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叔笑了,“這兒全部由志東負責,你大伯就來過一次,車進車出,哪會注意到她。若不是我說,就她現在這模樣,你能認出?”
陳珈的模樣确實寒碜,一頂破舊的雷鋒帽遮住了半邊臉,還有半邊臉被羽絨服豎起的衣領給遮住。工地從不間斷的塵土讓她整個人看起來髒兮兮的,若不是提前知道性别,她看起來更像一個瘦高的男人。
李志軍一臉心疼的模樣藏都藏不住,冬叔道:“不過去跟她打個招呼,前幾天好像生病了。”
“病了?”
“有兩天沒看見,正打算去找,就見她面色不好的又坐回老地方繼續看車。小姑娘也真執着,就這樣守着能有多大作用?犯罪分子來一次換一輛車,她知道了又能如何?”
李志軍沉默了,他從來猜不透陳珈的想法,有時候簡單至極,有時候又複雜無比。
這段時間,警隊裏發生了很多事兒。聽到白母把陳思源的不雅照捅給媒體之後,他主動申請停職,盡量把自己從不雅照事件中剝離出來。就在陳珈離開當日,上面來了兩人,說是要調查陳思源不雅照事件。他們來了之後,雲州所有媒體對警察不雅照一事兒全部禁聲。
兩人找過他,問起了陳思源的事兒。他承認追求過陳思源,可惜沒追上,陳思源跟白嘉祥好了……兩人走後,王局命令他盡快回到崗位。與此同時,于麗主動申請調職,聽說還是回了監獄。從這點兒可以看出,陳思源的事情絕不簡單,起碼林偉在這事兒上沒有護住于麗。
警隊就剩一攤子爛事兒,他真是顧及不到陳珈這兒,隻能請冬叔幫忙照看。眼見時間差不多了,他說:“冬叔,她就交給你了,有事兒給我電話。”
兩天後,他接到了冬叔的電話,“小姑娘又去月牙湖景區了,剛走,我跟在後面。”
李志軍看了看時間,夜裏九點,他好奇地問:“這兩天有沒有特别的事兒發生?”
冬叔想了想說,“昨天吃飯的時候見她在牆上畫了點什麽,稍等,我發照片給你。”
幾秒後,李志軍收到了照片。依稀能從被畫開的淺色灰塵中辨認出陳珈随手寫了個化學名稱,kmno4。思考了約兩秒,他道:“冬叔,跟緊了,我現在過來。”
“你知道她寫了什麽?”
“高錳酸鉀,通常用于水處理,也可用關鍵原料制成一種危險的新型毒~品。都是我的錯,我早就該想到了,她接觸的第一個案子就涉及到這種新型毒~品卡西酮。”
冬叔不太了解毒~品的化學名稱,反問:“卡西酮?沒聽過。”
“浴鹽、喪屍藥。”
“知道了,我會跟緊她的。”
兩個小時後,李志軍心急火燎的到了青溪。爲了隐匿行蹤,他選擇了和陳珈一樣的方法----從李家工地徒步進入風景區。這期間接到一個冬叔的電話,稱陳珈混入了篝火晚會的遊客群裏。之後一個小時,他打電話給冬叔,發現冬叔的電話處于無法接通狀态,不知是信号問題,還是冬叔出了意外。
李志軍知道陳珈去了哪裏。
月牙湖三面環山,其中一座山與景區隔水相望,兩地的直線距離大概有十五公裏。嚴格來說,那座山不屬于月牙湖景區,後因山與景區中間懸浮着一座孤島,随着島嶼開發,那座山也被納入了景區,統一由景區村委會管理。
三年前,村委會在那座山上投建了一個飲用水工廠,生産一種名爲月牙山泉的瓶裝礦泉水。
調查月牙湖制販~毒集團時,他曾注意過這個飲用水廠。綜合各方面的資料來看,這是一個正規工廠,一直爲月牙湖景區以及青溪市提供瓶裝飲用水。
一年前,工廠申請擴大規模,改進生産線,試圖将産品銷往全國。估計就是那個時候,這家企業被制販~毒集團把控,把最純淨的飲用水改變了性質。
高錳酸鉀在水質淨化和廢水處理中具有非常重要的作用,這家工廠購入大劑量的高錳酸鉀根本不會惹人懷疑。也不知陳珈是怎麽把這兩件事聯想到一起的,是否和她整日守着車流有關。
想到這些,李志軍愈發心急了,從月牙湖到飲水廠隻有一條水路,飲水廠有專門的船隻往來于山上和景區。這些船隻用于運載貨物,從不載客。除了這條路,想要上山,隻能乘坐月牙湖景區的遊船到湖心孤島,再由孤島遊到對面山上。
憑着對陳珈的了解,她一定會走這條路。先是混入篝火晚會,趁機與部分遊客乘坐最後一趟船隻前往湖心孤島,從哪兒找地方遊到對面山上。時間又過去了兩個小時,現在已是淩晨兩點左右,陳珈如果是遊泳過去,估計已經到了對岸。要不要追?又該怎麽追?
自從知道月牙湖隐匿着一個特大制販~毒集團,李志軍就對這兒的所有原住民進行了背景調查。通過調查,他讓人篩選出哪些人會和毒~販勾結,哪些人會和警方合作。
層層篩選之後,景區裏某一個村的村長進入了他的視線。此人性格剛直,不願違法,多次和其他兩個村的村長發生沖突。直到其獨子一家涉~毒,爲了家人,他不得已和其他兩個村綁到了一塊。
李志軍私下找到他,動之以情,曉之以理,不過十分鍾就得到了他的幫助。
爲了景區安全,三個村有過約定,村民入夜不能下湖。但凡村裏有船的人家,入夜之後全都要将船隻停在指定的地方。按規定,他家的船也不能動。他隻能幫李志軍找來一艘休閑用的橡皮艇,這種船最多能容納兩個人,風浪一大很容易被掀翻。
半個小時後,李志軍冒險劃着這艘橡皮艇悄悄朝山上靠攏。月色宜人,湖面風平浪靜,這是他從警以來第一次将自己置身于危險之中。淩晨四點,他悄悄登岸,并将橡皮艇藏在了岸邊的一個僻靜角落。
飲水廠像一頭金屬巨獸蟄伏在山林之間,按規劃,老廠與新廠一南一北相隔甚遠。李志軍選擇了老廠,離着廠區還有段距離,一股刺鼻的氣味撲面而來,揮之不散。知道找對了地方,他打開手機,運用一款軟件開始尋找陳珈。
東方發白,山上的林木成了大自然氧吧,萦繞在空氣中的刺鼻氣味漸漸變淡。夜裏開工,白天休息,制~毒窩基本都是這種規律。眼瞅着工人到了休息時間,李志軍悄悄從後牆翻入廠區,順着軟件的提示開始尋找陳珈。
眼見離陳珈越開越近,幾個隐匿已久的大漢伏擊了他,對着他就是一陣拳打腳踢。他無力反抗,隻能抱頭蜷起身體,盡量護住重要部位。十幾分鍾後,毆打讓他失去了意識,昏昏沉沉的被扔進了一間小屋。
時至下午,意識重新回到李志軍身體,他發現自己被捆成了粽子一般。幽暗的房間裏,除他之外還有兩個人。
“醒了?”陳珈幽幽的問。
李志軍反問:“你怎麽會在這兒,他們也抓了你?”
“不都是拜你所賜?要不是你多事,我又怎麽會在這兒?”陳珈說完就閉嘴,沒有一點兒要像李志軍解釋的意思。
李志軍也沒再問,使勁兒挪動着身體想要看清角落裏那爛泥一樣的人是誰?
陳珈見他每挪一下都會龇牙咧嘴很長時間,豆大的汗珠不一會就打濕了衣服,她主動說,“這人血淋淋的一團被扔到地上,從進來那會兒到現在都沒有發出響動。我以爲他死了,正想伸手探探鼻息,卻意外的發現是個熟人。”
“冬叔,”李志軍艱澀的吐出了兩個字。“你也知道啊,是不是你讓他跟着我的?你不是答應我放棄跟蹤嗎?爲什麽食言?”
“我想保護你!”李志軍說得情深,陳珈卻不領情,她怒氣沖沖地說,“放過我好不好,爲什麽你每次出現都沒有好事兒?陸甯的事兒,你搞砸了。白嘉祥的事兒,你搞砸了。我的事,你還是搞砸了。”
李志軍不明白她的怨氣從何而來,隻能換個話題,小心地問:“如果沒有被抓,你打算怎麽脫身?”
陳珈沒好氣的說,“你應該問我,爲什麽來這兒。我沒搗毀毒窩的能力,卻可以拍幾張照片發布到網上,讓更多人知道所謂的月牙山泉是怎麽回事,給青溪政府一點兒壓力……”不等她說完,李志軍鄙夷的說,“天真,這種消息還來不及傳播,警方就會站出來辟謠,你以爲有用?”
“沒用也要去做,這是我唯一能做的。”
“即使是送命,你也堅持去做?”
李志軍問完就沉默了,滿腦子都是陳珈冒着嚴寒守在路邊的影像。他不知道陳珈的身份,猜測其隻是一個普通人。就是這樣一個普通人在面對根本無法撼動的勢力時,願意豁出命去堅持虛無缥缈的正義和公理。不管其初衷是什麽,他都沒有資格質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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