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清瑜也不是全無見識,她當然知道,一般内眷的馬車是可以進幾道門的,要走的路并不長。
這是老皇帝給她的再次敲打,還是那些太監故意的?
好在雖是七彎八轉,而且走了許久的路,到底還是到了地方。
老皇帝在勤政殿裏。
沐清瑜沒有習過具體的見駕禮儀,不過,左右也無非跪拜,她不想跪,不過此時也隻能勉爲其難:“民女沐清瑜,拜見皇上!”
勤政殿是平日裏皇上批閱奏折的地方,雖然皇上也喜歡把奏折拿到禦書房批。
這殿極大,地面上的青石闆嚴絲合縫,清冷生涼,桌案在上首,桌前案一大片空地,夠幾十個人排排坐了。
皇上偶爾也在這裏召見朝臣。
皇上居高臨下,看着跪在地上行禮的少女,威嚴地道:“擡起頭來!”
沐清瑜挺直背脊,擡起頭。
皇上雖才五十,但是卻顯得要更老一些,臉上已經有了皺紋,尤其是眼角,一雙眼睛也顯得渾濁了,但是,偶爾卻有精光閃現。
那不是内力高手的眼中精光,而是一個長期身在高位的人眼裏自帶的威儀壓迫。
不過,沐清瑜并不在意這些。
她雖是跪在地上,但是卻如一株傲雪的梅,背脊挺直,臉容平淡。
皇上看了她良久,才道:“平身!”
“謝皇上!”
“朕讓人送去的白绫和毒酒,你爲何不選?”
沐清瑜道:“皇上無意要我的性命,我若選了,便是逆君之意!故而不選!”
皇上哼了一聲,道:“裴家的外孫女?”
沐清瑜猛地擡起頭,看見老皇帝眼中竟然有一絲悻然之色,雖然這一抹悻然極快地不見了,但是還是被她捕捉到了。
這是什麽意思?
皇上對裴家不滿?
因爲沐明遠那個白眼狼嗎?
她道:“回皇上,外祖裴霁,舅舅裴世渂,先母裴漪!民女沐清瑜!”
皇上冷冷道:“你很有本事啊,休了梁王,還讓梁王幫你遮掩;不甘于室,還讓楚王爲你奔走!你将朕兩個兒子玩弄于股掌之間,是不是覺得,皇家不過如此?朕的兒子不過如此?”
沐清瑜眼睑垂下,遮擋了眼底的波動。
她頓了頓才道:“民女與梁王無緣,原本是錯誤的開始,如此結束豈不是好?皇上既然明查秋毫,當知道民女與梁王都是被人算計!”
“哼!”這小小女子,牙尖齒利。
沐清瑜又道:“君臣、父子、兄弟、夫婦、朋友是爲五倫,君臣之間有禮義之道,父子之間有骨肉之親,夫妻之間摯愛而又内外有别,老少之間有尊卑之序,朋友之間有誠信之德!倫常有序,道德有依!既然夫妻之間無摯愛,彼此隻是怨偶,這樣的倫常關系還有繼續下去的必要嗎?”
“你是在怨怪朕聖裁有誤,判你嫁與梁王?”
沐清瑜垂首道:“皇上誤會了,皇上事無巨細,俱在掌握,故而大夏物阜民豐,國泰民安!這是皇上英明神武之處,但皇上日理萬機,那些陰私小人算計之事,皇上又沒有長玉帝之眼,當日如此聖裁,也是英明之舉!”
皇上渾濁的眼中精光又閃了閃,哼笑一聲,道:“繼續說!”
“皇上此舉英明,民女與梁王也深感聖恩。隻是感情之事,來不得半絲勉強,民女與梁王八字不合,漸行漸遠。這有違皇上當初的好意,那麽彼此一别兩寬,難道不是最好的結果?休書是爲梁王所寫,民女并沒有杜撰,皇上明察。梁王有心休妻,民女也有心合離,民女和楚王殿下是朋友,絕沒有攪弄之心,也沒有利用之意,隻是想過平靜日子罷了!還請皇上明察!”
皇上冷冷道:“沐清瑜,你不會以爲,就憑你這幾句花言巧語,朕就會被你蒙混過關吧?”
沐清瑜從容道:“聖威面前,民女有幾斤幾兩?敢在皇上面前玩花樣?不過是實話實說。皇上今日既然許民女第三個選擇,想來也沒想要民女的命,皇上是英明的皇上,民女坦誠心中所想,若有言語不當,還請皇上恕罪!”
皇上冷笑:“你左一個朕是英明之君,右一個朕英明神武,明察秋毫,倒是會說話!她若有你這般能言善辯,想必也不會落到那個境地!”他目光冷冷的,看着沐清瑜,卻又好像不是在看沐清瑜。
這話讓沐清瑜一頭霧水,是他還是他?他(她)是誰?
但是此時,她卻是萬不能接腔的。
皇上也沒有說話,一時,空氣之中一片寂靜。
沐清瑜心中又湧起一陣詭異的感覺,這個老皇帝,今天很不對勁啊。
她也不認爲她就這麽說幾句話,老皇帝就準備放過她。
但是現在,老皇帝這種狀态,就像透過她在看别人,臉上的表情也很奇怪,一忽兒眼神冰冷,一忽兒又有一些惆怅,一忽兒迸發皇帝之威,一忽兒又如一個滄桑老人……
這簡直是精分。
她得小心苟着,萬一突然出聲,老皇帝的打開方式不對,她搞不好再被賜一杯毒酒。
而老皇帝透過她看的那個人,她心中也有一些猜測,隻不過那個猜測太過詭異,太過匪夷所思,她隻得重重地壓下去。
她低下頭,盡力縮小存在感。
但老皇帝突然道:“擡起頭,低頭幹什麽?心虛嗎?”
沐清瑜:“……”
行叭,你是老大,你說了算。
沐清瑜隻得再次挺直背脊,然後,殿内又是一片沉默。
老皇帝看着她,過了好片刻才道:“朕知道休書的事後,是不想留你的,之所以給你第三個選擇,不是朕心軟,而是朕當年答應過你的舅舅。”
沐清瑜猛地擡眼,看到老皇帝渾濁的眼中帶着一抹懷念之色。
她輕聲問道:“我舅舅……說過什麽?”
老皇帝站起身,走出書案,走到殿中來,他身形高大,龍袍威儀,但也不過是個老者罷了。
他站在沐清瑜的面前,道:“當年裴世渂以一個六品骁騎校的身份,敢暴打我朝三品官員,而且還不知道藏好尾巴,被人告到朕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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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