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是查清真相,秦侯竟然上升到侮辱之上,這可真是巧舌如簧!”四皇子眼裏閃過一抹陰鸷和狠厲,冷聲道:“此處是公堂,紀大人秉公辦理,何來侮辱之說?紀大人,本王在此, 你隻管按正常程序審理,若有事,本王自會向父皇禀明!”
紀域很無奈,這朝中兩位皇子之争,好些年了,眼不瞎的都知道, 他們這些中立派, 簡直如同夾縫之中行事, 着實艱難。
堂下的阮氏母子以民告官,阮氏還受了三十廷杖呢,這不就是她以民告官的代價嗎?
他知道現在他強硬要求驗秦侯是否有胎記,定會讓大皇子以爲他已站在四皇子這邊,可他不能不做!
他扔下簽執:“驗!”
定遠侯一看這情形,臉色黑倒是其次,心裏也有些慌了。
有沒有胎記,别人不清楚,他清楚啊。
真要驗了,還能有個好?
他猛地一掌把前來的兩個衙役推開,喝道:“放肆!”
楚雲程站在紀域桌案邊,居高臨下地看着,冷冷地道:“本王看是你放肆才對,秦侯,你不會以爲你是勳貴權臣,便能無視東夏律法吧?紀大人秉公辦理,你卻仗着身份推诿不休, 你這是将本王不放在眼裏, 将東夏律法不放在眼裏, 是不是連審定律法的父皇也不放在眼裏?”
這帽子扣得真大。
但紀域卻在心裏白眼狂翻,我可求求你住嘴吧!
這些話難道我不會說嗎?我這個審案的京兆尹有立場有主場說這些話,但是你這麽說算怎麽回事?表示這案子是你審還是我審?
你是皇子你了不起,可是,皇子也不能喧賓奪主吧!
這樣一來,大皇子一黨還不把自己歸在四皇子黨,歸得死死的?
可他就隻是個不偏不倚的中立派啊!
紀域咽下心頭一口老血,看了王捕頭一眼,王捕頭會意,帶着身手好的兩名捕快上前,将定遠侯按住,半押半拖地往側邊屋裏去。
畢竟是侯爺,大堂之上是不好當衆寬衣驗身的,何況這裏還有婦人。
定遠侯大怒,他沒料到在他的堅決不允下,四皇子和紀域竟然用強!此時他被王捕頭兩人掐制得根本掙脫不開,他怒罵:“紀域, 你如此侮辱朝廷命官,你是何居心?”
又罵:“紀域,你如此偏聽偏信, 踩在勳貴的臉上,你是将京城勳貴視如無物嗎?”
“紀域,你就認定四皇子是你的主子,要打壓我這位大皇子的舅父嗎?”
紀域:“……”
這是給他拉一大票仇恨?
他所要針對的明明隻是定遠侯一人,啊呸,什麽針對?他是秉公執法,爲什麽到了定遠侯的嘴裏,就成了和京城所有的勳貴作對?不僅如此,照他話意,這還有仗着四皇子的勢,與大皇子一黨作對!
他可沒這本事!
他都恨不得把讓人把定遠侯的嘴堵上再驗。
但是他沒開口,他闆着臉坐在案前,看一眼楚雲程。
楚雲程還站在他的案邊,居高臨下,氣場驚人,畢竟,皇子的身份那般尊貴,還有長年養尊處優所形成的貴氣,這整個堂内,幾乎所有人都在仰他的鼻息,自己這個主審的京兆尹,像個陪襯。
他隐晦地道:“定王殿下,您請放心,本官自會秉公辦事!”
楚雲程應道:“嗯,紀大人辦事,本王自是放心!”
紀域陪笑:“既如此,王爺不如去後堂喝茶?”這四皇子忒不講規矩,是他一早過來,展示傷處,說有人傷害皇嗣,這麽大的事,紀域敢不馬上處理嗎?
他請了大夫,要給四皇子看傷,大夫來了,傷他也親眼看了,胳膊上深深的一道,着實吓人,這也是紀域急忙叫王捕頭去務必把定遠侯叫來問審的原因。
原本,他是安頓了四皇子在後堂喝茶的。
誰知道,四皇子竟然進了前衙,從屏風後走了出來。不要說定遠侯了,要不是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沒有在屏風後安排什麽,都要以爲這四皇子是一直在屏風後聽審。
他冤呐!
可他有什麽辦法?
他有些後悔了。
其實他沒必要在見到四皇子受傷,就心神大震地立刻審理,雖然發生這樣惡性的事件,他這個京兆尹是要擔責任,脫不了幹系,早點審理清楚可以可以将功折罪,可是,如今這架上火上烤的滋味太難受了!
他何不以案情重大,呈送皇上定奪?
雖然可能會被皇上以爲他能力不足或是辦事不力斥責,但有皇命再審,或是來個三堂會審什麽的,不比現在這種油煎火燎的好?
哎,他到底是修煉不夠,不如那些老狐狸那般在官場遊刃有餘!
楚雲程淡淡地道:“本王傷着,不宜喝茶!還是在這裏看紀大人審案更有意思!何況,本王也是受害之人,幕後兇手不抓獲,本王哪有心思喝茶?”
紀域委婉:“王爺風姿無雙,雖是傷中,仍風采不減,但堂前壓抑,且人多,不利于王爺的傷勢,王爺還是移步的好!”
“無妨!”
紀域:“……”
他話都說得這麽清楚了,這四皇子還是不肯挪動,這是打定主意要在這裏觀審了。
他隻是一個小小的四品京兆尹啊,也不能強行令一個王爺趕緊滾出他的斷案衙門,隻能道:“來人,給定王殿下看座!”
老杵在一邊,算怎麽回事?
楚雲程顯然并沒有在意紀域到底怎麽想,在搬來的放在案前下方右手處的椅上安然坐下了。
紀域沒有懊惱多久,這時,王捕頭幾人已經出來了。
定遠侯一派氣急敗壞的樣子。
負責查驗的師爺手拿文書,走過來道:“回大人,已經驗明正身,侯爺左腰下三寸二處,确有一塊馬蹄形的胎記!”他是查驗之人,所以不但記入卷宗,還畫下了圖形。
紀域看了一眼,再擡頭,看着站在堂前,也不知道是氣得發抖,還是因爲别的原因發抖的定遠侯,道:“如今既已驗明秦侯身上确有胎記,一如阮氏所說,秦侯與阮氏之事屬實,此子也能确定,便是秦侯之子。不過……”
楚雲程聽到不過兩個字,就不禁皺眉。
确認了定遠侯身上的确有胎記,就證明阮氏沒有說謊,阮氏沒有說謊,那就證明當初定遠侯的确強征民女,草菅人命。
因爲阮心蓮是指認定遠侯的關鍵,昨日沒有當堂審理,但一夜之間,阮心蓮所住的地方,就遭遇賊人暗殺,若不是四皇子别院的下人護衛得力,用人命堆疊,這母子二人早就死得透透的了。
所以定遠侯殺人的動機也有,這明顯是可以直接定罪的事,紀域竟然跟他來個不過?
紀域飛快地接下話頭,道:“因中間涉及刺殺皇子之事,所以事關重大,光是本府一人之力,已經沒有權限審理,本府會将一應文書移交刑……”
“不行!”楚雲程直接打斷他:“此事不能移交刑部!”
紀域爲難:“此事按規矩,應該移交刑部!”
楚雲程道:“那是以前。紀大人莫不是忘了,秦侯現在在何處任職?”
紀域一怔,繼而道:“王爺說的是,是下官考慮不周。如此,檔案封存,待下官将一應詳情具折陳情于禦前,由皇上定奪!”
中間畢竟涉及到九年前的赈災欽差,還有一位皇子受傷,不論哪件都是大事,呈送于禦前,讓皇上來決定由誰主理,這也不算小題大做!
定遠侯心裏氣惱又無奈,被強行驗了身,這種感覺如同被迫吞吃了蒼蠅一般惡心,随着惡心,還有不安和害怕。
九年前的事,原本應該萬無一失的事,竟然會有尾巴。
秦知政那個混蛋,難道不知道他若倒了,也沒他自己什麽好嗎?這點小事都做不成,還妄想調爲京官!
定遠侯眼睛盯着楚雲程,眼神裏又恨又怒,從一開始,他和楚雲程就注定不會是一個陣營,所以連表面的工夫也懶得做!
楚雲程自然也感受到了他的瞪視,不過一點兒也不在乎!
他站起身,緩步走到定遠侯面前,露出一個笑容來,道:“秦侯,如今有阮氏爲原告,殺手的認罪,以及秦侯身體上的證據,可不是本王針對你,是秦侯你自己針對你自己啊!”
定遠侯咬牙道:“本侯不知道有什麽殺手,王爺和紀大人說有殺手的指認,焉知不是賊咬一口,入骨三分?又焉知不是屈打成招?現在你們一句話,就要定本侯的罪,本侯無話可說!”
楚雲程冷笑道:“秦侯果然巧舌如簧,既經驗身,你确實是對阮氏始亂終棄,對你那兒子生而不養!現在你想不承認?”
這件事讓定遠侯閉上嘴巴,他在心裏飛快盤算,身爲皇差,強征民女是殺頭大罪,但民女不是他征的,他隻是享受了而已。
這中間還有轉寰的餘地。
但是,其他的,斷不能認!
他眼神暗了暗,還是開口道:“本侯也沒有什麽不敢認的,若真是本侯之子,本侯自會養着,但是如今憑着這婦人一句話,本侯就此認定,是不是太過兒戲?本侯身體上的印記,雖是私秘,但也不是絕秘,焉知不是有人知道本侯身上此印記而設此局?至于殺手,紀大人不是說過殺手已經被巡城衛姜統領親自捉拿歸案了嗎?爲何不讓他們與本侯對質?”
楚雲程幽幽地道:“你真要對質嗎?”
定遠侯對自己訓練的死士有信心,但是,他不知道到底被抓了幾個,也不知道姜茂那邊使了什麽手段,畢竟,這姜茂是出自邊軍,是生死場中爬出來的,手底下狠辣着呢。
但氣勢不能輸,他冷冷道:“當然!”
紀域忙道:“此事反正要呈送禦前,由皇上禦定,對質之事,等禦定之後,再由負責主官審理時對質即可!”
楚雲程皺眉,能在京兆尹這個位置上,且坐得穩的,真是老狐狸,紀域這是在告訴定遠侯,他是個不偏不倚的,既沒有歸于四皇子,也不會對大皇子這邊的人落井下石呢!
說什麽他沒有權限來審理這個案子?都是托詞。
不過,楚雲程并不擔心,如今證據齊全,别院裏那些屍首,皆是證據。
退堂了,定遠侯身爲主要涉案之人,雖有侯爺身份在,仍然關押收監了。
紀域火燒屁股一般,趕緊把卷宗準備好,又馬不停蹄地寫了一份詳細的折子,一刻也沒有耽擱,立刻呈送禦前。
幾乎在紀域折子送進宮的同時,楚雲程這邊也有一份折子送進了宮中。
定王府中,府醫正要爲楚雲程換藥。
拆開包紮的軟布,上面已經被血液浸滿。
府醫正要好生清洗上藥,楚雲程忽地道:“等等!”
府醫不解地看着他,他轉頭問慕僚:“折子送出多久了?”
慕僚應道:“已經快半個時辰了!”
楚雲程對府醫道:“原樣包起來吧!”
府醫道:“王爺,傷口不上藥,不利于恢複啊!”
“本王自有分寸,包好就下去吧!”
府醫隻得原樣包好,一頭霧水地下去了。
這邊,慕僚卻是捋須笑道:“殿下果決堅毅,果然是成大事之人!”
楚雲程矜傲地一笑,手臂上的傷是真的疼,他這麽金尊玉貴的人,從小到大,破皮都少,何況這血糊糊的?
但若是一切于他有利,他倒也不吝于流點血。
定遠侯的困惑是對的,楚雲程晚上住在定王府,自沒有去别院。雖然兩處相距也并沒有多遠。
但是,當别院那邊的消息傳過來之後,楚雲程得知阮氏母子被巡城衛姜茂所救之後,便立刻前往别院。
他手下有能人,要躲過宵禁的巡夜守衛很容易,到了别院之後,尋一間沒人的屋子,他直接拔出刀就給自己手臂來了一下。
這一下差點沒把左青給吓死,身爲王爺的親随,王爺受傷,他能好嗎?
他急道:“王爺,你……”
楚雲程疼得冷汗直冒,眼淚都差點流出來了,卻露出一個志在必得的笑,道:“去尋姜統領,就說本王也在别院,如今失蹤了!”
這幾天基本上是兩章合一,章數雖是一章,字數沒少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