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城,一個普通的宅院。
整個院子都被京畿衛官兵圍了起來。
周圍的人都記得,十幾天前,就在這普通宅院的隔壁,一個姓袁的富戶,一家十七口都被人殺光了。兩個女兒還是遭淩y辱而死,有膽大的往裏看一眼,據說滿屋的血,滿屋的死屍,凄慘又恐怖。
那時,也是官兵圍屋,那個兇犯,聽說至今沒有抓到呢。
現在隔壁屋子又被圍起來,莫不是那兇犯就是隔壁屋子裏的人?
可不對呀,住這一塊的人都知道,隔壁屋子裏隻住着一個寡居的少夫人和一對老邁的下人夫妻,這三人不論哪個,都不像能不眨眼地殺死十七人的人,更何況,被淩y辱而死的兩姐妹,很顯然兇犯是個男的。
有好事的不禁想,莫不是那寡居的少夫人耐不住寂寞,有了奸夫,是奸夫動的手?
正遠遠偷看,議論紛紛之間, 一群人從街口而來, 氣勢洶洶要往院裏沖。
京畿衛将人擋住,爲首那人五十歲左右,穿着綢緞長袍,臉上透着商人的精明, 對門口京畿衛拱手, 道:“官爺,裏面住的是小兒的未亡寡妻, 聽聞他招惹奸夫, 敗壞門風。我王家可容不得這樣的兒媳婦,必須得當衆處置, 還請行個方便!”
那京畿衛毫不通融地道:“等着!”
王家那家主倒也沒有強闖, 隻對那些探頭探腦看熱的人們揚聲道:“我王家家門不幸,竟然出此不貞之婦,讓各位街坊見笑了!”
衆人心想, 還真是那寡居的少夫人找了奸夫?
那個奸夫到底是不是殺了袁家一家人的人呢?
有人甚開始猜測,莫不是袁家人發現了奸情,招來的報複吧?
王家家主一副義正嚴辭,看熱鬧的人也一臉尋幽探秘。
這時,院門打開,京畿衛押着一個斷了一隻腕, 一隻手垂着, 粗眉大眼,看着有幾分兇, 有幾分醜陋的男子出來了。
那男子沒有了雙腿,臉色蒼白,一身的血, 被兩個京畿衛拖着出來。
随着男子被押出,外面的人臉色都變得異常精彩, 都在想, 果然有男的, 果然有奸夫。
這時, 門裏又走出一個墨色錦衣,渾身上下都透着尊貴氣息和威嚴氣場的男子, 他穿着軟甲,年紀不大,眉目英俊,臉容冷峻。
一個婆子從裏面跟出來, 半哭着叫道:“官爺, 這裏街坊鄰居都看着, 您要不對他們說出實情,我女兒以後可怎麽做人啊!”
這正是李婆子。
那軟甲尊貴男子自然是楚昕元。
他略微不耐地皺眉, 他親自來辦案,是因爲聽說賞金獵人青魚可能出現了, 因爲一大早,就有個婦人倉惶失措地跑去報官,說是殺了袁家人的兇犯就在她家裏。
帶着人看了現場,報官的婦人徐寶兒把昨夜的事颠三倒四地說了一遍, 楚昕元聽說賞金獵人青魚抓住了鄧岱,但是後來又來了個很厲害的人, 然後兩個人都不見了。
他看了一眼院中的那道溝, 那是内力深厚的高手留下的。
他站在溝前良久, 最後得出結論, 如果是他, 在面對那個高手時,毫無勝算。賞金獵人青魚和他動過手,青魚的武功,還不如他。
所以賞金獵人青魚遇到麻煩了?
他斂下眉,遇上麻煩了又如何呢?除了欠他五千兩銀子還沒還,兩人也隻是陌生人。
徐寶兒雖然在醒來後第一時間跑去報官,但是再次回到自己的院子,她驚吓過度,竟似有些癡呆一般。
李婆子剛開始不知道,她昨夜也不知道怎麽回事,竟然睡得很死。等徐寶兒斷斷續續,語無倫次, 颠三倒四地說完,她才明白,昨夜她的女兒也差點沒了。都是因爲她貪小便宜,坐鄧岱馬車的緣故。
楚昕元沒有理會徐婆子, 而那王家家主卻已經厲聲道:“徐家老太婆, 我王家清白家風,你的女兒竟然做下這麽不要臉的事,你莫怪我王家不留情面!”
李婆子大驚:“親家,你怎能血口噴人啊,我女兒清清白白,哪裏做了什麽不要臉的事?你這麽說,毀了我家寶兒的名節,這是逼她去死啊!”
王家家主重重哼了一聲:“徐家老太婆,都這個時候了,多說無益。你女兒敗壞門風,必須沉塘!”
一直沒有出聲的楚昕元,淡淡瞥了王家家主一眼。
他之前不肯應李婆子,是他堂堂王爺,多少對于普通百姓的小糾葛不屑于參與,更不認爲這是什麽大事,要他一個王爺向一衆百姓來解釋今天來的目的?
那還需要解釋嗎?
公務,拿賊!
但是,李婆子提到名節兩個字。
王家家主說要把那個報官的婦人沉潭。
賞金獵人青魚在遇到強敵,可能不敵的時候,做的事不是先逃,而是先把婦人打暈再逃。
如果這婦人當時活着,清醒着,那個讓青魚都隻能落荒而逃的強大存在,隻要随便彈彈手指,她就會死得不能再死。
青魚救下婦人,一半原因是要她報官,但最重要的,是保她的命!
王家家主卻帶着人要來将這婦人沉潭?
他帶着冷意的眸子讓王家家主話語一滞,楚昕元擡高聲音,冷冷喝道:“徐氏聽出袁家兇犯聲音,使真兇落網,可于官府領五十兩賞銀!”
那些圍觀衆人十分驚訝!
這個斷腿男人的确是真兇,但是,卻不是徐氏的奸夫,而是因爲被徐氏聽出了聲音才落網的?
雖然窮兇極惡的兇犯爲什麽會斷腿,而且出現在徐氏婦人的院子裏,中間還有很多疑點,不過,他們都相信,徐寶兒肯定是青白的。
因爲那個看着就尊貴無比,還穿着軟甲的大官,不至于爲一個普通婦人說謊。
徐家家主也十分錯愕。
聽到消息他就匆匆趕來,不想事情竟然不是他以爲的那樣?
楚昕元不再理會在場衆人,令人将奄奄一息的鄧岱帶走後,京畿衛也很快收隊離去。
第二天,梁王府迎來了一個特殊的客人。
這個客人出現在梁王府的時候,誠惶誠恐,十分客氣,還有些謹小慎微的樣子。
嶽西卻親自将這人帶到了大廳,讓人奉上了茶,又去請了自家主子來。
楚昕元今日休沐,他在書房裏處理着一些事情。
嶽西彙報道:“主子,民政使司主事戚忱求見!”
楚昕元皺了皺眉,淡淡地道:“本王有必須見他的理由嗎?”
一個小小的民政使司,平日裏根本沒有任何交集,說求見就求見?
嶽西嘴角抽了一下,道:“戚忱說,是爲王爺婚事而來!”
楚昕元冷冷道:“大膽!本王的婚事,輪到他來做主了?”民政使司的确還有官媒這個職能,但他都已經娶了王妃,再說了,他是梁王,哪怕隻是娶個側妃,也輪不到民政使司的官媒上門吧?
何況,他根本沒有娶側妃的打算!
他……他如今對女人沒興趣!
嶽西道:“那屬下把他打發走。”
楚昕元擺了擺手,嶽西走到門口時,他突然問了句:“戚忱如今是民政使司的掌事吧?”
“對!”
楚昕元感覺哪裏不對。
民政使司的掌事,掌的是整個民政使司,官媒隻是一部分而已,他們一向不多事,今天主動來王府,要不是有重要的事,就是因爲重要的人。
他道:“等等,本王去一趟!”
大廳裏,戚忱捧着杯子,卻沒有喝茶。
他一個小小的民政使司掌事,隻是七品官,這裏是梁王府,且不說梁王爺是皇子,便是京畿衛統領這個職司,也是二品,比他不知道高出多少階。
他甚至連坐也沒敢坐實,隻敢落了半個屁股以椅子上。
聽見外面的腳步聲,他便忙放下茶杯站了起來。
墨色錦衣的楚昕元大步走來,他俊臉上沒有什麽表情,但身居高位的氣度在,真正是不怒而威。
戚忱忙上前拱手行禮:“梁王殿下,下官有禮了!”
楚昕元開門見山:“戚掌事,此來王府,有什麽事?”
戚忱有些發怔,剛才看見梁王殿下幾乎沒有耽擱就來了,他還以爲殿下急于知道結果呢,怎麽現在殿下還問他有什麽事?
他親自跑一趟,當然是來向王爺禀告結果的啊。
想歸想,他也不能問出來,仍是恭敬地道:“殿下前日令人送來的文書,已經有了結果,下官前來送回執!”
楚昕元目光一動,問道:“什麽文書?什麽回執?”
嶽西也是一頭霧水,主子哪裏往民政使司送過什麽東西?
戚忱:“……”
殿下這是在裝傻?
他認命地詳細解釋:“就是殿下前日派人送來的休棄王妃的休書!”
楚昕元心中不悅,皺眉道:“本王何時派人送了什麽休書?”他都沒寫過休書,而且,他壓根沒有休了沐清瑜的打算。
以前他是對被逼娶之事耿耿于懷,隻不過當時他剛剛回京,準備步入朝堂,那時候休棄老頭子聖裁逼他娶的女人,必然會被老頭子找個理由打壓。
在甯嬷嬷的提醒下,在他審時度勢之後,爲了在朝中站穩腳跟,想休妻也忍耐了。
等他成了京畿衛統領之後,雖然休妻已經沒有什麽大的影響,但是他已經沒動過這樣的心思了。
因爲後來逐漸發現,他也沒那麽讨厭沐清瑜,而且,沐清瑜很識趣,既不糾纏他,也沒有用王妃的身份在外面亂來。
甚至現在,他還想,沐清瑜在外面也住了那麽久了,該想辦法讓她搬回王妃了。
他都已經完全沒有這個打算了,怎麽會去送什麽休書?
戚忱大驚,道:“殿下,文書是王府裏您的親衛親自送的呀!”
楚昕元眼裏閃過一抹危險的光:“哪個親衛?”
戚忱想了想,道:“是曹侍衛!”
“叫曹北來!”
嶽西趕緊去了。
不一會兒,曹北就來了。
曹北不知道叫他來是爲何,但是王爺的臉色不好,他小心地道:“主子!”
“前日,你曾送了東西前往民政使司?”
曹北一思索,道:“是!”
“本王叫你送的?”
曹北忙道:“不是。”
“那你送的是什麽?”
王爺好像處于暴怒的邊緣,曹北不敢怠慢,道:“前日主子不是讓屬下給沐宅送一份翡瑜樓剛出的點心麽?屬下買到點心就送去沐宅了,然後,王妃叫屬下順便把一份文書送到民政使司。”
嶽西恨鐵不成鋼:“你就沒看那是什麽文書嗎?”
曹北不明所以:“很薄,似乎隻是一張紙。再說王妃封起來了,也沒有給屬下看的意思,屬下不敢看啊!”
嶽西:“……”
他小心地觑着楚昕元的臉色,覺得曹北大概不可拯救了。
戚忱卻聽得心裏震驚不已,王爺矢口否認是他派人送的休書,現在聽來,竟然是王妃派人送去的?
楚昕元對陷入震驚狀态的戚忱淡淡地道:“戚主事聽到了,東西并不是本王送的,所以,原樣給本王拿回來,回執什麽的,你自己帶走!”
戚忱心裏暗暗叫苦,不得不再向楚昕元解釋一下他們民政使司對待皇子休書的流程:“殿下,這怕是已經不能了,休書送到民政使司,因殿下是皇子,身份尊貴,民政使司不敢怠慢,也無權處置,核查無誤,便送往内務司,内務司會呈報禦覽,禦覽禦批之後,便會原地返回,如今,休書原本,已經在内務司封存了!”
楚昕元心情很不爽:“本王沒有寫過休書,你們是如何核查的?”還核查無誤?
戚忱額頭的汗滾滾而下,他也很委屈,他明明是按正規程序:“可經核查,的确是王爺的字迹無誤!”
他的字迹?
難道還有人模仿他的字?
就算字能模仿……他冷冷道:“僅僅隻查了字迹?爲何不派人來詢問本王?”
戚忱:“……”
你王府的親衛親自送去的東西,又有王爺你的親筆字迹,若是再派人來詢問你,那不是多此一舉?
王爺這是要翻臉不認?
日照軒的事,連他們都聽說過了,他們也都以爲這絕對是這位爺的本意無誤,怎麽中間竟然有這麽多彎彎繞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