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一個時辰之内再找不到雪兒,你倆就等着進地府酷刑伺候吧!”
集市上人來人往,買賣吆喝聲不絕于耳,但人群雖然嘈雜,夏雪兒卻隻對其中的某些動靜敏感,比如方才黑煞扔來的椅子,再比如現在傳進耳中的夏天行的咆哮!
夏雪兒心中焦急,轉頭看了一眼趙婉清,說道:“婉表姐,咱們恐怕得加快些腳步了。”
趙婉清看表妹臉色凝重,想必是又有什麽大事将要發生,畢竟剛剛才從一位兇神惡煞的高手手中逃脫,現如今想起來依舊是一陣後怕。
于是幹脆提起了裙角,大步跟在表妹身後,随她往人群聚集最多的地方行去。可卻禁不住心中疑惑,既然有性命攸關之事發生,那不是應該往回府的路上走嗎,怎麽還往人群密集處去?
果不其然,垂柳一旁,夏天行有種大哥附身的感覺,本個性随和的他此刻臉色鐵青的看着身前低頭站着的兩位姑娘,而那兩人正是早先被她們甩掉的翠竹和香蘭!
“二哥!”
翠竹和香蘭兩人擡頭循聲望去,見來人正是自己跟丢了的小姐,頓時喜出望外。
夏天行聽見這一聲呼喊,神似夏雪兒的聲音,于是忙轉過頭去,見來人正是自己苦苦尋找的妹妹,心中高懸着的石頭才算落地。他一方面因見到妹妹而高興,可另一方面又因妹妹的頑皮而感到擔憂,身爲夏青玄最疼愛的女兒、夏家的嫡親小姐,她怎麽可以就這樣不帶任何女婢和侍衛的在魚龍混雜的大街上瞎逛?!若是被别有用心的人劫走了怎麽辦?若是類似之前被調戲的事情再次發生怎麽辦?
于是忍不住出聲責備道:“不是說在看戲的嗎?怎麽會甩掉兩個丫鬟後不知所蹤?”
自從得知妹妹上街看雜耍後他便覺得十分的意外。什麽時候他這個對什麽事情都提不起興趣,看什麽都覺得是小兒科的妹妹也會對雜耍感興趣了?真是不容易!于是剛踏進家門的他隻向母親請了安連自己的院子都沒來得及回便又急匆匆的出了府。爲的就是尋得他的這個古靈精怪的妹妹。
誰曾想今日城中竟這般熱鬧,一問路人,光是昨日進城的雜耍團竟然就有四個,好像今天是什麽喜慶日子似得,天南地北的雜技團都趕着今日進城表演!
先奔城北,再奔城東,最後才在城西尋得了一絲希望,遠遠的便見妹妹的兩個貼身丫鬟正在人群外跺腳,似是十分焦急,東張西望,像熱鍋上的螞蟻亂亂轉。在看到他後更是一臉見到鬼的神情,問什麽都是支支吾吾的,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叫他怎麽不着急上火?!
聽着二哥的責備,夏雪兒自知理虧,不知該如何回答,于是腦袋瓜一轉,也同樣假裝生氣的埋怨道:“二哥是剛從嶺南回來嗎?路途辛苦回府後不好生在房中休息,還跑出來做什麽?”
看着夏雪兒此話講的理直氣壯,俨然一幅小大人的神情模樣,夏天行一時噎住,他倆到底誰管誰?而翠竹和香蘭二人十分默契的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卻又被夏雪兒一個威脅的目光給打了回去!
緊接着,夏雪兒又故作寬容大度,擺擺手說道:“好了,看在婉表姐在場的份上,今日就不懲罰你了!”
這話一出,夏天行差點一口老血噴湧而出!到底誰是才是哥哥!
“婉清見過天行哥哥。”
待到兄妹倆都不說話後,趙婉清才逮到機會,屈身向夏天齊行禮,那溫婉賢淑的樣子,當真令人心生憐愛之心。
然而對于這樣一個如花般美豔,如水般清純的女子,夏天行沒有太多驚喜,隻是抱拳回禮并生硬的說道:“趙家表妹客氣了。”
夏雪兒細細觀察着兩人的神情舉動,眼神也越來越奇怪。趙婉清的兩頰泛起淡淡的紅暈,如蜜桃一般誘人,形态舉止雖然和從前一樣有着江南女子的溫婉,可言行之間隐隐透着股羞澀。再看二哥,收起了平日裏玩世不恭的樣子,話語極其生硬,看向趙婉清的眼神也是冷冷淡淡的,不似對待别人那般随和親近。
内心有個聲音在告訴她,這兩人之間必有故事!
“三妹,我這次從嶺南回來可給你帶了個好看的玩意兒!”
夏天行将注意力重新聚集在妹妹身上。說罷,急不可耐的從懷裏掏出一個隻有手掌大小的紅布包裹來,解開紅布後,隻見掌心躺着一個四四方方的小盒子,乃是一塊完整的玉石雕刻而成,隻有三寸長寬,全身晶瑩通透,沒有一絲絲雜質,盒子外壁并不光滑,而是雕刻着一副圖畫,可惜夏雪兒離得遠而玉盒又很是小巧,所以看不太清楚。
“這是給我的嗎?”
夏雪兒驚喜萬分,小心翼翼的從二哥手中接過玉盒,細細端詳,這才看清盒子外壁雕刻的乃是一副天鵝遊湖春景圖。水波翻湧,水草搖曳,天鵝的高雅,蘆葦叢的壯闊,每一刀都恰到好處,不深不淺,栩栩如生!
湊近了看,此盒微微透出一點點紅暈,好像裏邊還裝有東西。夏雪兒好奇的伸出食指去輕輕的擡起盒蓋,小小的盒内竟然真的裝有另一個小物件!
此物更加小巧精緻,也是用玉制成,隻不過不再是單一色調,從上至下由朱紅色一直過渡到玫瑰紅,層次分明,玉石雕刻大師按照玉原有的顔色和形狀進行創作,整個工藝品凹凸錯落有緻,渾然天成,讓人愛不釋手!
隻是,爲何這玉雕的形狀樣式有些眼熟?
“這樣式……”
“這是你之前自己畫的圖,我隻不過是讓匠師照圖打造了這個玉墜。怎麽,不認識了?”
聽了此話,夏雪兒恍然大悟,可又有些許不解。她當時隻是閑得無聊,想要設計一個獨一無二的飾品,于是便畫着玩,可她并未将稿紙給二哥看過,他怎麽就會記住了這挂墜的樣式?況且那還是數月前的事情,她都險些忘記了,可二哥還記得,居然還按圖打造出了這個連她自己都沒想着讓它成真的挂墜來,實在是驚喜連連!
“上頭已經打了一個小洞,可以做成項鏈,但如果你不喜歡的話,找個匠人把它鑲嵌到金銀上去,做成發簪發飾也是極好的!”
趙婉清本就有些失落,現下聽着夏天行的話心裏更加難過,不禁隐隐生出一股嫉妒的感覺。他對夏雪兒這個唯一的胞妹比對誰都要好上千倍萬倍,妹妹無心畫的一幅圖,他就能讓人給制出原型,如此上心,實在是可歌可泣!隻是他可以對任何人笑,對任何人溫柔,可唯獨對她愛搭不理,三年來,他的眼裏從來都容不下她!
“二哥……”夏雪兒突然一臉神秘笑容的看着夏天行,眼眉微挑的問道:“婉表姐的禮物呢?”邊說還邊朝他使眼色。
此話一出,先前還無比失落的趙婉清也是擡眼凝視着夏天行,内心既充滿了期待也伴随着忐忑。
面對兩雙别有意圖的眼神以及各懷心事的面孔,夏天行聳聳肩,一臉理所當然的回答道:“先前不知趙家表妹會來家中做客,因此也就沒特意帶禮物!”說罷,朝趙婉清抱拳道歉道:“對不起,請見諒!”
“沒……沒關系!”
趙婉清忙擺手回答,一邊極力掩飾着心中的落寞,可洞察力極強的夏雪兒還是捕捉到了她眼神中的那一抹被快速藏起的悲傷。
“沒有禮物怎麽可以?!”夏雪兒敲打了二哥一下,随即使眼色說道:“方才從那條街過來,看到拐角處就有一家賣首飾的店鋪,我們去那看看?”
雖是問句,可卻絲毫沒有給夏天行選擇的餘地,直接拖着他跑開。
“翠竹香蘭,你倆先随婉表姐回府,不用等我們!”夏雪兒人雖走了,但也沒忘吩咐兩個貼身侍婢。
夏天行被她一意孤行拉着跑了兩條街,待夏雪兒找到了她口中所說的那家首飾店後方才停下腳步得以喘口氣。妹妹不愧爲果習武之人,腳力過人,跑了那麽長時間竟然一點都不喘!
“你都不聽聽二哥的意見?隻自作主張的就往這來!”
夏天行氣不過,站在首飾店門口,指着人家的招牌便控訴到!從小到大,他與妹妹之間可謂是無話不說,原以爲自己的脾性妹妹是最了解不過的,誰知隻是自己的一廂情願罷了!趙婉清糊塗,分不清楚感激之心與愛慕之情,誰知竟連她也是這般瞎湊熱鬧!
“我做錯什麽了我?!”
夏雪兒一時不知二哥這莫名其妙的發什麽火,原本堅強的心也一陣陣委屈。她這麽賣力哪怕跑斷了腿也不在意不都是爲了幫他嗎?誰知他不但不領情,反而還吼她!這可是之前從未有過的事!
夏雪兒眼中閃爍着晶瑩的淚花,還未來得及蹦出眼眶卻已經像一陣暴風雨般席卷了夏天行的内心,瞬間澆滅了剛剛燃起的怒火!轉而一股又一股的愧疚感如海潮一般湧來,最終吞噬了他。望着妹妹的委屈樣,他開始自責,開始不知所措……他是不是做錯了……
“二哥錯了,二哥不該那麽大聲的對你說話,你原諒二哥好不好?”
夏天行伸出手去扳着妹妹的雙肩,一臉真誠的看着她的雙眼請求到。他是生氣妹妹不明所以的瞎湊熱鬧害得他進退兩難,但她畢竟是自己最疼愛的妹妹,他又怎麽舍得真的生她的氣?
夏雪兒沒有回答哥哥,她也逐漸意識到自己方才的做法有失妥當,哥哥罵她那是應該的,既然哥哥都已經開口給她道歉了,那她自己也欠二哥一個解釋。于是低着頭小聲說道:“我看出來了婉表姐她似乎很是喜歡你,可是又不敢說出口,而我隻是覺得她這人不錯,想幫你們一把罷了,沒有别的意思。”
“我知道。”
“你知道?”夏雪兒猛的擡起頭來,吃驚的問道!
對于這樣的回答,她是萬萬沒有料到的。趙婉清表現得如此明顯,而二哥卻始終不爲所動,她原以爲是二哥木讷,完全沒看出趙婉清的小心思,誰知他竟早就知道了!那他對她如此冷漠絕情,是欲情故縱還是别有意味?
“知道。”夏天行歎了口氣後語氣平淡的回答妹妹。
“什麽時候的事?”
“去年上元節。”
“婉表姐不是有六年之久沒來過我們家了嗎?你又是從何得知?莫非你倆在哪裏相遇過?”
夏天行緩緩解釋道:“兩年前北方遇上天災,到了秋天顆粒無收,由此鬧上了饑荒,而南方全年風調雨順,糧食滿倉。南方河流縱橫,水運發達,于是來自南方的救濟糧大多是走的水路進入北方災區。由于時間緊迫,而運糧的官船數量有限,所以許多民船自然而然的承擔下了很大一部分的運糧任務,而趙家身爲江南首富,自然首當其沖,派出了二十艘貨船押運糧食。”
夏雪兒不插話,隻靜靜的聽着。
“每天都有船從一個港口發出,然後到達另一個港口,來來往往有運糧的,自然也就有滿載錢銀财寶的。而那滿船的糧食和銀子就是一股不小的誘惑。當時她和姨父一起随船走貨,不幸被水匪盯上,洗劫了她所在的船隻,而我代父親領兵南下剿匪,恰巧救了她一命。”
“趙家資産遍布天下,遊曆在外遇上了總會對我多加照佛,原以爲是身爲趙家外孫的緣故。直到去年我受朋友之邀前往江南小住些時日,才偶然得知之前的種種照顧乃是趙家表妹吩咐下去的,而我和她也在那年的上元節燈會上相遇,她托人将繡着柳葉合心的香囊給我,我這才明白了她的心意,也因此才刻意注意自己的一言一行,莫不要讓她生出許多的誤會來,你可倒好,盡添亂!”
夏雪兒聽後才突然明白過來哥哥的用心良苦。對婉表姐的暗示不予回應,看起來無情,實則飽含深意。在這人世間,最讓人崩潰的不是沒有機會,而是給了你希望後又告訴你壓根就沒有得到的可能!
沒有希望就沒有失望,她又何嘗不是如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