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清瑜道:“挖墳,開棺!”
邱竺腳下一絆,差點摔倒。
他小聲道:“這裏有守墓人,挖墳會不會動靜大了點?”
沐清瑜道:“你說的對,我先确定地方,等動手的時候,我會處理好的!”
邱竺看幫主這是玩真的,他努力平複自己心裏冒起來的那些小恐懼,幫主都不怕,他也不怕。
他打敗好幾個人,才來到幫主身邊,能得幫主指點武功,他覺得自己馬上就能進入一流高手境界了。
若是連一點小事都辦不好,幫主肯定會嫌棄他沒用,别以爲他不知道幫裏大把的兔崽子想取代他呢。
他四處打量一眼,這應該是有錢人家的墓園,這裏樹木清幽蒼翠,還有石翁仲,石馬,墓碑修建氣派。
他小心地問道:“這是誰家的墓園?”
“大官家的!”沐清瑜笑。
邱竺想,幫主這是不願意說啊。看這架勢也知道是大官家的,但這裏是京城,大官多着呢。
終于,繞到了外圈,邱竺左右看看,這墳說是墓園的吧,離的又太遠了些。而且幾乎無人照管,荒草叢生。可要說不是的吧,這距離又挺近的。還靠着墓園邊了。
沐清瑜站在墳前。
這墳前連墓碑都沒有,墳頭也矮了下去。
可能清明寒食,都不曾享受過絲毫的祭奠。
邱竺不由道:“和旁邊的墓園比,這裏忒凄涼了些。”
沐清瑜輕聲道:“是啊!”
她轉身道:“守墓人應該已經睡着了,你去點他的睡穴,讓他不會打擾我們就成。”
邱竺想到進墓園時旁邊的那間小屋,點了點頭,立刻就去了。
他一個二流高階的人,要去點一個普通老頭的睡穴,不是什麽難事。他快速的去,點了那熟睡老頭睡穴之後,爲謹慎起見,又抹了一些迷香在他鼻子上。
江湖人,身上這些東西是有的,隻是不用罷了。
幫主說過,保命的手段要有。這些東西看似下三濫,在救命的時候卻能起到不小的作用,江湖人行事光明磊落,該真刀真槍的時候就真刀真槍。但不敵而逃也并沒有那麽丢人,畢竟有命才有一切。
任何東西都有好的一面,也有壞的一面。
再好的東西,拿來害人,也是惡物;
不好的東西,拿來救人,便是好物。
帶着迷藥又怎麽了?隻要這些東西不是用來害人,便無所謂好壞。
确保不到天亮,這個守墓老頭都醒不了,邱竺便快步回去沐清瑜身邊。
此時,他見墳邊已經清理幹淨,沐清瑜已把特意帶來的包裹打開,裏面竟是香燭紙錢,還有供品。
香燭點上了,紙錢灑過了,供品也擺上了。
而沐清瑜正跪在那孤墳前磕頭。
她磕得很認真,神色肅穆。
三跪九磕,這是大禮。
等沐清瑜起身,轉過身問他:“辦好了?”
邱竺道:“辦好了!”
沐清瑜道:“那開始吧!”
她從包裹裏繼續扒拉東西,然後低着頭進行組裝。
那是一個鏟子和一把鋤頭。
邱竺接過遞過來的鋤頭,忍不住問道:“墳裏埋着的人,幫主是不是知道?”
問完他就覺得自己問了廢話,肯定知道,不知道能來挖這座墳嗎?他好像的是幫主爲什麽要行這麽大的禮。
沐清瑜輕嗯道:“是,墳裏埋的是我娘!”
邱竺手中的鋤頭掉到地上,震驚地睜大眼睛,見沐清瑜神色淡淡,他又忙将鋤頭撿起。
沐清瑜看他震驚的樣子,還是解釋了一句:“你看,如果我娘是正常死亡,她怎麽會這般孤凄寂寞?旁邊那一大家子,她就好像個外人。所以我想弄清楚她是怎麽死的!”
邱竺不知道沐清瑜的過往,也不知道她的所有事,挖墳有傷天和,而且驚世駭俗。身爲女兒挖母親的墳更是如此,但他知道,有些事,他不該問,他道:“幫主既有懷疑,弄清楚是對的。需要我做什麽?請幫主吩咐。”
“挖吧!”
邱竺也毫不含糊,鏟子加上内力,鏟土飛快。
沐清瑜也一起。
兩個人都用上了内力,挖起來很快。
十幾年過去,棺木外圈都變成了糟木。
好在當初沐明遠爲了名聲,并沒有用劣質棺木,質地好,所以雖是糟木了,但仍算完好。
沐清瑜放慢動作,示意邱竺她來就行。
邱竺從坑裏起身,看着沐清瑜一點點把棺木邊的土清掉,而後,她小心翼翼地開了棺。
棺中隻剩下骸骨,骸骨完好。
沐清瑜對着骸骨再拜,而後,點亮了火折子。
邱竺不敢看。
哪怕他過的是刀尖舔血的日子,甚至還殺過惡人,但活生生的人變成屍體,和直面一具骸骨,感覺還是不一樣的。
不過他又想,這骸骨是幫主的娘親,他不應該怕。
但他也不應該看。
沐清瑜用火折子認真地觀察着骸骨。
是具年輕的女性骸骨,身高接近五尺三,(一米六七),死時大約二十歲左右,已經生育過……這些都對上了,那沐府的老人沒有騙她。
當然,她并不懷疑,畢竟,在她的手段下,還沒有不說真話的人。
事關裴漪,她也沒有吝啬手段。
夜色中看着是白骨,但火折子照見,一部分骨殖發黑。她觀察過四周,這骨頭發黑,并不是周圍土壤産生的化學作用。
所以,裴漪是中毒而死。
也許,當時她毒發而死時,屍身上還有痕迹,所以,沐明遠才快速入殓,且不允許裴世渂開棺,因爲隻要開棺,就會發現問題。
裴漪先是先故去的,沐明遠的母親是後死的。
沐明遠母親死後,他才把他父親和叔伯們的屍骨遷過來。
大概是覺得裴家該被他害死的已經害死,該被他害得遠離的遠離了,裴霁斷了腿,誰也不會再在意裴家女兒的埋骨之所。
而他對裴漪從來隻是利用,也并沒有什麽真愛,便讓她的墳如此凄涼,偏于一隅。
既然如此,那她就将裴漪的屍骨移走吧。
相信這樣涼薄的地方,裴漪也不會願意待。
沐清瑜的心情有些複雜。
看到那墳墓時,她心中湧起難言的感覺,似悲似憤,似惱似怨,更有一種從心底直沖而出的痛楚,像是母女連心,親人屍骸就在眼前那種悲絕的,凄楚的,恨時間不能停駐,恨親人遠離而自己無能爲力的那種悲傷……
按說她不是原身,不應該和原身有同樣的情緒才對。
可此時她心中湧動的就是如此,就像當初做任務回來,發現親人遇難,她心中升起的想要毀天滅地的心思。
她都沒見過裴漪!
沐清瑜努力壓制了一下自己心中的情緒,這種情緒很不對勁,但她又很清楚,這就是她自己的情緒,并不是原身的,她到這個世界來時,原身是真的死了。
她低聲道:“娘親,瑜兒帶你回家!”
她打開包裹中一塊幹淨的白布,鋪好,一塊一塊地撿起棺中屍骨,放在白布上,顱骨二十九塊、四肢骨一百二十六塊,軀幹骨五十一塊。
一點也沒有遺漏。
而後,她認真地将白布包好,背在背上,這才對邱竺道:“填回去吧!”
邱竺下意識又吞了口口水,今夜的經曆讓他的心情也甚是複雜,奇怪,之前的害怕和少許的恐懼全都不見了,此時,他心中隻有肅穆和對幫主感内身受的悲傷。
他将棺蓋合上,又把旁邊的土都填回去。
墳包還像之前的墳包,隻是裏面已經沒有屍骨了。
土是新土。
但是,這裏這麽偏僻,隻怕守墓人三五個月都不會走到這邊來,而不走過來,根本看不見這裏的墳。
邱竺是個謹慎的,他想了想,從遠遠的地方鏟了成塊的草,蓋在新土上。
“不會有人發現的!”沐清瑜覺得不必多此一舉,給沐明遠十年八年,大概都不會想到這座墳,也不會想到這墳有人動了。
畢竟,裴家人不知道這是裴漪的墳,這裏沒有墓碑,也沒有标識,誰會知道呢?
邱竺道:“我知道,不過,還是恢複原樣的好,萬一陰差陽錯有人看見了,也會給幫主添麻煩!”
沐清瑜道:“嗯!”
她留鄒竺在身邊,也是因爲他細心謹慎。
邱竺動作快,不一會兒,那土堆上便蓋了一層草,蓋住新土,即使走近,不注意看都發現不了異樣。
兩人離開墓園,守墓人睡得正香,壓根不知道有人來過。
這時候已經四更,沐清瑜也沒想着回城。
離這三裏左右有個莊子,是當年裴霁給裴漪的嫁妝中的産業。
沐清瑜收回後,雖說後來都讓裴霁打理,但是她是先來過的,莊子裏的人都認識她。
莊子收攏了當初威武侯府的一些老人,既是安頓那些真正的忠仆,也讓裴霁在面對那些老人時重燃鬥志和希望。
見小小姐大半夜的前來,這莊子的負責人簡安平立刻親自過來了。
以前這莊子就是簡安平打理,打理得好好的,但是孔宜佳接手後,當然是要安排自己的人,就把簡安平趕走了。
還是沐清瑜要回裴漪嫁妝後,裴霁接手,才把簡安平找回來。
簡安平道:“小小姐,您這半夜過來,可是有事嗎?”
“沒什麽事,麻煩簡叔幫忙安排一個住的地方,我們歇到天亮就走!”
簡安平道:“要不要弄些吃食?”
“弄一些吧,給這位兄弟!”沐清瑜自己不餓,不過,邱竺跟着忙了大半夜,想必餓了。
簡安平去安排了。
莊子裏的主屋,是給裴霁和沐清瑜留着的,平時都有打掃,也不用怎麽收拾,隻叫妻子和兒媳趕緊的送上新的被褥,又鋪墊整齊。
沐清瑜進屋,見房間裏幹幹淨淨,簡平安的妻子十分幹練,兒媳也很能幹。
看着沐清瑜的眼神,都帶着感激和歡喜,服侍沐清瑜洗漱也十分殷勤。
沐清瑜找到他們的時候,他們一家日子都差點過不下去了,更不敢想像還能再回莊子裏爲裴府做事。
現在,簡平安夫妻在莊子上,他們的兒子在威武侯府裏當差,女兒也于兩個月前嫁了,家主還贈了添妝。
他們心中對家主,對小小姐充滿感激,平時辦事也是盡心盡力。
沐清瑜溫聲道:“你們也早點去休息吧,這裏不用侍候了!”
婆媳兩人告退。
沐清瑜把裝着裴漪骸骨的白布包放在桌上,拱手拜了拜,便去睡覺。
沐宅。
整個沐宅已經陷入一片安靜之中,遠處傳來更夫鳴鑼的聲音:“天幹物燥,小心火燭!”接着是四聲梆響。
已經四更天了。
斜面的屋頂,一個身影靜靜地站在長檐間的陰影裏。
他的目光默默地看着内院主屋的方向。
他知道,那裏是沐清瑜的卧房。
但是,沐清瑜沒有回來!
一整夜,她都沒回來!
他原本也不是非要馬上見到她不可,可是,明天他就要離京了。
這身影,是楚昕元。
他很早就來了。
傍晚,他知道明天離京,突然強烈的想要見沐清瑜一面。
其實他不知道見到了沐清瑜,該說什麽,或者,沐清瑜會不會想見他。可他就是想見,強烈地想見。
那老東西問他是不是心中有人。
他明明心中有人,卻不能說!
他在門口就被門房攔住,門房認識他,卻沒放他進去。隻道:“姑娘不在!”
他不信,他沒有再繼續,但也沒有走。
他想,既然出門了,總要回來的吧,他再等等。
這一等,不知不覺竟然已經四更!
她的屋子裏的燈一直沒亮過,可他看着那屋子,卻覺得心中滿滿的安然。
突地,他的眼瞳猛地一縮。
他看見,遠處一個黑影飛快地掠過來,然後,潛了進去。
那人身輕如燕,踏雪無痕一般的身法行雲流水,這不僅是身法,而是有渾厚的内力支撐方能達到這樣的境地。
那是一個高手,頂尖的高手。
楚昕元站在原地,一動也沒有動。不是他不想動,而是不敢動。
面對那樣的高手,他的任何動作,都會驚動那人。
哪怕是夜色之中,他仍然能感覺到那人的滿身陰戾的殺氣!
這人帶着殺氣而來,顯然來者不善。
京城,什麽時候有這麽強大到他一看就感覺窒息般的高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