一雙眼睛像是農民伯伯手中的鋤頭,一下下的剖析着妹妹的内心,挖掘着她的一絲一毫變化。
不知怎麽回事,一直在告誡自己不要輕易相信妹妹口中說出的每一句話的他竟然會覺得她方才說的那一番話很有道理!
翠竹、冬梅以及秋菊,三個丫頭均站在門口,一字排開,屏住呼吸看向這一雙對峙的兄妹!任他們誰都沒見過這樣子的兄妹二人,一個心思深沉,隻微笑面對一切的質疑,一個難得的認真,隻一心權衡着對方話中的可信度。
不用說話,勝負其實早已注定。
約半炷香的時間過後,夏天行不出所料的敗下陣來。
“行吧,就勉強相信你了!”
夏雪兒卻一挑眉,理所當然的強調道:“什麽叫勉強相信我?是本就該相信我!”
不是她得了便宜還賣乖,是做戲就得做足了。夏天行對自己妹妹的了解程度不是尋常人能夠想像得到的,誰知道他這樣說是不是又爲了試探她?!
夏天行則是一聳肩,“大小姐,你說什麽就是什麽吧!”說罷率先離開了兩人的戰圈。
“有什麽吃的沒?”
“早膳已經做好了,奴婢這就讓人端過來!”
“快去,本少爺餓死了!”
夏雪兒輕呼了一口氣,又禁不住笑了起來。二哥這是在給自己找台階呢!如此一說也就是氣消了,懷疑也打消了吧?!
翠竹辦事效率高,果真沒過多久便有兩個丫頭端着托盤進來。早膳很簡單,卻也精緻,一人一碗八寶金桂香粥,一碟玫瑰甜糕。
兄妹倆難得坐在一塊吃早飯,席間誰也沒有說話,看來是真的餓了。可夏雪兒卻能感覺得到二哥時不時偷瞟向自己的眼神,似乎還憋着笑。終于在夏天行的眼神再一次落到自己身上的時候,夏雪兒忍無可忍的擡起了頭來,正對上那雙含笑的丹鳳眼,讓他躲無可躲。
“說吧!”
直截了當的開場白,倒還讓夏天行一時間有些沒有反應過來。
夏雪兒幹脆剛下勺子,兩手交疊放于桌上,雙眼凝視着坐于對面的夏天行,擺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說道:“二哥不是有話說予我聽嗎?我吃飽了,你說吧。”
“你是不是早就和六皇子相識了?”
“沐飛揚?”夏雪兒雖然并不知道二哥爲何會這樣問,但還是一臉平靜的說道:“沒有啊,怎麽會這麽問?”
夏天行幹脆也放下了勺子,将粥碗推向一旁,一副勢必要打聽道什麽的樣子,看向妹妹說道:“你别裝!若是你們沒有私下認識,他怎麽會爲了登仙樓一事不惜和皇上起争執?那件事是你求他的幫忙的吧?”
夏雪兒是真不知道沐飛揚會爲了這事和他的皇帝老爸争吵。她原本以爲這件事情交給沐飛揚就沒有那麽難辦,畢竟隻是一個酒樓而已,即便是真的和江湖有關,再沒有鬧出什麽惡劣的事情來之前,那日理萬機的皇帝也不可能會親自處理這件事情,頂多就是張口過問一下罷了。
“爲什麽?不就是一個酒樓,至于這麽重視嗎?”
“還真别說,這件事情我們的皇帝陛下是可是出奇的重視,不僅沒有讓任何機構插手,甚至還下口谕讓大哥去抓人,你那掌櫃的連審都沒審就直接被打入了地牢,除了六皇子之外,不許任何人去查看!”夏天行眼神中又透出了濃濃的探究意味,直接拉過妹妹衣袖問道:“你老實說,登仙樓是不是夥同江湖人做什麽見不得光的事情了?”
夏雪兒無奈的一笑,她這哥還真不是一盞省油的燈,這是勢必要問出點什麽才肯罷休的姿态啊!
“我的好二哥呀,你就把心穩穩的放進肚子裏吧,你妹妹這麽一個嫉惡如仇的人,怎麽可能會夥同别人做出什麽所謂的見不得光的事情來!你信不過你妹,也得信幽冥谷谷主不是?你不是說他老人家是你的偶像嗎?我可是他親自教導出的徒兒,還是他親自挑選的接班人,怎麽就能十惡不赦了呢?”
“也是哦……”夏天行一臉糾結的表情,似乎是大徹大悟了,又似乎是更加疑惑了,隻自言自語道:“可這怎麽就能讓陛下如此重視呢?”
“登仙樓是城中最大的酒樓,每年賺黃金白銀數百萬,或許他是眼紅了!”夏雪兒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反正她說的也不無道理,隻是皇帝肯定不是爲此才緊咬住登仙樓一事不放罷了。
人們要的隻不過是一個他們覺得合理的解釋罷了,真相時什麽,誰會在乎?
夏雪兒看着二哥一臉若有所思的樣子,深呼吸一口,她現在不管皇帝老子的心思,隻想知道她的恩人怎麽樣了,畢竟和皇帝起争執可不是一件好事,特别是對于他這樣一個不受寵的皇子,這隻會給他的奪嫡之位添加苦難。
“你快别糾結他爲何重視了?先說說沐公子怎麽了?”
“他呀,再怎麽不受寵但畢竟是位皇子,能出什麽大事,就是被皇帝一道聖旨打發去南邊剿匪去了!”
南邊?爲什麽是南邊?若是懲罰,那去北境不是更能磨練人?北境環境本就艱苦,加之剛過了三月,那邊天氣還沒有回暖,況且之前聽父親說今年北境一直不太安甯,大小戰亂不斷。由此可見,皇帝這樣的做法是别有它意。隻是爲何是要去南方?
“今年匪患嚴重嗎?”
“偶爾有一兩起,但也不是特别厲害。隻是地方官員大多都是保守派、和事佬,隻要沒鬧出太大的動靜來,剿匪也就是走走過場罷了,誰也沒動真格的。”
夏雪兒有些憤憤然,二哥說的是實話,一語道破了匪患橫行、亘久不除的根源。隻是我們這個皇上也和地方官員沒有多大的區别,既然沒有鬧出什麽大的動靜來影響了他的統治威信,那他自然也不會下決心大動幹戈的去剿匪!
想着想着喃喃自語道:“看來我也得有所準備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