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映紅梅梅更紅,梅襯白雪雪愈白!
夏府梅園堪稱都城一景,自揚名之日起便讓多少欲領風騷之人牽腸挂肚。雖然夏府熱情好客,但畢竟這是當朝一品軍侯兼二品大将軍的府邸,也不是任誰想進都能進的,因此很多人也隻能想想罷了。今日适逢三小姐生辰,凡祝壽之人皆能得到主人家的熱情款待,梅園作爲夏府最迷人的一角,自然不會再閉門謝客。
有幸進入園中的無一例外都是前來賀壽的客人,其中大多是豪門貴府的公子小姐們,當然也不乏那些和夏府素無來往的江湖遊子、文人墨客們,他們和前者不同,前者大多是愛玩愛鬧之人,隻是借此看看熱鬧聊聊見聞罷了,而他們則是真正的愛梅之人,又怎會輕易的錯過這一睹芳華的好機會呢?
梅園中心有座八角小亭,名叫梅友亭,意爲“以梅會友”。梅友亭本是飛檐流角、紅柱綠瓦,但幾場大雪過後,已是和這天地沒了區别。
夏雪兒輕車熟路的向着梅友亭走去,越走近梅園中心,見到的人也就越多,三兩成群,或觀梅鬥酒,或賞梅吟詩,或談笑風生,或嬉戲打鬧,好不熱鬧!隻是太過于喧嚣的環境,反而與紅梅暗香流影、俏不争春的冷傲格格不入。
忽然,從一旁的梅林中鑽出來兩個相互攙扶着的公子,四隻眼睛盯着夏雪兒,一臉不懷好意的奸笑。
夏雪兒看他們兩個長得人模狗樣,服飾配飾皆是不俗,配上那一臉的淫笑,就知道他們定是哪個富貴人家養出的纨绔子弟,純屬敗壞社會風氣的渣滓!以她現在的能力,别說兩個連路都走不穩的醉漢,就算是他們清醒百倍的站在這兒,她也能輕輕松松将這兩個意圖不軌的小人打得哭爹喊娘!
夏雪兒面無表情的瞟了兩人一眼,并未說話,轉身向一旁,意欲從旁繞過。且不說今日是自己的生辰宴會,客人衆多,她不想也不能動手,何況她還要留着精力去應對白伊甯的明槍暗箭,實在沒空理會這樣的小喽啰。
見夏雪兒要走,其中一個忙開口說到:“姑娘好生俊俏!都說這紅梅驚豔但我看和姑娘一比,可當真遜色不少呢!”
另一個接着問道:“敢問姑娘是哪家的千金呀,我們之前怎麽從未見過?”兩人一邊說還一邊搖搖晃晃的邁步朝夏雪兒靠近,臉上笑意愈漸濃郁。
夏雪兒見此剛想開口,翠竹便向前兩步,厲聲呵斥道:“大膽!這可是我們三小姐!”
“三小姐?”兩人吃了一驚,身子一個踉跄,差點沒摔地上,面面相觑,皆是不可思議的問對方道:“莫非是今日的壽星,夏家三小姐?”
“正是小女子”,夏雪兒輕蔑的一笑,說了句:“就不打擾兩位公子雅興了,告辭!”說罷繞道一旁。
兩位公子一聽這話瞬間酒醒了,還被吓得不輕。雖說他倆也是富貴公子哥,但論起家世來卻也比不過方才被他們輕薄的女子,更何況夏家大少爺還是他倆的頂頭上司,而夏雪兒偏偏就是夏天齊的親妹妹!
想到這,兩人急忙轉過身來,對着夏雪兒曼妙的的背影異口同聲道:“請等一等!”
夏雪兒皺了皺眉頭,轉過頭看向面色蒼白的兩人。
其中一人對夏雪兒抱拳鞠了一躬,另一人也趕忙照做。
“方才是我等有眼無珠,多有冒犯,還請三小姐大人不記小人過,勿要怪罪才是!”
夏雪兒并未回答,隻是眼眉一挑,轉過頭去。剛想邁開腳前行,卻見二哥夏天行就站在不遠處和朋友聊天,恰巧夏天行也轉過頭來看向這邊,毫無疑問的看見了夏雪兒,于是和朋友交代了幾句後便朝這個方向走來。
“雪兒!雪兒!”夏天行擔心妹妹沒有看到自己,邊走邊呼喊着。不出所料,他的行爲引起了園中很多人的注意。
本就聽聞夏家三小姐風華絕代,現在碰到了,自然是要一睹芳華的,一時間人人都側目看向她所在的方向。而這一看,更是讓方才想要對夏雪兒意圖不軌的兩兄弟越加尴尬,臉都憋綠了!
夏天行走到夏雪兒身邊,發現了那兩人的不對勁,于是開口問道:“這是怎麽了?”
其中一個人趕忙回答道:“哦?沒事沒事,方才我們兩兄弟隻是和三小姐打了個招呼而已,祝壽嘛!”
另一個也幹笑着附和道:“對對對,祝壽,祝壽。”
夏天行經常遊曆在外,廣結好友,練就了一身識人的本領。那兩兄弟話中含了多少水分他不是聽不出來,況且這倆兄弟極好女色,在這都城之中本就沒有什麽好名聲。
于是,他轉過頭看向妹妹。夏雪兒并未說話,隻是沖二哥微微一笑,眼底卻安靜的仿佛一潭死水。夏天行知道妹妹并未受到委屈,便也就沒有追究。寵溺的看着夏雪兒說道:“時間不早了,我們快過去吧!”出于禮貌,夏天行向兩兄弟行了一個抱拳禮,便牽着妹妹揚長而去。
夏天行邊走邊出聲囑咐道:“三妹以後不要再理會那兩個人。”
夏雪兒聽後心生疑惑,二哥交友從來隻看緣分和才氣,不問門第高低。能讓他如此評論的,那必然是有什麽隐情在其中。看方才那兩人對她前後态度的轉變,想來是因爲她的身份地位。不過那人竟然敢光天化日之下調戲女子,究竟又是個什麽樣的身份呢?
于是看似不經意的問道:“看他們的衣着服飾也不是普通人,他們到底是何人?”
夏天行歎了口氣後淡淡說道:“禮部尚書的兩個小兒子,是對雙胞胎,去年在兵部謀了個差事,整日不學無術,沒個正行,花天酒地的,糟蹋了不少姑娘!”
夏雪兒翻了個白眼感歎道:“當真是兩個廢物草包!難道就沒人出來教訓他們?”
夏天行接話道:“能有什麽辦法,打着老父親的名号行事,這等得罪人的差事誰人想管!”
兵部是大哥的地盤,怪不得方才那兩人再得知自己是夏家三小姐後會那般慌張,想來也是個吃軟怕硬的主!隻是現如今隻要沒鬧出什麽大的動靜來便沒人敢管得了他倆,難道隻能眼睜睜看着他們胡作非爲,欺淩無辜少女麽?
正當夏雪兒在心裏憤憤不平的時候,她和二哥已經走到了梅友亭中。夏天行駐足用力拍了拍手,成功吸引了周邊人的注意,一時間,喝酒的,吟詩的,閑談的,賞梅的,全都停了下來,駐足舉目看向亭中兩人。
夏天行聲音洪亮的介紹到:“打擾各位一下!請容許在下介紹站在身旁的這位小姐,她便是今日的小壽星!感謝各位能在百忙之中抽身送來祝福!”
“今日梅林迎客,集天時、地利、人和于一體,而在下知道到場衆人不乏才華橫溢之人,因此特籌辦了一場别開生面的詩會!大家飲酒吟詩,以詩會友,豈不樂哉!”
夏天行剛說完便得到了一片誇贊之聲。
“好!”
“甚好!”
“二少爺有心了,如此安排正中心意!”
不少人早已經詩興大發,摩拳擦掌,躍躍欲試了。
也有人提出了心中的疑問,“就是不知道怎麽個以詩會友法?二少爺可否将規則詳細說明?”
夏天行看着一個個熱情高漲,向自己圍攏過來的人,微微一笑,解釋道:“才華有高下之分,能力有強弱之别,各位都是學富五車、才高八鬥之人,難得相聚,自然是要比一比、鬥一鬥的!隻不過既然是以詩會友,那“友”才是重點,切不可傷了和氣。我已命人備了上好的醉流霞,依我看,輸了的就飲酒一杯以示懲戒如何?”
夏天行的提議果真得到了很多人的贊同,話音剛落,便有人叫起好來。
“好!”
“就按二少爺說的辦!”
夏天行滿意的點點頭,說道:“既然都沒有異議,那我們的詩會就此開始!”
随後,便有小厮動作利索的擡來了七八張黃花梨翹頭案放好,搬來數壇醉流霞備用,侍女擺放好玉質酒具,退至一旁候命。
夏天行趁着客人陸續落座的空隙,低聲對夏雪兒說道:“娘親已經交代好了,你隻仔細看看誰能入眼便是,餘下的放心交給二哥就行!”
夏雪兒聽後隻微微點了點頭,并未多說什麽。掃了一眼到場之人,或光明正大直視着她,或偷偷摸摸打量着她,娘親的心思已經成功的傳達給了前來祝壽的賓客,她已經沒有什麽能說的了,估計今日到場之人沒有誰會看不出來這就是個赤裸裸的相親會吧?
這不,有人已經迫不及待了。
衆人剛坐下,還未安定下來,就有一個紅衣公子蹭的站起身來,先對梅友亭中抱拳行以一禮,方才挺直了腰闆說道:“聽聞三小姐天資聰穎、詩文俱佳,今日可否小露一手,讓我等開開眼界?!”
夏雪兒俯身回以一禮,面帶微笑的回絕道:“公子這是太過擡舉小女子了,我隻不過是讀過幾本詩書罷了,談不上詩文俱佳,自然是不敢在關公面前耍大刀的。”
那紅衣男子有些不依不饒,繼續說道:“三小姐過謙了,您的才氣那是響譽都城的,誰人不知曉夏大将軍的掌上明珠不僅貌美如花,更才學過人!”
夏雪兒輕輕一笑,隻有她自己知道這一笑的含義。夏雪兒的确是個難得的才女,吟詩作畫無所不精,但那是從前的夏雪兒所具備的,現如今的夏雪兒對作詩并沒有那麽高的天賦,背詩倒還行!
淡淡開口道:“坊間傳聞罷了,公子也信?”
紅衣男子目光緊盯夏雪兒,笃定的回答道:“今日一見,可知傳聞不假,可信!”
夏雪兒将目光從紅衣男子身上移開,看向衆人說道:“小女子自認琴技還行,爲衆位彈奏一曲助興如何?”
“如此甚好!”
秋菊将琴擺在案上,有侍女貼心的上前來在座位上加了兩個軟墊,翠竹攙扶夏雪兒在軟墊上坐下,兩人這才默默退到一旁。
夏雪兒的纖纖玉指撫上琴弦,猶如撫摸着一個焦躁不安還帶着股孩子氣的孩童。琴聲時而悠遠綿長,時而低沉沙啞,時而清如濺玉,時而顫若龍吟,曲折徘徊,百變不驚。
她的手指靈活遊走于琴弦之間,像是優雅的舞者,時刻變化着她曼妙的舞姿,又像出色的指揮家,嚴格指揮着每一根琴弦的顫動。
隻見她身體跟着旋律前後搖動,垂落胸前的發絲也随微風飛舞。在看周圍衆人,原本正在飲酒的,此刻舉着酒杯的手已然凝固在了空氣之中,甚至有的人杯中酒灑了出來卻渾然不知;原本正在談天說地的,此刻一個個嘴巴微張,卻發不出半分貝聲音來;原本在樹下賞梅的,此刻呆站着一動不動,任憑樹枝上的積雪染白了他們的肩頭,始終沒有伸手撣去……
偌大個梅園,一時失去了先前的喧嚣,除了夏雪兒那激蕩而又平緩、柔軟而不失傲骨的琴音之外再無異聲!琴聲似是擁有着攝人魂魄的力量,所有的人都被它吸去了魂魄。
一曲畢,有人鼓起掌來,掌聲這才驚醒了還沉迷其中的其他人。
夏雪兒尋着掌聲望去,找到了那個最先反應過來的人。正是此刻站在遠處的一株紅梅樹下一臉笑意的看着她的沐飛揚。
沐飛揚似是不想讓别人看到自己,在夏雪兒看到他的那一刻便轉身走遠,逐漸和那一片雪白融爲一體。
一個青袍男子站起身來,沖夏雪兒深深行了一禮,神情激動的說道:“此曲隻應天上有,人間能得幾回聞!雪兒姑娘琴果真技了得,在下佩服,佩服!”
夏雪兒一聽這話便知道此人是個愛好樂理之人,回以一禮後謙遜的回答道:“公子過譽了。”
“由此可見坊間傳聞确實不假,還請三小姐爲今日的詩會開個頭吧!”
夏雪兒循聲望去,見說話之人還是最初那個紅衣公子,心下猜測,難道這紅衣男子酷愛詩文,要不爲什麽總纏着她作詩呢?
“尋芳不覺醉流霞,倚樹沉眠日已斜。客散酒醒深夜後,更持紅燭賞殘花。”夏雪兒端起一杯醉流霞,酒香彌漫開來,摻雜于空氣中,流入肺腑!繼而說道:“看來我得成爲這場詩會第一個輸了的人咯。”說罷,仰頭喝盡那杯中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