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代不曾襲的爵位,再次回歸,尤其是曾經曆過那麽多的困頓和低迷之後的東山再起,而且更加顯赫,即使沒有交情的,也正好趁此機會,把這根線給搭起來。
男客由裴霁裴世渂接待,女客由沐清瑜來接待。
要換了以前,沐清瑜的身份,大概會被那些大家宗婦們看不起,甚至覺得和她打交道有失身份,但現在不會。
這位可是皇上親封的桑榆郡主,享一品俸!
她們中許多人,能被封诰命的都是難得,一品诰命夫人更是不多。
何況從威武侯能在皇上面前親自爲她請封,而皇上又金口封她爲郡主,她更是幫皇上處理北境大批流民來看,沐清瑜年紀雖輕,處事卻圓融沉穩,那氣質,那氣派,也讓她們暗自覺得,此女不凡!
她們來到這裏,可不僅是爲了吃一頓喜宴,而是爲了和威武侯府走得親近些,又看到沐清瑜的氣度,也是着意拿了好話來說,氣氛甚是融洽歡悅。
棗紅馬上,裴世渂身姿挺拔,神采奕奕,這一路的迎親隊伍也十分整齊威武,整條路上,都鋪滿了紅綢,一路上,紅幔飛揚,喜氣盈盈,十裏紅妝,不外如此。
洛府裏,洛翰星眼中含淚,妹妹受苦了,妹妹苦盡甘來了!以後妹妹的生活裏,便隻有甜與甘,以前種種,皆已過去,這是她十幾年庵堂苦修,爲自己修來的!
喜娘将人扶上花轎,裴世渂的目光一直相随,眼裏滿是濃烈而深沉的愛意。
少年的愛或許沒有那麽深沉,那時候的他與她,都知道對方會是自己相伴一生的人。經過這麽久的歲月積澱,中間橫亘着生離死别,倒是讓這份感情越深了。
一拜天地!
是蒼天有眼,讓他能留得命在,與沂霜再續前緣;
二拜高堂!
裴霁老懷大慰,他以爲他孤獨終老,隻會有清瑜這麽個外孫女兒在膝下,沒想到,老了老了,還會有這種驚天大喜。
佳兒佳婦成婚,裴家香火再續,輝煌再續,再也不會出現漪兒那樣的悲劇了。
夫妻對拜!
裴世渂與洛沂霜相對而拜。
雖然紅蓋頭遮擋了彼此的視線,但是心意相通,兩情相悅,這份喜氣,又豈是紅蓋頭能遮擋的?
送入洞房!
喜娘扶着洛沂霜而去。
裴世渂敬了一輪酒,便回到洞房中。
洛沂霜穿着一襲紅色的嫁衣,靜靜地坐在床榻上,心中充滿了複雜的情感。她和裴世渂的感情經曆了太多波折,如今終于可以在一起,心中既有絲絲漣漪,也有淺淺的沉重和壓抑。
裴世渂走進房間,看着近在咫尺的洛沂霜,心中也是萬分的感慨,既有終于完成心願的心安,又有多年夙願得償的喜悅。
挑蓋頭,喝合卺酒,一應程序走完,喜娘說着吉祥話退出。
他走到洛沂霜身邊,輕輕地握住她的手,溫柔地說道:“沂霜,我們終于可以在一起了。”
洛沂霜微微一笑,卻沒有說話。她知道,自己和裴世渂的感情并不簡單,他們之間有太多的過去和難以言說的情感。但是,此時此刻,她隻想放下一切,和裴世渂在一起。
裴世渂看着洛沂霜,輕輕地将她擁入懷中。他們感受到對方的溫暖和呼吸,沒有太多的言語和動作,隻有彼此的相擁和呼吸聲。但是,這一刻,他們的心靈已經彼此交融,心已被填得滿滿。
裴霁今天太過高興,也喝了不少。
但兒子的新婚大喜,他這個老頭子還可以再喝兩三壇!
酒宴散去,一應事由周沉,管家高永安,還有裴世渂安排的二管家左缙一起處理。
這左缙是裴世渂從雲澗城帶回來的人。他最先帶回來的十八親衛,已經擔起了威武侯府的安防事宜,左缙一行來得晚了三天,現在對侯府的事已經全部上手了。
高永安大概是從這二管家身上感受到了壓力,這段時間也挺殷勤。
他心中是有些不滿的,但是也沒辦法,一朝天子一朝臣,一朝家主,也自有一朝家仆,他這個老主子提起來的管家,要不夾着尾巴好生表現,侯爺隻怕會直接把他趕走換成自己的人!
此刻,看着客人散去,他朝一個方向看了一眼,眼裏有幾分擔憂。
早在拜堂時,裴家的主院,一個身影悄悄地潛了進去,那身影身量不高,顯然并不是成年人。
今日客人衆多,怕陣法誤傷了客人,沐清瑜已經撤了陣法。來來去去的人也很多,這人一路躲避着巡邏的侍衛,潛進去雖不太順利,但也沒受到多少阻撓。
進了主院後,他便開始仔細地搜索每一個角落,心中充滿了期待和緊張。
他的動作很快,心裏不住念叨,機會難得,一定要找到,必須要找到!
隻要找到了,他就能夠改變自己的命運。
這人,是高永安掩護着帶進府來,又幫他調走幾個關鍵位置護衛的裴康樂。
因爲隻有裴康樂一人知道那個秘密,高永安沒法,除了放他進來讓他找,還能怎麽樣呢?
高永安也想好了,如今威武侯裴世渂新婚,在新房裏陪着新婦,是不會出來的,裴霁在待客,沐清瑜也在幫忙,他們也是分身乏術。
主子都在忙,下人們也在忙,畢竟,主子的大喜。何況是久久不曾辦過喜事的威武侯的雙喜臨門的大事?
就算被發現也不要緊。
裴康樂也姓裴。
就說是來賀主家侯爺大婚,讨杯喜酒喝,也不會引人注意。
而後,裴康樂就悄悄地潛進了這裏。
爲什麽是裴霁住的主院呢?
因爲之前裴康樂在威武侯府住着的時候,已經探過好幾個院子,但一無所獲。
現在雖是機會難得,威武侯府還有好幾個院子沒探,但時間卻并沒有那麽多,他隻能選擇最有可能的地方。
裴家的主院,也是以前顯王舊王府的主院。
這個地方一定要搜查的。
但是,他翻遍了每一個角落,卻一無所獲,讓他感到十分失望和憤怒。
他的心裏既急切又憤怒,既失望又堅定,他會找到的,娘親給他的外祖一脈傳下來的信中說了,找到那東西,他将榮華富貴,顯赫一生,一代無憂,甚至可以……
他眼底深處的貪婪在還沒長成的臉上,顯得有些扭曲。
到底在哪兒?
裴康樂其實也不敢放肆翻亂的,會把東西盡量恢複到原處,畢竟,如果這次搜不到,他還想下次去搜别的地方。
正屋,耳房,抽屜,牆面,書架,桌台……
沒有!
都沒有!
裴康樂的眼神陰沉而毒辣,仿佛要将這院裏的每一塊磚頭都吞噬掉。他咬緊牙關,眼神陰沉,心裏暗自發誓,一定要找到那些寶貝。他在心裏不停地自言自語,罵威武侯府的人不夠警惕,罵祖上藏寶的地方太過隐秘。
就在他搜得專注而忘我的,恨不得把磚一塊塊扒拉開時,一個聲音清幽幽地道:“你還要找多久?”
裴康樂猛地擡起頭。
門口,借着遠處的燈火,一個少女身影亭亭,眼神淡淡,臉色平靜地看着他。
裴康樂眼中閃過一抹恨意,又飛快地被他給掩飾了。
沐清瑜,如果不是她,他已經成了裴霁的孫子,那這些地方,随便他找,又何必偷偷摸摸的呢?
現在,她竟然還把自己堵在這裏。
他忙道:“小,小小姐,我,我沒找什麽,我,我隻是餓了,看看有沒有什麽吃的!”
沐清瑜輕嗤一聲,淡淡地道:“你知道這是哪裏吧?”
裴康樂作勢四下看了一眼,然後面色大變道:“小,小小姐,我我,我隻是餓了,沒注意這裏是家主住的地方!”
“你是蠢,還是覺得所有人都和你一樣蠢?”沐清瑜道:“這樣的借口,你自己相信嗎?”
裴康樂眼珠子滴溜溜地轉着,外面隻有沐清瑜一個,她身邊連個丫鬟都沒有。
這邊的人都不在,應該是都去前面幫忙了。
沐清瑜隻比他高了半個頭。
但他是男子。
而且,他不是外面表現的這樣,以前家道沒中落時,爹爹爲他請過武師教習過武藝,他一直在練。
私塾裏的那些矛盾,是他自己挑起的,準備用苦肉計,隻是苦肉計在裴霁這裏沒有湊效,後來,他把那些欺負過他的人都揍了,揍得很慘,哪怕他們帶着護衛。
他現在的身手,可以一個打五六個。
那麽,面前的這個少女,他若出其不意,應該能得手。
他可以先把屍身藏起,趕緊離開,等到她被發現的時候,他已經有足夠的時間把自己撇清在外。
心中計量好後,裴康樂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道:“小小姐,我錯了,我是見今天熱鬧,想來看看有沒有什麽好東西,我悄悄拿一點出去換錢花,我不該這麽想的,可是,私塾裏那些人天天欺負我,我就想着,我若有銀子,收買他們,他們定不會再欺負我了。我錯了,小小姐你饒我一次,我再也不敢了!”
沐清瑜露出半信半疑的樣子:“真的?”
“小小姐,我不敢騙你呀,我說的都是真的!”
“你的銀子不夠花?我記得外公不但給了你一個院子住,院子裏的下人月例由侯府發,而且還一個月給你五十兩銀子。一般人家的嫡公子,也不過二三十兩月例,對一個不過是同宗,逃難而來之人,做到這樣,已經足夠豐厚了吧?你還嫌少?”
裴康樂淚流滿面:“我知道爺爺對我好,我也很感激他。我實在是沒辦法,那些人都很有錢,他們去吃一頓飯就要二十兩,我真不是有心要偷的!小小姐饒了我,您别告訴爺爺,我不想爺爺對我失望!”
他言辭懇切又急迫,就好像被發現了錯處,又急又慌又急于求饒,竹筒倒豆子一般,臉色又凄慘又難堪。
這樣一番表演,讓沐清瑜遲疑了幾分,問道:“你拿了什麽東西?”
裴康樂早有準備,猶豫着從懷裏掏出一個墨青硯,這硯是裴霁桌上的,材質細密,紋路清晰,是上等硯台,值個數百兩。
“就這?”
裴康樂猶豫着又掏出一塊玉佩。而後,他伏在地上,害怕地道:“小小姐,就這兩樣,再沒有了。我想着,能換個一千兩銀子,我就能用好久了。我真沒想再多拿,我再也不敢了,小小姐,你饒了我吧!”
沐清瑜道:“還不放回原位去?”
裴康樂急忙道:“是,是!”
他起身,把這兩樣東西放回原位。而後,又跪在沐清瑜的面前求情。
沐清瑜走近一步,伸手道:“起來吧!”
看着沐清瑜彎下了腰,裴康樂的眼裏閃過一絲陰毒,一把匕首從他的袖中滑到手中,他猛地向着沐清瑜的脖子一劃。
雖然這麽做會有血濺出來,但是,他身上還帶着香粉,可以遮擋血腥。更重要的是,這樣的動作才真的是出奇不意,能一擊必殺。
他口中還陰森森地獰笑:“對不住了,怪隻怪你自己找死!”
然而,貫注着他全部力氣的一匕首,眼看着就要割破沐清瑜的喉嚨時,卻定住不動了。
沐清瑜輕輕出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隻要再進一點點,就能割破她的頸上血管,那時,血根本止不住,她隻能等死。
可是,哪怕他用盡所有的力氣,沐清瑜隻是那麽輕輕擒着他的手握,他就連一毫一厘也前進不了。
他臉色大變,看着沐清瑜的目光充滿了驚恐。
看着這麽嬌弱的女子,竟然有這麽大的力氣?
眼見得殺人不得,裴康樂立刻又求饒:“小小姐,我,我就是跟你開個玩笑,我,我不是有意的,你饒了我!”
“你開玩笑用刀割别人喉的嗎?”沐清瑜臉色依然平靜,沒有生氣,甚至連意外,震驚,驚訝都沒有半分。
裴康樂再是少年老成,也不過十二歲,他眼珠子轉得飛起,卻不知道找什麽借口。
“說吧,你要找的是什麽,又爲何要殺我?”沐清瑜淡淡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