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等等了好幾天,等得趙熙泰都想再上個折子了。
但他到底還是忍住了。好飯不怕晚,之所以宮中還沒有消息傳來,定是皇上在斟酌怎麽封賞。
畢竟他隻提供了一個消息,皇上要派人去取。而東西在哪裏,他也沒有确切的信息,那去取的人不也得多費點時間嗎?
東西若沒找到,自然就沒有封賞。找到才會有!
把顯王後手就這麽告訴皇上,雖然有些不甘,但既然自己反正得不到,若真能換來一份實在富貴,也不算虧。
趙熙泰在這樣的患得患失中,終于迎來了宮中的欽使。
這位宮中欽使是劉公公的徒弟小李公公。
這是宮中終于有消息了?
趙熙泰大喜,他高興地把小李公公迎進中庭。
小李公公手拿聖旨,身後還跟着幾個宮人,是正常宣讀聖旨的儀程。
趙熙泰擺好香案,詢問小李公公:“公公,犬子們不在府中,需要把他們也叫回來接旨嗎?”
小李公公笑了一聲:“倒也不必如此,不過府上不是有位康少爺嗎?他倒是要一起接旨的!”
趙熙泰剛才還不太确定,此時頓時明白,便是那件事了。
他道:“公公稍等!”立刻就讓人去叫裴康樂。
此時,他看裴康樂的眼神,慈祥又關愛,簡直可以多得溢出來。
裴康樂一看是宮中的公公,又看一眼自己的外公,頓時也心中有數了。
兩人跪下接旨。
小李公公似笑非笑地念道:“聖上口谕……”
“等,等等!”趙熙泰吃了一驚,趕緊的打斷。
小李公公淡淡地道:“趙伯爺,你膽子挺大,連聖上口谕都敢直接打斷?”
趙熙泰忙陪着笑臉道:“小李公公,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想請問一下,聖上是口谕,不是聖旨?”
“口谕不行嗎?”小李公公道:“還是趙伯爺覺得,皇上發口谕還是對旨,還得你的同意?你不同意,所以這口谕就不用宣了?”
這話頭好像不太對呀,趙熙泰眼見得小李子的臉色不大好,說話也挺沖,還以爲是自己禮物沒送到的緣故,忙從袖裏拿了個荷包往小李子手中塞。
小李子根本不接,反倒訓道:“趙伯爺,看來山陽伯府是太久沒有接聖谕了,竟然連規矩都不懂了!”打斷不說,還在聖谕都沒宣的時候塞什麽東西,沒看見他身後還有人麽?這樣是想讓他犯錯啊?
趙熙泰這下不敢使小聰明了,帶着裴康樂老實跪下。
小李子繼續:“皇上口谕:山陽伯趙熙泰無中生有,構陷一等威武侯,其罪當抄滅滿門,念其初犯,着趙熙泰與裴康樂自裁謝罪,餘者不究!”
“???”
“???”
滿心等着封賞的趙熙泰和裴康樂都懵逼了,什麽意思?
構陷?
自裁?
這是哪裏出了錯?
趙熙泰忙道:“小李公公,是不是哪裏弄錯了?”就算不封賞,也不應該是讓他們自裁吧?他們又沒有犯錯,他們獻寶有功啊!
小李子皮笑肉不笑地道:“怎麽弄錯了?你的意思是,咱家假傳聖谕不成?”
“不不不,”趙熙泰很着急,他要的榮華富貴沒有,竟然還要自裁,這落差就算了,大好生命,誰願意去死?
裴康樂懵逼之後回過神,小聲地道:“外公,難道沒有找到?”
因爲沒有找到,皇上惱怒成怒,所以,讓他們自裁謝罪?覺得他們戲弄了君王?
趙熙泰一怔,繼而搖頭。
看着小李子的神色,他猜,多半是找到了。
因爲找到了,所以皇上這是要滅他們的口。定是如此!
想到這裏,趙熙泰心中很是不甘。
他明明獻寶有功,他都不去要那寶貝了,皇上爲何這麽狠毒?
那寶貝到底是什麽,竟然到要讓皇上想要滅口的地步?
這麽一想,趙熙泰心裏頓時又恨又怨,他壓低聲音道:“那後手到底是什麽?”
裴康樂哪裏知道?他此時臉色都吓白了。
小李子道:“來呀,還不送伯爺和這位康樂少爺上路?”
他身後的宮人頓時上前。
趙熙泰軟倒在地,他很後悔。
自從知道威武侯府裏藏着顯王的後手之後,他便開始籌劃,原本要成功了,裴世渂竟然回來了,還封侯了。
到頭來,隻是一場空。
如果他不去想那什麽後手,不去想那什麽榮華富貴,以他山陽伯府的祖蔭,他原本也是衣食無憂的。
貪心不足,反誤了性命!
悔呀!
楚成邺第二日便舉家前往封地,連同他府上的慕僚,下人一起,近千人的隊伍龐大又顯得有些落寞。
倒也有些人相送,但并不多。
江欣彤拜别父兄,待上馬車之時,幾乎哭腫了眼睛。
楚成邺扶住她,壓低聲音:“何需如此,左右不過隻是需要一些時日罷了!你有了身子,這般哭下去,可别哭壞了眼睛。”
對這個孩子,他還是很期待的。
雖然他隻能降生在藩地,但那也是他的嫡子,在哪裏出生有什麽關系?
在楚成邺走後的第五天,定遠侯的案子查清,皇上準了楚成邺的就藩,楚昕元便也隻點到爲止,雖然其中有些案卷涉及到楚成邺,他也隻單獨列出來呈送皇上。
定遠侯男丁滿十六歲,滿門抄斬,女眷及十六歲以下者,充着官奴。
而本就有人命案在身的柳氏,得以和秦幕昭同死。
秦老夫人受不了這個打擊,還沒等行刑,便一命嗚呼。
想定遠侯當初何等顯貴,大皇子楚成邺何等風光,如今秦老夫人死了,竟連個收殓的人都沒有。
宮中的甯貴妃,使出了渾身的解數,在皇上面前哭過求過,也沒能改變絲毫結果,皇上念在楚成邺就藩,倒是沒将她打入冷宮,隻是降了她的位份,遷宮而居。待楚成邺下次奉诏回京時,若皇恩浩蕩,她也能随楚成邺去往藩地,依子而居。
如今後宮由因生子而晉了妃位的鍾妃主理。
皇上對如今的情形甚是滿意。
楚朝陽年紀小,爲了讓他成長,皇上親手扶持的大皇子四皇子打擂台一般,朝中官員紛紛站隊,想搏個從龍之功。
現在,該肅清的肅清,該處理的處理。
雖然或貶或免,或罷或黜了不少官員,但朝中從不會缺官。
三年一次的科舉,吏部排着長長的隊伍,不少人等待着官位呢。
皇上決定,南齊被打退,收複了失地後,便冊楚朝陽爲太子。
如今楚景弦那邊情形也不知如何,他決定召見一個人。
得知皇上要召見沐清瑜,楚朝陽很是不解:“父皇,那沐清瑜說到底,隻是父皇憐其舅舅立了大功,所以恩賞加封,但她不過一介女子,又有什麽資格能得見天顔?”
皇上笑了,道:“陽兒,桑榆郡主有銀子,難得她還願意把銀子用于安頓流民,而朕所付出的,不過是召見而已,有最小的代價,達到最大的好處,何樂而不爲?”
楚朝陽道:“可是父皇,桑榆郡主之事,父皇還是要三思的。如今民間有些傳聞,說父皇不願意拿國庫資金用于安頓流民,竟将此事交由桑榆郡主。又有一些無知百姓心中沒有父皇,隻念着桑榆郡主的恩情。兒臣覺得不太妥當!”
皇上眼眸頓時晦暗許多,他道:“民間竟有如此傳聞?”
楚朝陽用力點頭,道:“父皇,桑榆郡主以一女子之身,如此沽名釣譽,所圖爲何?莫不是爲裴世渂造勢?”
“你的意思是,裴世渂有異動?”
“倒也不是!”楚朝陽斟酌着道:“裴世渂攜雲澗來投,那雲澗城是什麽情況,父皇并不知曉,萬一裴世渂生有異心……”
皇上道:“雲澗城如今隻能徐圖。裴世渂不日便會去上任,但他父親與嶽家皆在京城,倒也不足爲懼。至于桑榆郡主,一介女子之身,願意出錢出力,你也不用太過憂慮。”
楚朝陽道:“父皇,都是民間之人出錢辦此事,爲何此事就一定要交給沐清瑜呢?兒臣覺得,父皇可以在京城的皇商中再挑些人出來分擔,如此一來,也免得被她一個人得了好名聲!”
“吾兒是有合适人選?”
楚朝陽道:“兒臣這段時間在京城中,對一些信息甚爲關注。有一位皇商叫東方墨晔,他能力出衆,也願意爲父皇分憂。那些流民,父皇不如讓他也分流一半!”
皇上道:“也不是不可以。這樣吧,朕先見過此人再說!”
楚朝陽露出笑意。
如果說沐清瑜是父皇提拔的人,以後會更親近父皇一些。那他提拔東方墨晔,以後東方墨晔便更能爲他所用。
在楚朝陽的牽線中,皇上很快召見了東方墨晔。
巍峨皇宮,長長的宮牆,換了一身黑色衣袍的東方墨晔在宮人的引領下緩步往前,臉上沒有表情,但眼底深處卻有晦色翻湧。
皇上坐在龍椅上,看着他一步步走進殿内。
身形颀長,步履沉穩,氣度不凡。這是皇上對東方墨晔的第一印象。
一個皇商,氣度竟然不輸他的皇子,這個東方墨晔,是有些東西的。
東方墨晔似乎沒感覺到皇上的打量一般,進殿之後,便中規中矩地行禮:“草民東方墨晔,見過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平身!”
“謝皇上!”
東方墨晔站起身,沒有說話。
皇上道:“看你年輕不大,一表人材,倒真是英雄出少年!”
“皇上過獎!草民愧不敢當!”東方墨晔聲音平靜,頗有幾分寵辱不驚的味道。
皇上道:“倒也不必如此謙虛,九皇子說你能力出衆,心懷百姓,有心爲朝廷分憂,不知可有此事?”
“草民能爲朝廷分憂,自是求之不得!”東方墨晔道:“草民雖是一介商人,但力之所及,絕不敢辭!”
皇上緩緩道:“如今南齊入侵,東夏連失數城,想必以東方先生商人之嗅覺,定已知曉此事!不知東方先生怎麽看?”他一雙深沉的眸子落在東方墨晔的臉上,似乎要看到他的内心深處去。
東方墨晔略沉吟了一下,不卑不亢地道:“回皇上,草民的确聽聞,邊境有些不穩定,南齊狼子野心,好在東夏有精兵良将,定能将南齊惡賊趕出國門之外,皇上倒是無需憂心。隻是打仗必有損耗,在下願意捐銀百萬兩,以充軍資!”
他的眼神很平靜,神色也很沉穩,并沒有因爲面對天子,而生惶恐不安之色,也沒有絲毫輕慢之态。
皇上挑眉:“哦,東方先生倒是大手筆!”
東方墨晔謙虛地道:“草民身爲東夏皇商,本身便應該比一般商人更多承擔一些責任,國家有難,匹夫有責。戰事耗銀,草民無法投身戰場,捐銀捐物,略表寸心!”
皇上聽他說得誠懇,甚是高興,道:“東方先生高義,朕心甚慰!既如此,你與戶部時大人直接對接吧!”
“遵旨!”
楚朝陽親自送東方墨晔出來。
他歎氣道:“東方先生,本皇子向父皇舉薦你,本是想讓你大有作爲,沒想到東方先生隻提出捐銀捐物,到把大好的機會給拱手讓人了!”
東方墨晔拱手行禮:“九殿下,恕在下愚鈍,今日皇上召見,難道不是因爲國庫銀子告急嗎?”
“我的東方先生呀,國庫還能缺這些銀子嗎?哪裏挪不出?”楚朝陽籠絡般地伸手拍拍他的肩,道:“南齊連下數城,流民不少,那桑榆郡主倒是個聰明的,借機安頓流民,在民間博了不少好名聲。本皇子這才想着讓東方先生也分一杯羹。但東方先生不要,倒是本皇子操之過急了!”
東方墨晔忙道:“原來殿下是如此爲在下考慮的,哎呀,在下委實沒想這麽多。對不住,還是殿下高瞻遠矚,是在下鼠目寸光了!”
“倒也沒這麽嚴重!”楚朝陽道:“父皇這邊,已經知道你,他以後也會對你重用!東方先生不用放在心上,以後本皇子和先生要合作之處多着呢!”他歎氣:“就是這麽大好的機會,讓沐清瑜一個人給得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