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和煦的陽光剛剛灑進聽雨軒的庭院,早鳴的公雞還沒叫醒梁上的鳥兒,聽雨軒内就已經忙起來了。
蔣晴天雙眼還未完全睜開就被幾個丫鬟禁锢在梳妝台前,洗面、梳頭、畫眉、塗粉,活生生要出嫁的節奏。蔣晴天本就不太耐煩,隻懶懶的配合着,更被冬梅遞過來的正紅色口紅吓了一個機靈,忙搖頭擺手說道:“拿開拿開,我不要這個顔色!”
正因爲尋常時日和幾個丫頭在一起都是和和睦睦的,待她們如姐妹一般極好,所以幾個丫頭都不畏懼她,更不是那種唯令是從的人。這不,對于她方才的那番話冬梅就像沒聽到似得,硬把這正紅色的口紅遞到她的唇前,還不以爲然的頂嘴道:“小姐,紅色喜慶,而且襯得你膚色更加白皙。”
蔣晴天忙躲開那口紅,給她畫的濃妝她都忍了,可這紅的發紫的口紅她絕對忍不了!夏雪兒本就膚白如雪,在配上這個顔色的口紅,看着就讓人想起那剛吸了鮮血的紅唇,實在太過魅惑和森寒。
“拿開。”
冬梅依舊不爲所動,笑嘻嘻的說道:“奴婢不騙你,嬷嬷都說了很好看的。”說罷還像身後站着的兩個嬷嬷使了記眼色兒,她們也都心領神會的附和着。
蔣晴天眼神寒了下來,皺眉掃了眼屋内衆人,眼神最後落在冬梅身上問道:“是不是平日裏對你們太好了,就連我的話也當耳旁風了?塗那麽紅是要辦演小醜嗎?!”
衆人羞愧趕忙規規矩矩的站好,屋内一時無聲,唯有冬梅一愣,旋即看看鏡子裏的蔣晴天,趕忙搖頭擺手說道:“小醜?小姐一點也不醜,可好看了!”
看着冬梅那天真無辜的模樣,蔣晴天竟無言以對,在回頭看着鏡子裏那張被脂粉厚厚蓋住的小臉,原本不施脂粉就是傾國傾城的容貌,如今竟被幾個小丫頭給畫成了花街柳巷裏的姑娘,一個字——俗!就算自己無心争奪五皇妃之位,醜點更好,可是她也實在不忍心毀了夏雪兒這天生麗質的美貌,何況她回不回得去還成問題呢,這要是傳出去了她該如何在皇城中立足!想到這蔣晴天拍案而起:“秋菊,打水洗臉!”
幾個丫頭被蔣晴天的舉動吓到了,一時間也不敢多說話,隻能依吩咐辦事。
半晌後,蔣晴天看着鏡子裏的那張容顔滿意的點點頭,眼中流露出幾分驚訝之色,這看起來才舒心嘛。轉過頭來,侍女們都被驚呆了,這才叫九天仙女下凡塵!略施粉黛的臉頰,沒有了之前的厚重感,更顯清透白皙;恰到好處的雙眉,如遠處的山巒起伏連綿,青白銜接處自然美妙;兩顆黑葡萄似得大眼睛水潤有神,纖長濃密的睫毛随眨眼的頻率忽閃忽閃,像極了兩把徐徐搖動的小扇子;舍去了正紅色的口紅換之爲淡粉色,雙唇像蜜桃般水潤誘人,讓人有一親芳澤的沖動。
蔣晴天看着屋裏呆愣着的丫頭們,開口催促道:“還愣着幹什麽,快把禮服拿出來!”幾人這才回過神來,手忙腳亂的服侍她更衣。秋菊熟練地給蔣晴天梳了個飛仙髻,知道她不愛繁瑣,難得的隻綴了一隻金步搖和兩根玉簪。
乘馬車到達皇宮,蔣晴天随母親進入後宮,父親則留在了前朝。
現在隻是午時,離晚宴開始還有一段時間,衆人都被安排在後花園中賞花。後花園内熙熙攘攘,各家的千金小姐都極盡芳華、打扮妖豔,爲的就是奪人眼球,争取到那尊貴的五皇妃一席之位。蔣晴天和母親選了個角落的位置坐下品茶,遠離那争奇鬥豔的花叢。
夏夫人掃視了一眼花園内閑談的衆位佳麗,又上下打量了女兒一番後開口道:“你今天打扮的太過素雅,但也最容易引人注目。”
蔣晴天聽了夏夫人的話,腦袋一懵,當時确實沒想到這一層,她哪知道這當代的女子都偏愛那些大紅大紫鮮豔之色,如今的她有如鶴立雞群,本想埋沒自己卻不想成了最吸眼的一位。緊張之感頓時升騰起來,“那雪兒該怎麽做才好?”
夏夫人歎了口氣,眼裏雖有擔心卻也隻能無奈的說道:“放低姿态,其餘的隻能聽天由命了。”
一時間沉默下來,母女兩人各自心懷鬧事,原本極好的貢茶,入口卻也平淡無味了。
半晌後,蔣晴天開口道:“月前大哥給我送了隻鹦鹉解悶,倉促間倒忘了道謝,一直想着這事,卻不見大哥露面,不知母親近來可見着大哥了?”
夏夫人歎了口氣,既驕傲欣慰又頗爲無奈的說道:“天齊這孩子就是太過死心眼,一心撲在政事上,不是身處朝中就是身處軍中,和你父親年輕時一樣,回家以後也是待在書房裏,甚少出來走動,說起來娘也有挺長時間沒和他好好說說話了。”
蔣晴天聽後眼神也都暗淡下來,但心裏尚還抱有一絲希望。
俗話說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多,更何況是這滿園都是養尊處優慣了的美女,這不,坐在蔣晴天對面那幾個正在閑聊的女子就注意到了蔣晴天。其中一個藍衣女子用眼睛瞟了一眼蔣晴天問道:“那是誰家的小姐,怎生打扮的如此素淨?”
身旁的紫衣女子順勢看了一眼蔣晴天後,嗤了一聲才回答道:“沒見過,不過你看她的穿戴,極其簡素,頭上的值錢貨更是隻有那一個金步搖和兩支玉簪,料想也不是出自什麽大戶人家。”
藍衣女子繼續說道:“可是我聽說此次進宮待選的女子必須是正四品級以上官員的嫡出女兒,所以我想她也不會是什麽小家碧玉之輩,可能隻是不想參選罷了。”
紫衣女子瞥了一眼蔣晴天,說道:“不想參選,天下間還有女子是不想當五皇妃的嗎?那可是會讓家門輝煌,富貴一世的位子,多少人想參選都沒得參選呢,哪會有來了還不用心去争的!依我看她呀怕是哪個地方官員之女,用錢銀買通了關系混進來的罷了,當真是仗着自己有幾分姿色就想飛上枝頭變鳳凰了。”
紫衣女子的聲音可不小,很多人都聽到了,紛紛扭頭向蔣晴天看去,蔣晴天淡淡一笑并沒說什麽,隻繼續喝茶賞花。
另一個紅衣女子一臉不屑的看了一眼正在交談的兩人,嗤笑道:“沒見過世面!”
紫衣女子聽後急了,大有一副要活剝了對方的樣子,叫嚣道:“你說誰沒見過世面呢?!”
紅衣女子眼眉一挑,不甘示弱的說道:“難道不是你?”
紫衣女子沒想到紅衣女子會理直氣壯的回答她,頓時氣得不輕,剛要開罵,藍衣女子卻扯了扯她的衣袖,挨着耳朵說了寫什麽,隻見那紫衣女子上下打量了紅衣女子一眼後倒還真硬生生的把怒火給壓了下去。
藍衣女子上前朝那紅衣女子佛了佛身子,一臉從容笑意的說道:“我姐姐生性耿直,說話有不得體的地方還請姑娘諒解。”
紅衣女子輕蔑的看了她一眼,對方既然給她道歉了,都說伸手不打笑臉人,那她也不好說什麽,于是轉身便走。藍衣女子見狀趕忙說道:“姑娘請留步,不知姑娘方才話中之意,還請姑娘不計前嫌和我二人說一說,也好叫我姐姐知道自己錯在哪了。”
紅衣女子停住腳步,轉過身問道:“你可看見那姑娘對面坐着的婦人?”
她這一說,不少人再度扭頭看去,才注意到蔣晴天對面坐着的夏夫人,心裏才覺不妥,按理來說進宮參選的秀女是不得有人陪着的。
紅衣女子繼續說道:“那是三品诰命夫人的服侍,連這都不知道,說你們沒見過世面難道是冤枉你了?”
紫衣女子先前受了委屈丢了臉面,可又不得不強忍住怒火,現在再聽這樣的話便強硬的回嘴到:“你見過世面,那你倒說說那是誰家的女兒啊?”
紅衣女子不緊不慢的回答說:“京城中能穿這樣服侍的人不多,有這樣年紀的嫡女的更是少之又少,依我看十有八九是夏大将軍的閨女。”
紫衣女子倒是忘了她對紅衣女子的怒火,隻一臉不可思議的說道:“堂堂将軍府的小姐穿的那般素淨,難道她真不想當五皇妃?”
紅衣女子歎了口氣說道:“不出意外的話,這五皇妃之位怕是已經是她的囊中之物了。”
身邊幾人都一臉疑惑的望着她問道:“此話怎講?”
紅衣女子一臉看怪物的表情說道:“在場這麽多人,不乏容貌姣好、打扮驚豔之人,可你爲何隻偏偏注意到了她?”說罷轉身便走了。
聽了紅衣女子的話,衆人這才恍然大悟。可除了濃濃的羨慕嫉妒之外,更有些許後怕,方才對那位大小姐她們可沒少冷嘲熱諷,特别是紫衣女子,現如今已經吓得冷汗連連了,方才她是最先也是最肆無忌憚的諷刺夏将軍之女的人。
那些議論蔣晴天一句不落的聽進耳中,雖然外表表現得雲淡風輕可其實這心裏早已七上八下的了,難道真由母親所說的聽天由命?老天爺會幫助她嗎?本來她是絲毫不擔心的,因爲有夏天齊的話,可這半月來卻沒有得到哥哥的任何消息,到底計劃如何也不讓她知曉,萬一不成,那英明一世的她豈不是要栽在這昏庸無能的五皇子手裏了?不行!決不能聽天由命,一定要伺機而動,逼急了大不了自己在來個水鬼纏身,看他皇帝老子敢不敢将她這個身纏邪祟之人許配給自己的寶貝兒子!
壽宴設在五皇子生母靜賢妃的宮中,宴會即将開始,蔣晴天和母親跟随衆人移步靜賢妃宮中。因皇後是五皇子的名義上的嫡母,加之皇上寵愛五皇子的緣故,所以包括皇後娘娘在内的三宮六院大小嫔妃基本無一缺席,好不熱鬧。而衆人也都知道皇上的目的,所以像夏雪兒這樣作爲秀女出席宴會的外賓,自然身上打量自己的眼光不會少。
宴會開始,衆人向高高在上的衆位妃嫔娘娘行過禮剛入座沒多久就看到皇後娘娘身旁的貼身宮女行色匆匆的跑進殿内,附着皇後娘娘的耳朵說了些什麽,隻見皇後娘娘先是臉色一變,随後鎮定自若的站起身來說了句“本宮突有急事處理,衆位繼續,切勿少了興緻”,便走了。
莫名其妙的恭送皇後娘娘離開,卻又聽聞外頭宮女在叫“走水了,走水了!”一時間衆人都慌亂了,卻又不敢輕舉妄動,隻能可憐兮兮的看着殿上坐着的靜賢妃娘娘。
靜賢妃大聲問道:“外頭怎麽回事?”
一個小宮女聞聲急急忙忙的跑進殿來切切諾諾的禀報道:“回禀娘娘,偏殿起火,火勢甚大,就快燒到主殿來了!”
靜賢妃此時的面色極其難看,眼中一縷寒氣升起,今天不僅是她的寶貝兒子大壽之日更是選妃之日,這麽重要的日子怎會起火?是誰膽敢在這重要的日子裏造次生事,查出來絕不輕饒了他!但顧慮到在場賓客衆多不便發火,隻得暫時忍着,清了清嗓子後平靜的說道:“偏殿不慎起火,爲了衆人的安全,還請移步到庭院稍作休息。”
在座的妃嫔小姐們養尊處優慣了,哪受過這樣的驚吓,一個個早恨不得逃之夭夭,一聽到靜賢妃的話,立馬起身在丫頭的攙扶下離了殿。
蔣晴天原本竊喜的心聽到這句話後瞬間又涼了,“移步到庭院稍作休息”意思豈不是這生日還得過,這妃子還得選?當真是連火都攆不走的熱情!
攙着母親走出主殿,庭院中的人減少并沒有之前那麽多,可見很多嫔妃并不想在這鬧哄哄的火災現場拍靜賢妃的馬屁,已經悄悄離去。蔣晴天扶着母親來到一個角落,這裏相對空曠一點,遠離那濃郁的脂粉香呼吸會更加順暢一些。
這場火災來的太湊巧蔣晴天并不認爲這會是一場意外。皇後前腳剛走,後腳偏殿便起火,細細看來,起火點雖然離主殿很近而且看似火勢很大卻因爲風向的緣故并不如宮女所禀那樣快燒到主殿裏來,更不會傷及主殿衆人的性命,但是這樣的火勢加之宮女小厮們慌亂的腳步和驚恐地呼喊聲在這個集聚了衆位娘娘和千金小姐的宮殿裏卻能恰到好處的引起恐慌,怎麽看都像是故意制造的一場****。
正想的出神的時候,感覺有人抱住了她纖細的腰肢接着便一躍飛上了天,她本想掙紮反抗,可“救命”兩字剛要出口卻轉念一想這應該就是夏天齊設計好的逃跑計劃,便順水推舟任由黑衣人抱着自己從這個屋頂飛到那個屋頂,離皇宮越來越遠,耳畔隻有母親的呼喊和衆小姐膽寒的尖叫,而她不止沒有害怕得尖叫反而心裏高興得想要放聲歌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