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11點兒,李志軍看到了陳珈。她穿着輔警的衣服,頭發全都塞在帽子裏,手杵一根棍子坐在街角的紅色消防栓上。
五分鍾後,李志軍問:“她在看什麽?車流?”
副駕上的姚溪桐回答:“看人生。”
李志軍無可奈何的歎了一聲,“你說我們不合适,真被你說對了。”姚溪桐側頭看着他,顯然想知道這話是什麽意思。“她是很簡單的人,再複雜的事兒到了她那不過黑白。前幾天我見到了崔茜,不可避免的沉浸到往昔美好的歲月,她從那天開始值班,一直持續到今天。”
“你做什麽了?”
“我什麽都沒做,即便有那種心思也清楚十五年太長,崔茜不一定還是我認識的那個女孩。”
“你說什麽了?”
“我什麽都沒說,她隻看了一眼就知道我的心思在崔茜那兒,接着就說要值班。我以爲她真去值班了,結果呢,她甯願坐在街角發呆也不想看見我。我是一個男人,将來的日子會遇到各種各樣的誘惑,她希望我永遠不變,對其他女人連想都不能想,這日子怎麽過?”
人是被欲望驅使的動物,李志軍從不高估自己的人性,非常明白像他這樣的人會面臨多少誘惑。他希望陳珈可以聰明的睜隻眼閉隻眼,給彼此一個空間,事與願違,陳珈想要的感情非常純粹,他不确定自己真的能給。
姚溪桐很早就發現陳珈的記憶方式與衆不同,也知道她能通過李志軍的面部表情猜測其心思,還知道陳珈心底潛藏着惡念。兩人若要長處,李志軍必須保持本心,給予陳珈好的引導,這對一個各方面都會優秀的男人來說非常困難。還以爲兩人的矛盾要等劉家的事情發展到一個階段才會發生,沒想到李志軍回來不足一周就已經變成了這樣。
“她知道那筆錢有多少,也知道擁有那筆錢之後會做什麽,索性看都不看把麻煩扔給我。就這一點來說,我挺欣賞她。你身邊還有誰能做到她這樣?崔茜可以嗎?”
李志軍扭頭看向窗外,這是姚溪桐幫忙解決李家危機之後第一次和他談起那筆錢。那是高家多年積攢的黑金,每一分錢上都沾着血腥和人命。若是不知道那筆錢的來曆,别說崔茜,沒有人能拒絕那麽大筆錢。他反問:“你能拒絕嗎?”
姚溪桐笑了,“我沒有拒絕啊,你看我接受的多坦然,這筆錢在我看來是責任,我有責任把這筆錢傳遞給需要幫助的人。對了,你若不想跟她過一輩子,小孩送來國外吧,我挺喜歡的,看着就機靈。”
李志軍有種無法和姚溪桐繼續交談的感覺,人家一句話就戳到了他的心窩,想要陳珈就得放棄自由,否則什麽都得不到。看他一臉吃癟的表情,姚溪桐把視線投向陳珈,“我覺得偶爾熬夜挺不錯,總能看到好戲。”
一輛大紅色的跑車轟鳴着停在陳珈面前,劉錦濤白衣白褲走下跑車,魔法般從後座搬出一張小圓桌,鋪上白色桌布,把一個粉紅色鮮花造型的蛋糕放在桌上。
淩晨時分,街上的車輛不算很多,劉錦濤做這一切就好像在家裏般自如。有蛋糕,自然少不了蠟燭和香槟,他使勁兒搖晃着香槟隻聽“砰”的一聲,香槟塞與天上的禮花一起綻放。
姚溪桐看着天空,驚詫的問:“這是求婚嗎?真是夠浪漫的。”
李志軍咬牙切齒的說,“非節假日不準燃放煙花爆竹,更不能不經審批用禮炮燃放煙花,明天就讓這小子蹲班房。”
“權利扼殺不了愛情,以權壓人不像你的作風啊!是不是擔心她同意求婚?”
“不是求婚,今天是她生日。”
“你把她生日給忘了?”
李志軍确實忘了,陳思源有個生日,陳珈有個生日,他和陳珈又約定了一個生日。但這些日子都不是陳珈真正出生的日子,他甚至不清楚陳珈到底幾歲了。
“她是孤兒,今天是陳簡的生日,她母親填資料填寫成她和陳簡同一天。”
姚溪桐一聲輕笑,“不稱養母稱母親,你已經把她當家人了,最近跟她置氣是不是?”
千萬别和學心理學的人聊天,肯定不愉快。
姚溪桐又問:“想過将來要幹什麽嗎?”
若劉禮是設計殺害姚溪怡的兇手,李志軍要對付的就是以劉禮爲首的集團公司。劉禮不同于高家,高家是被趙凱文拖下水的,其本意隻想用錢鋪設權利頂端的康莊大道,并不想以那麽難看的吃相。
劉禮不一樣,這人最早是礦山的會計,是他改寫了整個惠安礦業的規則,從那兒拿到了人生第一桶金。姚溪怡死後,劉禮涉足房地産,通過暴力拆遷,謀害原住民,所有礦山上搶礦的手段都被他用到了拿地上。被害的村民一度把所有房開企業視爲洪水猛獸,爲求自保,李家不得不出售手中地塊,緊跟着遷離渝市,去了雲州。
如果說高家用黑金鋪設政治上的康莊大道,劉禮就是用黑金改變遊戲規則。不過十五年,劉禮控股四家上市公司,渝市有一半娛樂産業挂在他公司名下,出名的中和彙被稱爲他的小後宮,他俨然成了渝市的王。
李志軍想過用一輩子去推翻劉禮,事實卻說姚溪怡的死亡和劉禮無關,他要抓的兇手是劉錦睿。事情一下子簡單了很多,對付劉錦睿肯定和對付劉禮不一樣,意味着他很快就能結束這樁郁結于心的案子。姚溪桐問的就是了結姚溪怡的案子之後,他是否還會做警察。
那夜和崔茜的談話一直萦繞心頭,如果不幹警察,他還能像當年那樣熱愛音樂,喜歡文學,和姚溪桐一樣成爲學者?
不遠處,陳珈坐上劉錦濤的車子走了,他驅車跟上兩人,暫時沒給姚溪桐答案。
劉錦濤把陳珈送回了銀華所。
兩人正思忖着陳珈會不會回家,一眨眼卻見她騎着自行車出了銀華所,手上依舊拿着那根長棍。
李志軍不想跟,她這幾夜都沒有回家,顯見能騎車亂繞一夜。
姚溪桐卻嚷嚷着,“快點跟上,你說她要幹嘛?”
銀華所轄區曾由棚戶區改建而成,别墅與回遷房僅隔着一條商業街。陳珈先去了某回遷小區,看門的保安跟她很熟,根本不問她進去幹嘛。二十分鍾後,她又去了别墅區,這一去就半天不見人影。
李志軍看看表,“回去吧,她曾經爲找毒窩整整在路邊蹲了幾個月,比耐心沒人有她好。”
姚溪桐伸了個懶腰,“你不覺得她到每個地方都有意圖嗎?”
“我知道,可是疑犯犯罪時不會打電話通知她,今晚也許有犯罪行爲,也許沒有,你打算這樣跟她熬一夜?”
“說起來你們幹警察的真不容易。不幹這行你打算做什麽,要不跟我做慈善去?”
李志軍打了個呵欠,懶洋洋地說,“制止犯罪是最大的慈善,這些年我做的貢獻可不少。”說完之後,他反問:“你是不是一直在等這句話?等我親口承認已愛上了這個職業?”
“她出來了,”伴着姚溪桐的提示,李志軍發現陳珈緊跟在一輛面包車後。銀灰色的面包車在黑夜裏不算醒目,兩邊車窗全部貼了深色車膜,直覺告訴他這車肯定有問題。眼見車子轉出别墅區朝城外開去,李志軍及時的跟了上去,嘴裏嘟囔着,“車子上主路她要怎麽跟?”
“棍子。”
“什麽?”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面包車拐上公路加速那一刻,陳珈瞅準時機把手裏的棍子插入車子輪毂。“砰”地一聲,車子轉向失敗一頭撞向牆壁,車裏嘩啦啦跳出四五個黑衣黑褲的男子…;…;
“打電話報警,”李志軍扔下這句話就朝面包車跑去,擔心陳珈不是這幾人的對手。姚溪桐愣了幾秒才開始撥号報警,這期間眼睜睜的看着陳珈跨上車悠然遠去,似乎對李志軍的身手非常放心。
警察來得很慢,姚溪桐不得已打電話給劉白。三四輛警車将七八個小毛賊團團圍住時,李志軍擦擦嘴角的血,朝牆角吐了口帶血的吐沫,從警那麽多年,今天第一次被群毆,全拜陳珈所賜。
“李局,要不要叫救護車?”對上下屬關切的眼神,李志軍故作輕松的說,“沒事,我以前也是幹一線的,這點兒人還能應付。”
“李局厲害。”
“一個人打七個。”
“以前是幹刑警的,獨自搗毀過毒~窩,和文職升上去的領導完全不一樣!”
溢美之詞洪水一樣朝李志軍湧來,他躲進車裏就喊,“痛死我了,她也真做得出來,自己惹了麻煩就走,我要出事怎麽辦?”
姚溪桐笑笑,“人家給你台階下,一會兒回去撒個嬌,我保證她今晚不值班。”
李志軍用手搖晃了一下左側牙齒,“幾個小毛賊值得她跟那麽久,總覺得事情不簡單。你早看出棍子是金屬的?我還以爲是木棍。劉錦睿很難對付啊!”
姚溪桐一點兒也不意外李志軍會發出這樣的感慨。祁秀娟案讓他看到劉錦睿極其兇殘的一面,擔心李志軍應付不了,才跟來了渝市。
返程途中,李志軍終于說:“高家也好,劉家也罷,我都能應付。她喜歡破案就繼續幹呗,隻要不惹太大麻煩就好!”
姚溪桐早料到會是這種結果,在感情上,李志軍很像姚溪怡,認準了就不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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