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明遠走出書房,并沒有發現,在他家的屋頂背光處,有個白發白須的老頭站在那裏。
這是來尋沐黃楓的李驚風。
以李驚風的性子,那是直接就要沖進來,找個人逼問,自然會知道沐黃楓藏在哪裏。但他和熾護法的那一戰,在毒發和熾護法年輕的身體和深厚的内力之下他竟然受了不輕的傷。
雖然吸幹熾護法的血,讓他的傷處好了大半,甚至連毒也壓制一些。可他還是感覺到和之前的不同。這具身體太過老朽了。
以前受傷,若是有熾護法這樣高手的鮮血,那是大補之物,能讓他恢複如初,可現在卻連一半都恢複不了。
還有那該死的毒,現在發作的越發沒有規律了。
萬一那沐府裏還暗藏着高手,他豈不是會陰溝裏翻船,不如先打探清楚,再見機行事。
于是他就聽到了沐黃楓的名字,并捕捉到了幾個關鍵詞。
“黃楓少爺”、“在别院”、“晚點去看他”!
看來那小子真的回家了。
但是卻不是在這裏,而是在别院。
也好,待會兒他便跟着這人一起出門,找到沐黃楓那小子,讓他給自己配解藥。
沐明遠在自己院子裏見到了雖濃妝打扮,但卻顔色不再的孔宜佳。
明明仍然是那樣嬌媚的模樣,明明仍一眨眼一笑一颦皆是風情。可現在落在他的眼裏,卻激不起絲毫的波動。
尤其是當孔宜佳像以往一樣靠過來,嬌滴滴的喚他“老爺”的時候。
嬌媚,妖娆,徐娘半老,處處風情,尤其是現在,眉眼之間略略帶着一點憔悴,更顯得越發我見猶憐。
可他心中竟無憐。
他想的是,這是他的妻而不是他的妾,爲何在她身上看不到半點端莊?還有身爲吏部尚書夫人該有的風華?
她像個青樓老鸨,眉眼間,行動間,舉止間皆帶着想要如何取悅男人的精明和算計。
這讓他心中十分反胃!
也十分嫌惡!
孔宜佳再次感受到沐明遠的冷漠和嫌棄,她心裏有些慌,靠得更近些,聲音更楚楚可憐:“老爺,是妾身做錯了什麽嗎?老爺,您對妾身不滿意了嗎?”
沐明遠不自覺地擰了一下眉,又很快放開,笑道:“你想到哪裏去了?這段時間發生的太多事,這與你無關!”
“老爺,你說咱們的雍兒到哪裏了?”
沐明遠臉色微冷,淡淡地道:“他自然去他該去的地方了,以後不要再提他!”
孔宜佳擡眼,有些難以置信般看着他,送行那天,她看見了沐明遠對沐清瑜熱情,雖然後面被氣得跳腳。
她道:“琪兒嫁人了,雍兒離家了,老爺,你是不是想要兒女繞膝,所以……”想把沐清瑜那賤婢接回府?
沐明遠側目看了她一眼,他想再有嫡子女的心思,竟然讓這個蠢婦發現了嗎?
他佯怒道:“你說這些做什麽?你是嫌我不夠煩嗎?還是以爲我很清閑?大夫說你的病要靜養,莫要一天到晚胡思亂想!”
說完,他拂袖而去。
孔宜佳眼淚滾滾而下。
她身邊的秦嬷嬷立刻勸道:“夫人,你莫傷心。少爺出事,老爺定也心急如焚,自是不想聽你提起。再說,你這陣身子骨不好,老爺來看你,是關心你的身體,你若是傷心,會影響康複!”
孔宜佳擦去淚水,轉頭:“這陣老爺有沒有調撥銀子?超過千兩份額的?”
秦嬷嬷便是協助孔宜佳主理中饋的,她道:“賬房那邊沒有傳來消息,想是沒有的!”
孔宜佳放了心,她現在有些胡思亂想,既怕沐明遠把沐清瑜那個賤丫頭重新認回來,又擔心沐明遠已經不再愛年長色馳的她,萬一再買幾個姨娘回來,她又得費許多心思。
但既然沒有動用銀子,想必便沒有此事。
買姨娘那不得花錢嗎?
回到前院,沐明遠又去關注了一下刀疤臉,發現他已經挑好了四個姿色出衆的丫鬟。這些丫鬟都是家生子,有父母兄弟親眷在府上,也不用擔心他們亂說。
他頗爲滿意的點了點頭。
對刀疤臉道:“别院的事就全權交給你了,今夜我就不去了!”他之前考慮不周,此時冷靜下來,覺得自己若是半夜出行,難保孔宜佳不會察覺不對。
殺解差救囚犯,這和造反無異,他還是應該更小心謹慎一些。他不能指望那蠢婦可以做到不露破綻。
再說,那個兒子,他救他回來,已算是盡了父子之情。總不能爲他再把自己陷入險地!
刀疤臉怔了怔,道:“是!”
戌時末,一輛馬車從沐府出發,馬車上放着一口箱子,坐着四個美豔丫鬟,這些丫鬟還不知道去做什麽,神色頗有些惶然。
趕車的便是刀疤臉,他沉着一張臉,兇神惡煞般。
這刀疤臉叫秦岩,是秦嬷嬷的兒子,母子兩個都是沐明遠的人,對沐明遠忠心耿耿。
去劫回沐雍,殺死解差,便是秦岩一手操持。
他武功不弱,在沐府是頂尖的存在。
但此刻他心中卻湧起一些不安。
因爲心中不安,才越發肅然,也越發現的兇神惡煞。
此刻,在漪雲樓四樓閣樓上,沐清瑜手拿一本書在翻看,她的對面有兩個人,一個是個長相憨厚老實的年輕人葉淨浧,另一個,便是潇灑不羁的吳蕭然了。
葉淨浧撓頭道:“師父,您真是料事如神,真有人半路截殺,不過幸不辱命,人已經安全回京啦!”
他吧啦吧啦彙報着一路上的事,長着一張憨厚的臉,嘴皮子倒是利索,說得繪聲繪色。
沐清瑜笑道:“辛苦了!”
他立刻雙眼發光:“不辛苦,師父,其實在外面跑跑更能長見識。我就是怕給師父丢臉!”
沐清瑜将手中在翻的書随手扔給他:“這本先拿去看,什麽時候參透了,什麽時候再來見我!”
葉淨浧忙伸雙手将書接住,抱拳恭聲道:“是!”
他又道:“師父再見,吳師叔再見!”
吳蕭然瞪眼:“我比你師父年長,怎麽就成了師叔?”
葉淨浧笑嘻嘻:“師叔不可以這麽論!”
吳蕭然笑罵:“那該怎麽論?”
葉淨浧道:“當然是以顔值論了!”
吳蕭然:“……”
他也風度翩翩一表人材好吧?不過,若是和沐清瑜比,好像是差點兒。這小子真滑頭。
他笑罵:“滾你的吧!”
“好嘞!”葉淨浧快樂地滾了!四樓另一邊的出口,不必經過漪雲樓,來去方便。
吳蕭然起身,走到窗外,正見葉淨浧在背人處撒着歡兒飛騰挪躍,他笑道:“那小子,有這麽樂呵嗎?”
沐清瑜早就看出葉淨浧憨厚老實面貌下的沙雕性格,聞言隻是一笑,也不多說。
吳蕭然回頭坐下,道:“以你我合力,可以打得過李驚風嗎?”
沐清瑜搖頭:“不必這麽麻煩,暫時他使不了壞!”
吳蕭然好笑:“你讓人盯着沒錯,沐雍果然回來了,而且回京城了!”
沐清瑜一點也不意外,道:“沐明遠隻有這個兒子了,他哪裏舍得?而且,他以爲自己很快就有從龍之功,這唯一的獨子,若死了,他的從龍之功豈不是後繼無人?”
吳蕭然道:“你準備怎麽做?”
他眼帶同情:“費了這麽大的力,讓那惡小子作繭自縛,結果才兜轉一圈,便又回了京城,你這番力,可算白費了!”
“怎麽可能白費?”沐清瑜道:“他就算回京,能光明正大出現在人前嗎?”
“那自然不能!”
“沐雍回京,應該沒直接回沐府吧?”
“沒,在沐家的一個别院。”
沐清瑜道:“你知道嗎,沐明遠還有一個兒子!”
吳蕭然驚訝:“哪兒?”
“幾歲的時候,被沐明遠的繼室找拐子拐走了!”
“所以,這次沐明遠是準備借這個兒子的名字,把沐雍藏一段再帶到人前?”吳蕭然眼睛發亮,笑道:“還真能想!難不成把所有人當瞎子?”
沐清瑜唇角輕輕挑了挑,露出一絲諷刺,道:“位高權重,有時候可以指鹿爲馬!”
吳蕭然哈哈笑了,道:“這也是他們慣用的伎倆!”
沐清瑜悠悠地道:“所以,一個死人,不用多關注!”
“你準備動手?”
“不,不必我動手,今晚有人會去動手的!”
吳蕭然道:“我可沒接到消息!”
沐清瑜道:“看戲就好!”
刀疤臉秦岩的馬車晃晃悠悠,車内的四個丫鬟都應秦岩的要求換了新衣,略作打扮,雖然眼神有些惶然,卻又有些好奇。
有個膽大的湊近車門,對外面的秦岩道:“秦大哥,咱們這是要去哪裏呀!”
“莫問!”秦岩的聲音聽起來硬梆梆的!
那丫鬟有些委屈,另一個丫鬟用嬌滴滴的聲音道:“秦大哥,你就告訴我們吧,這黑燈瞎火的,咱們心裏也害怕!秦大哥你行行好!以後我再給秦嬷嬷繡被服去!”
秦岩沉默了一瞬,道:“此去,若是被主子看中,以後有你們吃香喝辣的日子。”
他沒明說,但四個丫鬟都不蠢,一聽頓時明白是什麽意思,人人面現喜色。
這些丫鬟們都知道孔宜佳的事,人人都想效仿,此時自是開心,倒一掃之前的迷惑和惶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