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面一個丫鬟匆匆走來,手裏捧着個黑乎乎的木盒子。到了夏雪兒跟前,突然低頭彎腰,雙手将盒子奉上。
夏雪兒被丫鬟突如其來的動作驚住了,低頭看着奉在眼前那個制作精美的烏木盒子,心裏很是疑惑,這并不是她的物品。
“這是?”
“回禀三小姐,方才在府門口,一位公子讓奴婢将此盒轉交于您。”
“公子?”夏雪兒愈加疑惑,“可有留下什麽話?”
“回三小姐,那公子隻說小姐見了此物便會明白,其餘無話留下。”
翠竹走上前來将丫鬟手裏捧着的盒子打開來細細查看,之後轉頭對夏雪兒說道:“回小姐,是古譜。”
說罷小心翼翼的将其取出,遞予夏雪兒。
夏雪兒接過翠竹手中的古籍,打開後才發現手中之物恰是她生辰那日借予一位公子賞讀的古曲琴譜。
“蘇寒?”她隐隐約約記得這個名字,但又不太确定,于是問身旁的侍女道:“翠竹,那人是叫蘇寒嗎?”
“回小姐,正是。”
夏雪兒記得生辰那日于梅林中,那位叫蘇寒的公子曾多次替她解圍,而且言談舉止頗具君子姿态,因此對他印象不錯,現下專程送回古譜,理應請他喝杯茶。于是轉頭問那丫鬟道:“蘇公子現下可還在府門口?”
“回三小姐,蘇公子并未多做停留,他将此物交給奴婢後便離去。”
夏雪兒聽聞此話後,心中隐隐有些許的失落,點點頭吩咐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
回到聽雨軒,夏雪兒一直都魂不守舍,她總覺得在哪裏見到過那樣一個木盒,卻又想破腦袋都想不起來。
“小姐?小姐!”
雪兒回國神來這才發現香蘭不知何時已經站在自己身旁,正出聲喚她。
“何事?”
“谷主大人臨走之前讓奴婢将此令牌交予您。”
說罷,從袖中取出一個紫檀木令牌雙手捧于掌中,繼而說道:“在過去的一年,城中已陸陸續續安排進了二百餘名谷中弟子,隐匿于各行各業之中,隻要持有此令牌便可集聚、号令所有谷中弟子,位同副谷主。但凡小姐您有個……”
還未等香蘭說完,夏雪兒便如同腦子突然開竅了似得,兩眼發光,自言自語道:
“幽冥谷!三師叔!”
是的!經過香蘭不經意間的提醒,她已經想起來了自己曾經在哪裏見過這樣一個盒子,正是在三師叔的藥房之中,一個高架子上放着,看起來像是很久不用的東西,但又沒有一絲灰塵蒙垢,由此可見是十分珍貴之物。
她方才一心一意都在盒子上,根本沒有注意到香蘭說了些什麽,此刻也沒注意到香蘭糾結在一起的眉頭,隻站起身來大聲忙吩咐道:“翠竹,快将蘇公子送來的盒子取來!”
夏雪兒突如其來的一聲吩咐,讓翠竹有些驚魂未定,盡管心中很是疑惑,但還是進了書房,将剛放起來的盒子取出交予夏雪兒。
夏雪兒打開木盒,小心翼翼的将古譜取出放好,接着拿起盒子仔細端詳起來。
整體看來,此木盒并不華麗,除了選材用料是名貴的烏木外便不再有任何奇珍異寶作爲裝飾,雖做工精巧别緻卻不甚引人注目。
盒蓋很是厚實,四方如屋頂一般高高翹起檐角,頂端各鑲嵌了一顆烏黑發亮的瑪瑙石;盒身刻有暗紋,既不繁雜花哨又不失典雅氣質,每一根線條都經過精雕細琢,十分流暢,隻是究竟要表達或刻畫一個什麽樣的場景,夏雪兒卻看不出來一絲端倪來。
打開盒子,盒中五壁光滑,除了烏木的自然紋理之外沒有任何人工雕琢的痕迹。目光上移,并不爲人所關注的盒蓋内側卻刻有一幅活靈活現的青龍穿雲圖。自在翺翔的青龍,就連每一根胡須和每一片龍鱗都經過能工巧匠用心的雕刻,加之點上兩顆不可缺少的炯炯有神的大眼睛,宛若真龍在天!
“我猜的果真不錯,就是這!”
見夏雪兒很是激動,翠竹和香蘭疑惑的探過頭去,卻隻見她纖細白皙的手指輕輕覆上青龍那兩隻黑瑪瑙制成的眼睛上,微微使勁一按、一轉,頃刻間,祥雲飄遠、青龍後撤,一個不爲人知的空間便呈現在三人眼前。
翠竹和香蘭兩人不禁瞪大了眼、張大了嘴,而夏雪兒則是滿意一笑,似是早有所知一樣。伸手進去,取出一張泛黃的紙來。打開一看,什麽蛇床子、地膚子、艾葉……全是藥名。
“這好像是一張方子,就是不知是何用處。”
夏雪兒聽了翠竹這話,再一看這紙上的藥名,雖未标明具體用法,可有的藥名後邊确實标有用量,是有幾分像治病救人的方子。
可她轉念又想,自己沒病沒災的,蘇寒無緣無故給她一藥方做什麽用?在者,這張紙藏得隐秘,若不是她覺得盒子似曾相識,根本就不會打開來細細觀察,也就不會發現這看似不起眼的木盒實則暗藏玄機,因此心中的疑慮倒是一掃而光了。
夏雪兒将紙張按原痕迹折疊好放回暗格之中,恢複了青龍穿雲圖後緩緩合上盒子,交予翠竹說道:“烏木名貴,你将此物好生收着,等日後得了機會是要還給蘇公子的。”
翠竹接過盒子,可轉念一想,烏木不止防潮還可防蟲蛀,是存放古籍的最佳選擇,現在小姐将古譜拿了出來,隻給她一個空盒子,那古譜該怎麽辦?
夏雪兒似是看出了她心中所想,笑笑後說道:“将這本古譜送回密室,原先是用什麽器物裝的現如今就用它裝,記得放置在高出,避潮。”
“是。”
聽聞此話,翠竹這才放心的辦事去了。
至此,夏雪兒心裏的疑問也算解開了,轉頭看見香蘭還站在自己身旁,神情凝重的看着她,于是不解的問道:“怎麽?有何不妥?”
香蘭回過神來,緩緩啓口回答道:“小姐處置合理,并無不妥。”
夏雪兒嗔怪道:“那你幹嘛這樣看着我,讓我以爲發生了什麽大事情似得!”
“奴婢有話和小姐說。”
“說吧!”
香蘭将一直攥在手中的令牌放置于桌上。
夏雪兒先是看了看桌上的紫檀木令牌,随後又一臉不知所以然的看向香蘭問道:“這是什麽?”
聽見此話,香蘭就知道小姐先前什麽都沒聽進去,于是又将方才的話重新說了一遍予小姐聽。
“位同副谷主?”夏雪兒驚呼:“這怎麽可能?”
“但凡小姐有了什麽麻煩或是遇到個用人的地方,而府裏又沒個信得過的人的時候,便可用此令牌召集城中弟子聽令。此外,受此令牌就将全權處理幽冥谷在城中的各種事宜,包括解決突發事件。”
香蘭看夏雪兒雖然一臉不相信可眼神已然黯淡無光,便知道她定是覺得自己得此令牌是沾了母親的光,有種勝之不武的感覺,于是細心勸解道:“谷主将此殊榮賜予小姐你當然有夫人的原因,因爲更加知根知底,所以才會有更多信任。
“然而又并不全是因爲你是他故人的孩子,更是由于你不凡的修武天賦,是出于對幽冥谷未來的考慮。
“年輕一代中,您和蘇祁師兄二人可謂是其中的佼佼者,小小年紀便能名震武林,可以說你們就是幽冥谷未來的希望,因此新一任的谷主人選也必然是你們倆中的一個。
“蘇祁師兄雖然優秀,卻性格孤傲内向,不善與人打交道,更不懂人情世故。而小姐你不同,你從小生活在風雲際會的都城,與權貴世家打交道,深知與人周旋的技巧,更難得的是你尚未被麻木不仁的富貴暗流吞噬,保留有最純真的本心和善性,幽冥谷想要發展壯大,你才是新任谷主的最佳人選!
“此次弟子大規模入城,而他們中的很多都是不問俗世、常年在谷中專心修武的人,在與普通百姓朝夕相處的過程中定會攪動起另一股激流,而谷主大人也正是想借此機會好好磨練磨練你,所以才将城中事物全權交由你處理。
“因此,小姐千萬不要覺得負擔,盡力做好一切就是。”
香蘭把手搭在夏雪兒的肩頭,将寫滿信賴的雙眼看向她,凝視着她,傳遞給她力量,傳遞給她信心。
“父親?”
香蘭聽此稱呼先是一愣,全身都僵硬了,随後緩緩轉過頭去,隻見老爺莊嚴威武的站在門口,一雙慧眼不停的上下打量着她,心耙子一樣把她從裏到外扒了個遍!她忍着心裏的不适,趕忙後退行禮。
見父親一直在盯着香蘭看,看得她心裏毛毛的,父親會不會在知道了香蘭是師尊派來潛伏進夏府中的人而一怒之下殺了她吧?畢竟十年來,香蘭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活動。
半晌後,夏青玄這才對着香蘭說道:“你不用緊張,我不會把你怎麽樣。”
此話一出,香蘭和夏雪兒二人同時呼出一口氣。
香蘭不怕死,隻是怕沒了她,日後夏雪兒身邊難得一個全身心信賴的人輔助。而夏雪兒是真的很怕香蘭死。
夏青玄又看了香蘭一眼,這才走至桌邊坐下。
香蘭奉了茶來便退出門外去。她知道,身爲幽冥谷弟子的她不适宜在夏雪兒父女倆說話的時候待在屋内,畢竟夏青玄是如此的不待見谷主大人。
夏雪兒見父親臉上沒了往日裏對她的親熱和寵溺,深感不好,于是顫顫巍巍的開口:“父親……”
“你不用說話!”
夏青玄出口打斷了女兒,聲音裏有明顯的不悅,屋裏一時安靜下來,靜的可怕!
在此期間,夏雪兒覺得時間好似停止了一般,每一秒都漫長難忍,像一把利刃滑過心尖,綿長的痛,感覺自己已痛到快不能呼吸,隻求誰來打破這樣可怕的安靜。
兩盞茶過後,夏青玄擡頭看向女兒,見她低頭咬唇的模樣實在可憐,心下一軟,無奈的重重歎了口氣。
“爲父不是不讓你修習武藝,隻是你有此想法怎麽不和爲父說,爲父馳騁疆場數十年,手下帶出的高手不在少數,隻要你說一聲,爲父定爲你找一個德行兼備的良師!”
夏雪兒知道父親還在氣頭上,因此隻默默聽着,乖乖點頭,并未回答隻字片語。盡管她很想替師尊辯解,很想告訴父親師尊就是個德行兼備的高人。
“你是何時開始修武的,是怎樣拜入震天雄門下的,爲父都已不打算追究,隻是有一件事情你必須答應我!“
“父親請說。”
“和震天雄斷絕師徒關系!”
夏青玄此話一出,夏雪兒就徹底驚住了,師尊待她不薄,她斷不可行此忘恩負義之舉!
夏雪兒撲通一聲跪在地上,低聲說道:“請父親恕罪,此事……女兒沒辦法做到!”
夏青玄十分不可思議,他從未想過女兒會忤逆自己。心緒稍稍鎮定了之後方才開口說道:
“那好,爲父給你一個選擇,是他震天雄這個師尊還是我夏青玄這個父親?”
夏雪兒十分震驚的擡頭看向父親,她不敢相信此話是從一貫疼她愛她的父親口中說出,他居然逼她做出如此艱難的選擇,無論自己選了哪一方,都是不忠不義之舉,都違背了她一直以來的心願。
“父親,您别逼女兒,女兒絕對不做這樣的選擇。”
然而,夏青玄沒有給她任何喘息的機會,直截了當的說道:“魚和熊掌不可兼得,今日你必須做出選擇!”
“您不是魚,師尊他也不是熊掌。您是生我養我的父親,而一日爲師終生爲父,師尊他就是我的另一個父親,你們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人,是我最親的親人。
“女兒不論棄誰而去都是不孝不敬、不忠不義,都會爲世人所不齒,爲世人所诟病,也會爲自己所唾棄!
“父親您從小便對女兒疼愛有加,難道也希望女兒變成這樣一個滿身污點的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