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齊追出門來,卻隻能遙遙望着妹妹匆匆離去的背影在拐角處消失不見。
“大少爺,這白姨娘的院子奴婢們還去不去?”
那兩個嬷嬷一直守在門口等着主子做出最終的決定。夏雪兒出門時行色匆匆,她們二人沒來得及問出口,現在看到夏天齊走出來,可不要問問清楚嗎!
夏天齊聽聞此話後并未急着回答,而是駐足細細思慮片刻。
妹妹臨走前已經交代了不讓他過問此事,即便是覺得這裏頭隐藏着什麽不能告人的秘密,那他也隻能不聞不問的由着妹妹去。倘若到時候妹妹處理不好了他再插手那也不遲,反正白姨娘人在府裏,又跑不得!
于是擺擺手說道:“不用,這事到此爲止。”說罷朝反方向離去。
他原是有事要忙的人,隻是早先在路過聽雨軒的時候剛巧看到妹妹匆匆出門,就連站在十步之外的他都沒有注意到,心下疑惑之下這才尾随她至這陰森的地府,聽到了一堆讓人怒火中燒的真相。既然妹妹要讓他坐等結果,那他也隻能乖乖放手,暫時回到那些正等着他操心的事情上去。
夏雪兒心裏亂的很,急急忙忙走出了哥哥的視線後這才放慢了腳步,一路仔細思慮着。
翠竹跟在身後,不知自家小姐作何打算。斟酌片刻後終于問出口來。
“奴婢不明白,此事明明由大少爺出面處理更爲妥當,小姐爲何攔着不讓?”
夏雪兒沒有回答,而是憂心忡忡的反問道:“你還記得白伊甯之前對我說的話嗎?”
經此一提,翠竹想起了從佛堂出來那日白伊甯發瘋似得所說的那些所謂的複仇原因。說實在的,細細想來,她那一番話除了讓人覺得不可思議外,實在有些荒唐!可不知爲何,小姐卻對此深信不疑,添了這許多顧慮。
“小姐難道從不懷疑此事的真假?”
夏雪兒偏頭看向翠竹,一時間不明白她這話是什麽意思。
翠竹繼續說道:“奴婢從未見過也從未聽過一個人可以徹底的改變自己的容貌和年齡,使一個近六十的老婦看起來像個三十出頭的女子,小姐不覺得此事十分不可思議嗎?”
夏雪兒聽後并沒有答話。
她先前也覺得此事不可思議,但從未懷疑過它的真假,隻因在蔣晴天的時代,美容和整容确實存在,乃至化妝也能達到同等效果。就比如有的電影明星四五十歲仍舊能夠塑造出十七八歲的高中生形象。因此對于這類事件她似乎已經是見怪不怪,習以爲常了。
雖然現在所處的朝代不同,但是連隻在熒屏上出現過的輕功水上漂在這裏都司空見慣,那難說不存在什麽特殊的力量可以改變一個人的容顔!
不知走了多遠,也不知過了多長時間,突然一陣春風襲來,送來了陣陣涼意,她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間已走到了青蓮池。
眼睛習慣性的往碧水亭上看去,卻見一個窈窕的身影斜依在護欄上,烏黑的秀發穿過欄杆飄蕩在微風之中。
“翠竹”,夏雪兒輕聲喚身後的丫頭,指着那粉紅色的背影問道:“亭上那是何人?”
翠竹目光随小姐手指的方向看去,左看右看不像是認識亭上那姑娘,接着又移向青蓮池畔四下搜尋,也不見百步之内有任何可疑人員,心裏不禁也犯起了嘀咕。
既不是府中之人,百步之内又沒一個做主人的陪着,隻身在這碧水亭中靜坐,實在是奇怪的很。
“回小姐,奴婢眼拙,并未看出那姑娘是何人。”
“府裏今日可有來客?”
“奴婢不曾聽說。”
夏雪兒聽聞此話眉頭微皺,想要就此離去,卻又遲遲邁不開腳,隐隐覺得亭上那姑娘和自己之間有着莫大的聯系。于是她果斷踏上曲折的石橋向池中心行去,雖一步步走近,卻也并未看出那人是誰來。
“相逢即是有緣,姑娘可否轉過身來……”
夏雪兒的話還未說完,那窈窕淑女便緩緩轉過頭來,看見姑娘容顔的那一刹那間,夏雪兒和翠竹兩人均呆愣住了。
“二小姐!”
“二姐!”
雖然眼前這姑娘形容消瘦、顴骨凸起,皮膚也不似以往白皙,但誰都沒想到此人居然是被禁足于家廟之中的夏巧雲!
反而是夏巧雲見到夏雪兒後并沒有多少驚訝之色,像是故意等在這一樣。隻是莞爾一笑,站起身來,微微屈身似是行禮,說道:“許久不見,三妹可是不認得我了?”
夏雪兒回過神來,絲毫沒有掩飾自己的驚詫,說道:“隻是沒想到會是你罷了,隻知二姐在家廟中祈福,卻不知何時已經悄無聲息的回了府。”
“祈福?”夏巧雲聽聞這個詞後突然笑出了聲,随後說道:“三妹說的真是含蓄,我可沒那麽高尚的品質。不過就是犯了不該犯的忌諱被無情的攆出家門,流放到荒山野嶺的家廟中自取滅亡罷了!若不是日前奶奶寫了信去,我還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夠回來呢!”
得知是老夫人接她回來的,夏雪兒頓時就不覺得驚詫了。
自從母親出事那日至今她和老夫人的關系就一直僵持着,若不是忌憚江南趙家,老夫人也不會對她百般容忍。按照老夫人那高傲的心性,怎會甘心讓自己的孫女一直壓制着,可不是要找一個能給夏雪兒添堵的人來嗎?
夏雪兒微微一笑後說道:“那是老夫人的仁慈。”
聽聞此話,夏巧雲卻冷冷一笑,不以爲然的說道:“看來你還真不了解咱們這位奶奶,仁慈從來就不是她的品質之一。”
夏雪兒聽後沒有接話,臉上依舊挂着不容人猜疑的标志性笑容,卻不由得于心中感歎道:經此一事,夏巧雲看得還挺透徹!
“我本是不想回來的,在外邊自由自在一個人,居住在群山之中遠離喧鬧,晨起晚睡,沒有那麽多的繁文缛節約束着,也不會有那些個紮眼睛的人和事在你跟前晃悠,樂得輕松自在!
“當老夫人一封家書遞到我面前時,我還愣住了,從來也沒覺得這個家裏誰把我一個小小的庶女挂在心上過,如今卻突然給你一封含情脈脈的信,還真讓人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
“可這馬車剛進城門,耳畔傳來的盡是夏家三小姐的光輝事迹,着實讓我大吃一驚。原以爲沒了我,你在這深牆大院裏的日子會十分枯燥乏味,沒成想竟這般多姿多彩,不僅成爲了家喻戶曉的“名人”,還公然的和老夫人擡上杠了!”
夏雪兒聽後隻是嗤笑一聲,此時提起這些,不是想恥笑她就是想展示自己的優越感。剛回府來就開始找茬,看來老夫人這個堵添得挺恰到好處!
見夏雪兒不理會自己,夏巧雲繼續自說自話。
“進府後,老夫人在我面前對你是一通數落,隻字片語沒問我數月來隻身一人過得怎樣,我這才明白過來,老夫人那一封書信召我回來,并不是所謂的想念我這個孫女,隻不過是你太過猖狂,想給你找個牽制的人罷了!”
夏雪兒意味深長的将目光投向夏巧雲。
衆所周知,老夫人是個相當迷戀權威的人,而且生性固執,一旦做出了決定便不會輕易改變,因爲在她眼中那無疑是自我否定!
若真如夏巧雲自己所說的那樣,那估摸着老夫人出此下策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了。夏巧雲這人她是清楚的,雖然心懷計謀,但未必能做的天衣無縫。
隻是不論如何,若她真成了老夫人的爪牙,即使手段低劣,難免老夫人也會不顧一切的袒護于她,那才是真正的麻煩。
可沒想到,夏巧雲接下來的話倒遠遠在她的意料之外。
“隻是,她老人家似乎把我夏巧雲想的太簡單了!既然當初敢對你下手,又怎會甘心成爲别人手裏的刀斧?”
“哦?”
“我若說現在站在你面前的夏巧雲已經不是當初的那個夏巧雲,三妹會相信嗎?”
夏雪兒雖不知她葫蘆裏究竟賣的什麽藥,但還是微微一笑,回答道:“當然!時光流逝,難尋曾經。數月不見,二姐确實清瘦了不少,乃至于方才我和翠竹均沒看出來。”
夏巧雲淡淡一笑,回答道:“家廟位于青山之中,生活清幽貧苦,一日三餐青菜蘿蔔,當然不是你這繁華之地的人能夠想象得到的。”
“二姐這是過膩了清貧日子,想念深牆大院裏錦衣玉食的生活了?”
“仍誰都是怕苦的,我雖想念當大小姐的生活,但同時也想明白了許多道理,人生來就是不一樣的,擁有的越多,要承擔的責任也就越多。就如你,不管當初是如何的風光無限,如今稍有落寞,不也是任誰都想踩上一腳嗎?”
說完這些後,夏巧雲收起臉上那淡淡的笑容,轉而十分誠懇的說道:“此次回來,我隻想幫你!”
“幫我?”
“是的,幫你!”
夏巧雲點點頭,一臉堅定的表情。
夏雪兒将疑問的目光投向夏巧雲,有些聽不懂她此話何意。
幾月不見,她夏巧雲果真不是從前的夏巧雲了,不止身姿樣貌不同以往,就連心性也大爲不同!如今也很難猜透她心中所想,這無緣無故,怎滴就向昔日的仇人伸出橄榄枝了?
“若我沒記錯,上次見面你還像記恨仇人一樣的痛恨于我,隻盼着我哪天就悄無聲息的消失呢,怎麽如今到說要幫我了?”
“這麽說妹妹還是不肯原諒我?”
“談不上原不原諒一說,隻是不信任。不信任一個在我順風順水時都想取我性命的人會在我陷入困境後真心幫我。”
夏巧雲微微一笑,臉上似有無奈,但也不死心,向前一步逼近夏雪兒,而後注視着她的雙眼說道:
“我知道你對于我之前犯糊塗推你進青蓮池一事仍舊耿耿于懷,既然你不信任于我,那便等着看吧,我會用行動證明我已經不是你的敵人了。”
夏雪兒沒有說話,仍舊一臉平靜的微笑看着她這位不知揣着什麽意圖的二姐。
真是讓人捉摸不透她到底在想着些什麽。
兩人對視了數秒之後,夏夫人身邊的丫鬟青兒尋到青蓮池,看見夏雪兒就立于碧水亭之中,于是乎站在岸邊喊到:“三小姐,張大夫來爲夫人紮針了!”
聞此,夏雪兒收回眼光,未說隻字片語,轉身便走了。
夏夫人昏迷的這半月來,每隔三天張師兄都會入府來爲她紮針診治。而每次紮針的過程都是極痛苦的,夏雪兒都會陪在母親身旁。今天剛好是母親治療的日子。
翠竹,你怎麽看?”
走出碧水亭後,夏雪兒低聲問翠竹到。
翠竹是純正的當代人,對夏府中各人的了解也比她透徹,況且,她們兩個所處的位置不同,接觸的人也不同。有的時候換個角度說不定更能看到事情的本質,她想聽一聽翠竹的想法。
“回小姐,從前的二小姐外表看起來很是膽小,說起話來也是唯唯諾諾、顧忌良多,從不敢像今日這般氣定神閑、口出狂言,更不敢直言老夫人的種種不是。
依奴婢看,既然小姐猜不透她心中打着什麽樣的如意算盤,那倒不如不管不問,看她日後究竟會怎麽做。”
夏雪兒歎了口氣後又說道:“娘親至今仍在昏迷,父親也沒有歸家,我也不能無時無刻守在她的身邊。嫡妻這個位子太誘人,有多少雙眼睛巴巴的盯着,稍有不慎便會讓心術不正的人鑽了空子。
“如今白伊甯的事情還沒有處理妥當,我着實不想花太多精力在她身上。隻是現如今她已經當面言說,若不予理睬也是不妥,沈姨娘也不是個省油的燈,别讓她們都連起手來!”
“不是有小姐的外祖趙家嗎?”
“趙家的名号隻能鎮住老夫人,其餘人才不怕呢!而且畢竟趙家遠在千裏之外,也不能時時關照着遠嫁的女兒,就怕出意外!”
“那小姐打算如何做?”
夏雪兒想了想後朝翠竹招招手吩咐到:“附耳過來。”
接着便扒着翠竹的耳朵一陣低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