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早朝過後,沐飛揚爲登仙樓一事和皇上之間鬧了不愉快。
“你說什麽?!”
大殿之上傳來一個威嚴十足的聲音,在寬敞的大殿中更顯得如雷貫耳,仿佛要将下面低頭站着的沐飛揚給生生震碎開來。
頂着來自上頭的壓力,沐飛揚硬着頭皮将方才的話再重複了一遍:“經過兒臣多番走訪調查,發現登仙樓乃屬合法經營,并沒有參與到十五年前謀害皇長兄一案之中來。”
“可你之前分明信誓旦旦的與朕說那登仙樓乃是表裏不一,與江湖諸多門派均有勾結,難道都是糊弄朕的不成!”
“兒臣不敢!”沐飛揚趕忙躬身再行一禮,方才解釋道:“之前實屬兒臣魯莽,還未徹底查清此事便驚動了父皇清安。隻是父皇您是知道的,凡是涉及皇長兄之事,兒臣都難以心平氣和的去處理!”
坐于龍椅之上的皇帝本來是火氣極大的,可一聽六兒子此話,所有的憤怒也就都漸漸平息了下來。六兒子說的不錯,大兒子之死是他們父子兩人心頭之上永遠的傷,無論是他們之中的誰人,隻要遇到與其相關之事總是不能泰然處之,盡管已經十五年了過去了,終究還是難以忘卻。
沉默了片刻之後,伴随着一聲沉重的歎息,皇帝揮了揮手說道:“罷了罷了,此事就讓它過去吧!”
沐飛揚又躬身請示到:“那登仙樓的掌櫃是否可以釋放?”并不是他多此一舉,主要是查封登仙樓、關押榮老闆乃是父皇親口下的旨意,若要放他出來也得是父皇親自開口才好。
而對于此事,皇帝并未多加思索,反倒是略顯不耐煩的擺擺手吩咐道:“雖然他與十五年前的謀殺案無關,可也确實是因爲他而抓到了不少犯案人員,都是窮兇極惡之人,也不知還參與了多少樁醜事,就一并處理了吧!”說罷站起身來就走,這事鬧的他心煩意亂,隻想到後殿小憩片刻,之後還要召見兵部的幾人,入春之後北境又不安甯了!
可沒成想還沒走出幾步,六兒子的聲音就又傳了過來:“父皇!”
略有些惱怒,因此也并未回頭,隻皺着眉頭滿是心煩的問道:“還有何事啊?”
沐飛揚略微沉默了幾秒,随即還是開口道:“之前所抓之人也并非是江湖中人,和登仙樓更無半點關系。”
“什麽!”聽聞此話,皇帝猛地回過頭來,一臉不可思議的看着六兒子,不敢相信竟然連涉嫌犯亂之人也是假的!
爲了達成夏雪兒的要求,沐飛揚自知将一切都說出來後必定會觸犯龍顔,可他不得不繼續說下去:“那隻是兒臣使出的計謀,爲的是引蛇出洞,所抓的那些犯人也不是江湖中人,隻是觸犯了律法的死囚……”
“荒唐!”皇帝大袖一揮,掃掉了案幾上的香爐和果盤,香灰、水果灑了一地,殿内衆丫鬟太監急忙跪下,大氣都不敢出,沐飛揚也撲通一聲跪下,沒有分辨,隻是低着頭,靜靜等着一場暴風雨來臨。
“你呀你呀!你讓朕說你什麽好?怎麽就一點都學不着你皇長兄的好!這種荒唐的事情你也做得出來!”
皇帝此刻的心情若說是憤怒,不如說是無奈,是恨鐵不成鋼!大皇子和六皇子明明是一母所出,一個能成爲自己的左膀右臂,替自己分憂解難,而另一個卻隻能讓自己操碎了心!
果真是龍生九子,子子不同!
沐飛揚隻老老實實、安安靜靜的跪在大殿中央,對于父皇方才恨鐵不成鋼的一席話,他面上雖然沒有表現出過多的變化可其實心裏還是像被針紮了似得猛的疼了一陣。
到底還是父子……
他不是不知道父皇向來不喜歡自己,也不是不知道父皇對自己的小心防備,他隻是習慣性的去忽視,隻是不想讓别人嘲笑他的存在是可悲的。自從皇長兄意外身亡之後,他和父親之間的關系便注定就隻能處于這樣尴尬的狀态下,也注定了會成爲彼此的傷疤甚至是那卡在喉嚨裏的魚刺,且随着時間的推移,會卡的越來越牢,刺的越來越深!
與常人不同的是,即便再怎麽痛苦不堪,不到萬不得已之時他們誰也不會下定決心去拔除這根魚刺!
可與此同時他們又都心知肚明,這一天遲早還是會來的……
過了許久,皇帝勉強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緒,深深瞥了一眼跪在下方的兒子,濃濃歎息了一聲後才又重新開口說到:“事已至此,流放吧!”
聽聞此話,沐飛揚這才擡起頭來看向父親,眼神中有不可捉摸的意味。倒不是因爲父親的不明是非,他的無情他是知道的,隻是不甘心付出了這麽多之後仍就這樣敗了!
抓來當魚餌的那些個犯人倒是死不足惜,他們本就是觸犯了律法的人,流放對他們來說已經算是法外開恩了,隻是那榮老闆……人是夏雪兒點名要救的,況且隻要洗刷了他的罪名也就相當于是救了登仙樓一命,這樣一來,對自己将來的籌謀定然是如虎添翼!
隻是這事已然涉及到了父皇最看中的皇家顔面,隻怕是不太好辦……
略皺了皺眉頭之後方才開口說到:“父皇,此事恐有不妥。兒臣此次調查發現,涉事的登仙樓,它的幕後老闆乃是趙家。”
皇帝一時也沒有反應過來,本不想多做思慮,可聽兒子此話好像又對其頗有忌諱,不禁疑惑的問到:“趙家?哪個趙家?”
沐飛揚隻能正身解釋到:“江南趙家,趙老太爺。”
“趙老太爺?!”
皇帝的聲音立即就高了八度!臉上先是驚訝随即轉爲憤怒最終竟有些不知所措起來!一雙眼睛死死的盯住殿下跪着的那人,胸中滾滾翻騰,已經沒了猜測六兒子意圖的心思,隻一心撲在了如何在局面失控前将其挽回之上!
沐飛揚并沒有擡頭,畢竟他惹到的那人不僅是他的父皇,還是這個世界上最追名逐利、最看中面子的人!感覺到了上頭凝聚在自己身上那可怖的眼光,内心還是有些害怕的,後背開始簌簌冒汗,就像是在被淩遲處死一般。
一場狂風暴雨即将來臨……
夏府之中,青蓮池上,夏雪兒孤身坐于亭中,隻覺得春風溫暖,拂面而過盡是花香,可惜這大好的春光入得了她的眼卻入不了她的心,一面思念着遠方的蘇祁一面又擔心着天牢中的榮叔……
忽聞一陣脆如銀鈴般的笑,擡眼眺望而去,池畔花園中一行彩衣錦服的妙人正在漫步賞花、天笑風聲,爲首的正是趙婉清和……夏巧雲?
心中雖有諸多疑惑,卻也沒有過多糾結于此。自從夏巧雲回府之後便一直沒有鼓搗出任何動靜來,雖然她之前就有對自己示好,可自己卻無法再次信任于她。畢竟有過前車之鑒,她不相信人與人之間會有永久的仇恨,卻也不相信積怨已久的兩人會在短短幾個月的放逐之後便化幹戈爲玉帛。
隻是現在的她畢竟已經不是從前那個傻不拉幾的夏雪兒了,不管對方使出什麽大招,她都有直面的勇氣和化解的自信!
對面的幾人似乎也發現了碧水亭中的夏雪兒,談笑聲戛然而止,立于湖畔望向湖心,夏雪兒微微點頭向兩人示意,并沒有言語。
可是看兩人的樣子似乎沒有就此離去的意向,幾番夏雪兒聽不到的低聲細語之後,便朝夏雪兒所在的碧水亭走來。
夏雪兒見此情景後轉過頭去沖候在亭外雕花石廊上的翠竹招了招手。
“小姐。”翠竹走上前來,躬身與坐在美人靠上的夏雪兒齊平,夏雪兒微微轉頭,看着已經離自己隻有數十步之遙的趙婉清和夏巧雲,壓低了聲音問翠竹道:“小蓮送來的藥方你可随身帶着?”
“回小姐,按您吩咐,帶着的。”
夏雪兒聽後心裏微微一笑,面上卻沒有任何表情,隻是以尋常時候說話的音調和口吻吩咐道:“翠竹,速速給婉表姐和二小姐倒杯熱茶。”接着站起身來,滿臉春風般和煦的微笑看向恰巧踏步進亭中的二人,說道:“今日陽光正好,走了這許久該渴了吧?”
趙婉清溫柔的一笑,沒有過多言語,徑直向亭中石凳走去,接過翠竹奉上的茶,小口小口的飲啜,将江南女子的娴淑表現得淋漓盡緻,光是看她喝茶就已是在欣賞一副無與倫比的美景了!
而夏巧雲在面對夏雪兒的邀請時則沒有那麽的幹脆果斷,她先是愣了愣,繼而嘴角上揚至一個标準的笑,說道:“三妹妹心思缜密,如此小事也是安排的極好的。和趙家小姐聊了這麽久,還當真有些渴了呢!”
對此,夏雪兒隻是微微一笑,在趙婉清身旁坐下,也端起一杯清茶小啜一口後說道:“昨日回到院子後本該去陪陪姐姐的,可奈何在外耽擱了,回去時時辰已晚,看姐姐屋裏燈滅了也就沒去打擾,還想着午膳時間去請罪呢!”
趙婉清掩面一笑,語氣裏有些嗔怪的說道:“這幾日也不知你跑哪裏去了,幸好有二小姐陪着說說話,要不然還不無聊死了!”
夏雪兒解釋道:“我呀,自落水之後身子便一直沒有好全,幾日前經朋友引薦結識了一位神醫,可那人不願進府裏來,這不就去别院小住幾日,怕你擔心所以沒告訴你。”
“神醫啊?”趙婉清一聽表妹去見了神醫,一下子就來了興趣,她的父親就是一介名醫,而趙家也有不少醫藥生意,所以她或多或少會對治病救人感興趣,又問道:“現下身子可有好些了?”
“嗯,按方子吃了幾日的藥,現如今覺着好多了。”
“自小跟在父親身邊,耳濡目染之下我也略懂些醫術,可不可以将那方子給我瞧瞧?”
“那是自然。”夏雪兒轉過頭去,沖身後的丫頭吩咐道:“翠竹,将方子給婉表姐看看。”
翠竹依吩咐從腰間解下一個錦囊,從中取出一張藥方遞予趙婉清。而趙婉清也是迫不及待的打開來,可越看神色越凝重,最後擡眼看向一臉平靜的夏雪兒說道:“表妹莫不是弄錯了?雖然我醫術不佳,可也看的出這并不是治病療傷的方子!我曾在一本古籍之上看過一個駐顔的方子,雖與這個不同,可用藥療效卻是大同小異的,依我看你這方子更像是美容駐顔的!”
“什麽?”
夏雪兒表現出一副十分疑惑的樣子,眉頭緊皺,趕忙從趙婉清手中接過方子,掃了一眼之後這才放松下來,略有深意的瞥了翠竹一眼,随即解釋道:“哎呀,拿錯了拿錯了,這不是我的方子!”
說罷将方子遞予翠竹,翠竹接過之後看了一眼便急忙屈身行禮道歉道:“是奴婢大意了,這個是月前地府嬷嬷從一個丫頭那裏搜身得到的,本來是要給夫人的,可恰巧夫人處于昏迷之中便讓我給忘了!若不是今日趙小姐要看小姐的藥方,怕是奴婢就要徹底的忘了這件事了。”接着從同一個錦囊中掏出另外一張藥方遞予趙婉清,說道:“這才是神醫開給我們小姐的方子。”
趙婉清歎了口氣看向一臉惶恐的翠竹,囑咐道:“忘了倒是不打緊,莫不要弄錯了方子才是!”
夏巧雲插話道:“既然是駐顔的方子,那想必弄錯了也沒什麽打緊的,隻是就要辛苦神醫跑一趟了!”
雖是打趣的口氣,可卻也讓趙婉清心裏一個緊張,趕忙解釋道:“巧雲妹妹你是不知道,這方子雖是駐顔的,可卻是不能随便亂用的!裏頭有幾位藥材不說珍貴無比,就是藥性也是極強的,關鍵是還有不小的毒性!長期使用雖會使人容光煥發、膚若凝脂,可實際上底子卻是越來越虛,可以說此方乃是以犧牲人體的健康來達到美容養顔的目的!”
聽了此話後,亭中幾人均是膽戰心驚,隻有夏巧雲嘴角勾起一抹無人注意的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