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秦師傅朱師傅也站出來。
無一例外,這幾人吃過之後,眼中發亮,看着沐清瑜的目光,頓時就變了。
之前他們隻是把沐清瑜當成一個東家,現在,眼中卻有敬意!
沐清瑜看向苟蔔德:“你不試試?”
苟蔔德道:“我當然要試!”
他一副我受了冤枉,我很委屈,但我委屈求全的樣子。
小碟裏的菜被他吃光,他眼神晦暗難明,擡眼看沐清瑜,眼神裏更多的竟是老天不公的憤怒和不平。
憑什麽有些人天生就被老天喂飯吃,李元慶不過是好命,出生在一個禦廚世家。
若是他也能出現在禦廚世家,他的廚藝必然也能更上一層樓,而不至于自己苦苦摸索,到如今隻能初露頭角。
而面前這個小姑娘,就讓人更加意難平。
她很有錢,開這麽大的酒樓,年紀輕輕就這麽會做生意,讓酒樓日進鬥金。
可她竟然還會做菜,随随便便炒的一個菜,比李元慶都不差。
這樣的美味,隻要吃過的人都不會忘記。
如果他有這樣的廚藝,又何必汲汲孜孜,汲汲營營?
他也可以像李元慶一樣,成爲一方大廚,讓人仰望,随心所欲,過自己想過的事。
可面前這小姑娘呢,她好像對這廚藝絲毫也不重視。
看她那雲淡風輕的模樣,似乎覺得擁有這樣的廚藝也沒什麽大不了。
天道不公,他努力想要達到的,是别人棄如敝屣的;他四十歲還不能達到的高度,一個二十歲不到的小丫頭就已經做得很好。
李元慶研究那麽久的新菜式,這小丫頭隻是看了一眼配料,甚至都沒有看炒出來的成品,竟然就能完美的炒出來,這是不是表示她比李元慶更加厲害?
費着很大的神,他才将心中的這份嫉恨和不甘給壓下去。
趙捕頭看這幾個吃過的人就跟吃了山珍海味一般,既滿足又回味。他不由得眼神暗了暗,剛才他是不是也應該嘗嘗?
可惜五個碟子就空空如也。
盤子裏倒還有一些,可他是來探案的,也不能這麽做,倒真是可惜了。等什麽時候休沐,到這裏來嘗嘗?
這時,王春已經配好另一份。
沐清瑜把所有食材展示出來給大家看,趙捕頭雖然不懂做菜,但他記性好,知道和剛才的那些是同樣的食材,同樣的份量,連一根蒜苗都沒有變。
然後,他就見到沐清瑜繼續炒菜。
這是要把剛才的菜再炒一盤出來?
他心中竟隐隐有些期待,那這一盤他可以嘗嘗味道了吧?
沐清瑜的炒菜手法和剛才一樣,添加調料的順序也是一樣。
隻有一點點不同。
這次他沒有用秦師傅遞過去的蜂蜜和十香油,而是直接用的李元慶竈台上的。
同樣的香氣又飄了出來,沒吃過的眼睛放光,吃過了的眼睛更亮。眼神中的期待都掩飾不了了。
沐清瑜目光掃過,然後微笑道:“苟師傅,你不是認爲我冤枉了你嗎?其實真相就在這盤菜裏!你要不要嘗嘗?”
苟蔔德沉着臉,倔強地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詞,這菜是你炒的,與我又有什麽關系?”
這話趙捕頭也很認同,畢竟整個過程這麽多雙眼睛看着呢,這姓苟的廚師從配菜到炒菜連手也沒沾。
沐清瑜道:“說的有道理,要不,請你品嘗一下?”
苟蔔德滿眼抗拒:“有的是人想嘗,姑娘,又何必要我來?”
沐清瑜看着衆人:“誰想嘗,報個名?”
有個廚工小小聲開口:“我願意替苟師傅嘗!”
他這話一出,後面的聲音便争先恐後起來:“我,我也願意!”
“我可以!”
“算我一個!”
……
秦師傅不太好意思:“雖然剛剛已經嘗過了,不應該再争搶,但是若有多的,可不可以讓我再吃一口?”
張師傅朱師傅也道:“對,哪怕留一片菜葉子也好!”
沐清瑜笑笑,卻一個都沒答應,轉頭道:“老先生,借你銀針一用!”
那老大夫原本也看得雲裏霧裏,聽說借銀針,便明白了,忙從藥箱裏把銀針拿出來。
沐清瑜道:“老先生幫忙驗驗!”她把先做的那盤菜推過來:“先驗這個!”
老大夫把銀針插進菜裏,銀針拿起,顔色不變。
老大夫又把銀針插進新炒的這盤菜裏,等到拿出時,衆人的面色齊齊變了。
拿起的銀針沾了菜汁的部分黑的發亮,黑中還透着一抹藍。
老大夫驚道:“這麽毒?”
剛剛争先恐後要試菜的衆人:“……”
如果剛剛他們真吃了,現在是不是已經倒在地上等屍體涼了?
老大夫轉看沐清瑜,欲言又止。
趙捕頭臉色不太好,這麽毒的菜?他親眼看見這個小姑娘炒出來的?一盤菜能夠這麽毒,這是開酒樓啊,還是謀财害命啊?
他還沒說話,沐清瑜卻是看老大夫道:“這前後兩個菜,食材一樣,手法一樣,烹饪的人也一樣,隻有兩樣調料不同。老先生不如試試這兩份調料!”
趙捕頭本來想說話,又默默的閉了嘴。他們這麽多雙眼睛盯着呢,這小姑娘沒有做什麽手腳,就隻是兩樣調料不同,難道是這調料之中下了毒?
姑且看看這小姑娘怎麽說。
老大夫眼神很慎重,同時也有些激動。
他是醫者,這麽一大把年紀了,醫術雖然不算十分精湛,但也有所建樹。但在他眼前發生了這麽奇妙的事,他覺得這應該跟醫術有關,或者跟毒術有關。
他立刻去檢查蜂蜜。
換了一根幹淨的銀針,先探進去檢查。
銀針拿出來沒有變色。
又換十香油,同樣,銀針沒有變色。
老大夫又聞了聞,蜂蜜醇香,清甜的那一種。隻要聞一聞,就感覺是極上等的蜂蜜。那樣的清甜,讓人聞着極是舒服。
十香油也很香。
老大夫不解:“這兩樣沒有問題啊!”
沐清瑜道:“秦師傅,張師傅,朱師傅,你們也聞聞!”
三人依次聞了,秦師傅道:“這蜂蜜比我們的蜂蜜好像多了份清甜。還有這十香油,比我們的香了許多。”
廚師的鼻子都很靈,而且對于香氣氣味十分的敏感。老大夫感覺不到差異的,他們一聞便感覺到了不同。
張師傅朱師傅點頭,目光不由的看向王春。
王春一看這眼神不對,想到所有的配菜配料什麽的都是他準備和記錄,忙道:“我給李大廚和你們配的都是同樣的配料。同樣的袋子同樣的罐子裏面倒出來的。都是京城頂好的商家購的,我沒有做任何手腳。你們相信我!”
他又道:“對了,這一批的還沒有用完,罐子裏都還有呢!”
沐清瑜道:“拿過來!”
王春立刻去拿蜂蜜和十香油,是兩個罐子。
三個師傅去聞過,道:“和我們的是一樣的,和李大廚的不一樣!”
沐清瑜看苟蔔德:“苟師傅還有什麽好說的?”
苟蔔德一臉冤枉,眼裏都是委屈的悲憤:“姑娘,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李大廚的罐子裏面蜂蜜和十香油不同,與我有什麽關系?李大廚一向喜歡研究新奇菜式,若是他在自己的調料裏面加了些奇奇怪怪的東西,别人也不知道啊。”
在場一大半人都點頭,的确,每個人可以保證自己所用的東西是什麽樣的,但是别人用什麽東西,又怎麽知道呢?
趙捕頭也覺得面前小姑娘有些莫名其妙,如果這件事不是李大廚自己做的,那任何人都有嫌疑,爲什麽獨獨指定這個苟師傅?
還是老大夫有些不解,問道:“小姑娘,老夫有一事不解。這蜂蜜和十香油雖然味道略有不同,可它們沒有毒啊!”
“沒錯,這兩樣沒有毒。”沐清瑜看過去:“那你們知道蜂蜜爲什麽會更清甜?十香油爲什麽會更香?裏面添加的是什麽?”
老大夫想了想,又聞了聞,才不确定地道:“蜂蜜裏好像是青羌粉,十香油裏我聞不出來。”
沐清瑜直接解惑:“蜂蜜裏是青羌粉,十香油裏是曼骨油!”她目光掃過衆人,“也許有人會認爲,更清甜的蜂蜜和更香的十香油,隻會讓菜的味道更好。可是這兩樣合在一起,加上姜片,竹荪,便成毒。若是加熱後再用,更是劇毒。”
衆人聽得雲裏霧裏。
沐清瑜道:“老大夫看過《天下獵奇志》嗎?”
老大夫搖頭:“聽說過,但是沒有看過。”
《天下獵奇志》與《天下神藥榜》、《天下奇珍錄》并列爲三大奇書。既是奇書,世人自然是希望一睹爲快,但也不是誰都能看到的,那都是大戶人家的珍藏,普通人能聽個名字就不錯了!
沐清瑜道:“《天下獵奇志》第十七卷第九節記載,雍南苟氏,廚師之家。善用普通之物以成妙膳,或以相克之物爲毒。尋之無迹,殺人無形。”
苟蔔德不服道:“姑娘,你不能因爲我姓苟,便說我是雍南苟家的子弟,我是麟州人!”
沐清瑜淡淡地道:“我還沒說完呢。慶惠十七年,雍南苟家庶支偷盜祖上奇書,叛出家族!”
慶惠十七年,那離現在可七十多年了,還是先先帝在位的時候。
“那與我有什麽關系?”苟蔔德道:“不能因爲我也姓這個姓,你就要把髒水潑到我身上吧?”
“慶惠十七年偷書叛出家族的,就是你的爺爺,你不想認?雖然你們爲了躲避主家的追查,搬了七八個地方,直到三十年前,才在麟州定居下來,”
苟蔔德看趙捕頭:“大人,您不會因爲幾句記載,和一個小姑娘的猜測,就真的以爲我是兇手吧?青羌粉和曼骨油我聽都沒聽過,更别說知道和什麽東西一起能制成毒藥了。這件事都憑她的一張嘴,而且,她知道那些可以成毒,也許這事是她做的呢?”
趙捕頭覺得,這小姑娘好像是更有嫌疑一些,因爲她剛才是真的弄出了一盤有毒的菜。而關于這個廚師是不是犯事,卻是這個小姑娘一個人在說。
沐清瑜輕嗤一聲。
秦師傅先道:“姑娘隻是今天恰巧來這裏,她之前既沒有接觸過廚房,也沒有接觸過李大廚!還是聽到有人說李大廚出事,才匆匆趕來的。”
趙捕頭懷疑的目光盯着沐清瑜:“你怎麽知道那些會成毒?”
沐清瑜道:“大概,我書看得多?”
苟蔔德冷笑道:“就算你書看得多,書中又沒有告訴你誰是兇手,你憑什麽認定是我?”
沐清瑜道:“因爲你身上還帶有青羌粉和曼骨油。”
苟蔔德臉色微微一變,但很快就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我身上怎麽會有這些東西?”
“你是不是很後悔剛剛把菜倒掉的時候,沒順便把你身上這兩樣東西處理掉?又或者你很自信,覺得根本就不會有人發現?”沐清瑜看趙捕頭:“你搜一搜他身上,就真相大白了。”
苟蔔德幾乎跳起來:“你無憑無據就要搜身,是不是欺人太甚?爲什麽單單搜我一個人,卻不搜他們?還是說你早就在我身上做了手腳,想栽贓嫁禍嗎?”
張師傅第一個道:“我願意接受搜查!”
秦師傅朱師傅,還有那些廚工雜工全都表示願意接受搜查。
苟蔔德臉上青一陣白一陣。
趙捕頭一聲令下,幾個捕頭分頭搜身。
苟蔔德身上搜出四五個一指長的小瓶和好些個小紙包,看着那些東西被搜出來,他臉色變得蒼白,死死地盯着沐清瑜。
不用沐清瑜說什麽,秦師傅張師傅已經打開瓶子開始确認。
“這是曼骨油!”
“這是無那草汁!”
“這是明霜葉煮的水!”
……
那邊朱師傅在看那些紙包,從中間挑出一個:“找到了,這是青羌粉!”
如果單單隻有曼骨油和青羌粉,還可以說是栽贓嫁禍。但這裏這麽多瓶瓶罐罐和紙包,就算他再怎麽狡辯,也不會有人相信!
趙捕頭喝道:“拿下!”
不過這苟蔔德心理素質過人。就算在這樣的情況下,他雖然臉色巨變,但卻又很快鎮定下來。他大聲道:“誰能證明身上有這些東西,就是下毒之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