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白沒有幫陳珈準備外衣,醫院也沒有,李志軍将自己的外套脫下來披在了陳珈身上。“來得着急,什麽都沒帶,一會兒讓小劉回去拿。”
陳珈這才把視線投到随着李志軍一起進門的劉白身上,“他是誰?”
劉白自我發揮了一下,“我是你的朋友。”
“不可能,”陳珈果斷地出言否定了。
李志軍問:“你怎麽知道?”
“我隻是失憶,性格不會因失憶而改變。說吧,我究竟怎麽了,爲什麽會躺在醫院?頭傷了,腿傷了,手也傷了,難不成是車禍?”
李志軍不想騙陳珈,又不願告訴她事情真相,琢磨了一會兒才說,“你不着急恢複記憶?”
陳珈突然沉默了,這次受傷讓她回憶起六歲之前的一切。她不屬于這裏,她的身份遠比她曾經想象過的要複雜很多。養父養母也不是她以爲的那種人,這對夫妻爲了幫她治療差點兒傾家蕩産。
“着急有用嗎?該知道的,遲早會知道,你說是不是?”
這一刻,陳珈像極了沒有失憶之前的模樣。李志軍猶豫了一會兒說,“我是警察,這個你記得嗎?”
陳珈張大嘴,重複了一遍,“你是我男友,是一個警察?天啊,别說我受傷是因爲你?”
“這事很複雜,以後跟你解釋。我想知道你現在還記得什麽?”
“我也不知道自己還記得什麽,不如你問我答?”陳珈這話讓劉白激動地握緊了拳頭,這都多少年了,總算等到了獲知她真實身份這一刻。
李志軍不像劉白那麽喜形于色,他坐到陳珈床邊輕聲問:“還記得你的名字嗎?”
“陳珈。”
“哪裏人?”
“a市。”
“年齡?”
“我隻記得自己去雲州大學報到,轉眼間不但有男友,還有孩子,時間嗖地消失了五年。”
劉白假裝接電話出了病房,不到一分鍾就查到了所有關于陳珈的身份信息,他把這些全部發給了李志軍。
“稍等,”李志軍當着陳珈的面兒把信息看完了,轉頭繼續問道:“你記得你們系的同學嗎?”
“記得,報到那天被分到一個六人宿舍,其中四人是我們系的,還有一個是經濟系。之後…;…;不記得了,我不喜歡交朋友。”
李志軍又問了幾個問題,陳珈的回答和資料上的完全相符。看着眼前的女孩,他特别想知道一個本該待在校園的女孩爲什麽會出現在警隊?她和陳思源是什麽時候産生交集的。
“你認識一個叫陳思源的人嗎?”
“不認識,怎麽了,我受傷和他有關?”
“有點兒關系。”
“什麽關系?你能和我說說之前的事情嗎?”看着陳珈一臉期盼的表情,李志軍道:“你才醒,要好好休息,你的事兒我以後會慢慢和你說。”
陳珈突然握住了李志軍的手,“你要走了?”
“下午還有會,我讓小劉在這兒陪你。好好休息,我明天來看你。”
“我…;…;”
“還有事兒?”
陳珈覺得腦子很亂,很想有個人陪着說說話,可…;…;看了看自己的住的病房,又看看聽話的劉白,她問:“你不是普通警察,你是領導?”
“恩。”
“很大?”
“還行。”
陳珈明顯愣了一會兒,問:“我是不是被你包養了?”
一旁的劉白忍不住笑了出來,陳珈這人真和普通人不一樣,失憶了想法都那麽清奇。
李志軍盯着她,不悅地問:“爲什麽這麽說?”
“我問護士怎麽受的傷?護士讓我問醫生,我問醫生怎麽受的傷,醫生支支吾吾的說不清楚。如果真是車禍,他們不會是這種表現。”說着,陳珈舉起被包裹的嚴嚴實實的雙手,“你看,手都成這樣了,腿卻隻是扭傷,孩子沒了,臉卻沒事兒。像不像被大老婆堵在街上暴打,一心隻顧遮臉,結果成了這樣?醫生護士肯定被警告過,你擔心我胡鬧影響了你的名聲。”
“學曆史就教你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曆史原本就由亂七八糟的事情構成。看你表情那麽坦然,這事兒我猜錯了,你沒有結婚。”
李志軍伸手愛憐的拍拍陳珈,“睡會兒,下午有事兒,我争取晚上過來。”
陳珈聽話的縮到被子裏,“外套可以還你了。”
“不用,你留着。有事兒就吩咐小劉去辦,無論什麽事兒。”
陳珈小聲道:“這事兒不要跟我養母說,我誤會她了。”
李志軍要走的步伐頓了一下,很想問清來龍去脈,又擔心陳珈起疑。半晌才說,“好,這事兒先不和伯母說,等你想通了自己打電話。”
病房不遠處,護士拿着針水問醫生,“這點兒鎮靜劑的量夠嗎?”醫生眼皮都不擡的說,“從這兒到xx醫院隻有半個小時的路程,即便堵車,這點兒劑量也夠她睡到晚上了。”
半個小時後,熟睡的陳珈被人從病房直接擡上一輛救護車。由于安排的過于倉促,對方醫院沒有派随行醫生,任由她獨自睡在擔架上随車一起出發。
救護車拉響鳴笛風馳電掣的朝私立醫院趕去,半道上差點兒撞到了一輛的電單車。司機緊急制動時,車身颠簸了一下,躺在擔架上的陳珈不幸撞到了救護車側面椅子上,巨大的聲響吓到了車外的司機。
“大客戶,大客戶,千萬别出事兒…;…;”司機自語着打開後門小心翼翼的把擔架扶正,眼見一切都和出發前一樣,他長籲一口氣關上了後門。
陽光被他關在了門外,昏暗的車廂裏,陳珈猛地睜開了眼睛,中午還清澈透底的眼神一瞬間有些變幻莫測。感謝彩虹,那人逮到機會就朝她射針,鎮靜劑是彩虹使用藥劑中最溫和的一種。時間長了,她對這些藥品有了耐藥性,醫生今日給她的劑量實在是少得可憐。
她醒了,同她一起醒來的還有一度罷工的大腦。記憶很複雜,人類有一種短期記憶,可以将事實和信息存儲一分鍾左右,還有一種長期記憶,其中可以存儲大量的信息,并将其保存無限長的時間。短期記憶和長期記憶似乎由大腦中不同部分分管,有時候會把深刻的短期記憶轉化成長期記憶以便很久以後回憶。
陳珈沒有短期記憶,任何影像一旦被她看到就會變成長期記憶。也許是這個特殊原因,當她的頭部受到猛烈撞擊之後,越近的記憶越受影響。她記不起撞擊前幾天或者前幾月的事兒,卻記得更早之前的一切。
從樓梯跌落讓她記起六歲之前,卻忘了進入大學之後發生的一切。救護車刹車的再一次撞擊終于完整了她的人生,所有缺失的記憶全部回到了腦中,她是陳珈,也是拉伊莎斯托羅娜。
白嘉祥曾說過,她的心裏住着一隻魔鬼。一旦時機成熟,這隻魔鬼會讓她變成和宋慧慧一樣的人。摸着恢複平坦的小腹,她知道白嘉祥的話應驗了,有人逼出了她心底潛藏的那隻魔鬼。但有一點她和宋慧慧不同,無論如何,她都不會伏法。
車子停穩那一刻,陳珈閉緊雙眼佯裝未曾醒過。失憶是好事兒,李志軍不會防備一個失憶的可憐女人。
城市另一頭,劉白已經拿到了陳珈的所有資料,他匆匆趕至停車場對坐在駕駛座的李志軍道:“李哥,資料都在這兒了。雲州那邊知道是你要資料出動了近一半的警力查她,沒有比這兒更全的資料了。”
“說說吧,什麽情況。”
劉白看着開車的李志軍說,“李哥,你已經躲她那麽些天了,今天還要躲?”
“躲,我還沒想好要拿高家怎麽辦。”
劉白歎了口氣,高富帥也不是容易。李志軍爲了躲避高亞玲已經是家不敢回,班不敢上,每日跟做賊似地。他清清喉嚨道:“根據調查,我可以肯定陳思源是陳珈假冒。兩人爲什麽那麽像,這個還沒有查到,或許是巧合。陳珈爲什麽冒充陳思源,這個也沒有查到,或許…;…;”
李志軍打斷劉白,“說你知道的。”
“陳珈,曆史系大二學生,三年前的暑假沒有回家。将要開學時,校方收到警隊通知,說她是一樁案情的目擊者,暫時不能返校,之後通過特殊渠道獲得了大學結業證。”
“據悉,白隊,不,白嘉祥和省廳的一個同志到過學校,幫她收拾過行李。除了這個,學校方面沒有更多的信息。”
“陳珈是收養兒童,由于當時的孤兒院已不存在,這事兒待查。”
“她的養父養母對她不錯,名下一度有上百萬資産,也就在三年前那個暑假,她委托律師事務所變賣了她和她妹妹陳簡名下的所有資産…;…;至于那筆錢,她的代理律師口風很緊,查不出來。我想這和她來警隊有一定關系。”
“鄰居對他們家的風評各不一樣,有人說,她之所以被收養是因爲養父養母需要一個人幫他們照顧小女兒陳簡。也有人說,養父養母爲人不錯,真心把她當親生女兒。但有一點非常肯定,她養母好面子,對兩個女兒很嚴格,從不承認她們有病。”
說到這,劉白插了一句,“她有病,我怎麽沒有看出來?資料上說她和她妹妹一樣是自閉症。”
“别那麽多廢話,繼續。”
“沒什麽可說的,她和她妹妹基本不出門,也沒什麽朋友。她去學校念書,她妹妹一直待在家裏。她消失這三年,養母一直以爲她還在學校,隻是不願回家。直到去年,按理她該畢業回家,結果還沒有回去,隻是給養母打了通電話,說她找了個在國外實習的工作,很長時間不會回家…;…;”
“對了,這三年她會定時寄錢回家,從幾千到一萬不等。我讓人查了彙款賬戶,查到開曼群島就沒法往下查了。a市那邊還傳來幾張照片她和家裏人的照片,過會兒你看吧!”
李志軍點點頭,深邃的眸光在茫茫夜色中投向了不可預知的終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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