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出事那會兒,我想分家,你大伯沒同意。他告訴我說,兄弟同心,其利斷金。是他陪我度過了失去你母親的那段日子,也是他讓建築公司遷至雲州,在這個城市重新開始。”
“小軍,你自幼就是一個聰明的孩子。一直覺得我和你大伯包括志國都是暴發戶,我們能給予你的遠不如你的外公外婆。”李志軍默默地握住了父親右手,那手因爲早些年的車禍被整齊斬斷了一半,他握住的不過是一團沒有指頭的軟肉。
“大伯一家人從小就不喜歡我,亦如外公外婆一直對你有偏見,這些是我不能改變的。”
李父用沒有受傷的左手拍了拍李志軍,“你和你媽一樣聰明。當年那個項目她是反對的,我沒聽,害了自己不說還害了她……分家吧,反正公司都是你在暗中打理,你想怎麽樣都行,我去跟你大伯說。”
“好!”
“你真的不考慮回公司幫忙?警察有那麽好當?”
“爸,我放棄學業投身警校并不是一時沖動。我知道當年害你們的人是誰,隻是沒有證據證明而已。大哥曾經想過要花錢讓那人消失,我不願。如果這樣做了,我們的行爲和那人又有何不同?”
李父頭一次聽說他們兩兄弟還有這種心思,不禁怒斥,“沒有足夠的本錢,不要去招惹他。”話音一頓,繼而無奈的說,“你了解官場,也知道渝市就是他的地盤,爲什麽至今還不放棄?”
“我相信公理和正義,願意通過更艱難的方法來維護法律的尊嚴。前方的路很難,我不能回頭,一旦背棄法律,我将面臨隻講叢林規則的社會。那是野蠻人的社會,要在那裏爲當年之事找回公平,不需要講理,隻需要比較拳頭的大小。真走到了那一步,母親一定爲我感到悲哀……”
李父知道李志軍有一套做事的方法,即便聽起來是那麽的不靠譜,他依舊支持兒子,“說吧,這次分家你有什麽打算?”李志軍昨夜就已經想好解決方法,他道:“把錢投到老客運站那塊地。”
“那塊地?你說過那塊地太複雜,由于很多原住民把房子賣給了鎮華人,那些人有組織有目的地擡高賠償價格,談不攏就鬧!雲州沒有地産公司願意接手那塊地,是什麽讓你改變了主意?”
鎮華幫對這個城市的影響就像長在身上的皮藓,不好治,經常癢,必要時撓一撓就可以安靜很久。多年來,這個群體已經從數次打擊整治中學會了低調行事,從不挑戰政府權威,這讓政府對他們的存在也采取了睜一隻閉一隻眼的态度。
李志軍是警察,明知陳珈被欺負了,也不能拿鎮華幫怎麽樣。昨日思考分家時,他想到了一個對付鎮華幫這種藓疾的辦法。他道:“此一時,彼一時,現在去買這塊地對公司隻有好處,沒有壞處。到時候無論他們怎麽開價,我們都給。買地之後,公司按月支付搬遷安置費,并承諾房子建好後,允許他們回遷。”
“根據國土資源部修訂的《閑置土地處置辦法》,開發商原因造成的閑置土地,未動工開發滿一年的,按土地價款的20%征繳閑置費;未動工開發滿兩年的,無償收回國有建設用地使用權。”
“拿下地塊後,我們不開發,以公司股份變更爲借口拖一段時間。甚至可以對外說明,公司經濟困難,暫時隻能履行給付安置費的承諾,至于地塊何時開發,隻能等一等看。”
地産行業有句俗語,“養雞的不如倒蛋的”。其意思是,同樣一塊地,拿來開發所獲取的利潤還不如将土地囤積在手上,等到地價飙升後,再高額賣出。
李志軍的言下之意李父一聽就懂,他問:“照你的說法,那麽多地塊可以囤積,爲什麽就選中客運站這塊地呢?”
“客運站這塊地非常複雜,一旦地價飙升,當初簽訂協議那些人遲遲不見我們開發定會後悔!到那時,不管我們用什麽借口拖延開發,這群人都會給政府施加壓力。鬧事、安撫、協商、調解,将會成爲公司常态。”
“這段時間,足夠我們看清大伯的項目是不是真具風險。若大伯出事,我們可以借口錢壓在這塊地上拿不出來,無法給予他幫助。若大伯不出事,我們高價将地轉手,繼續和大伯合作……”
李父認同了李志軍的計劃,見到父親點頭,李志軍松了口氣。關于這塊地皮,他還有一個小心思。一旦地皮轉手,鎮華幫這個麻煩會随着土地使用權的轉移而轉移。能從李家把地拿走的開發商,其規模和實力早已不局限于一個雲州市。
鎮華幫若那時還不知好歹想要把對付李家的這一套用來對付新的開發商,等待他們的自然是來自政府的打擊和整治。也許三年,也許五年,李志軍相信鎮華幫總有覆滅的一天。隻希望陳珈那時候還在雲州,他能親自把這個消息告訴她!
這才是李志軍,僅一個夜晚就能想出這個三全其美的計劃。他屈居白嘉祥之下,不是不能升,而是不想升。足夠的低調才能麻痹敵人,積蓄力量,以求日後相見時能一擊必中。
眼見李志軍要走,李父問:“你大伯的事情我會處理,那個警察的事兒你能處理好嗎?”
王強一案至今還沒有說法,小範就像一顆随時會爆的炸彈,一旦他改口說出當日發生的事實,李志軍肯定會被拖下水……這是李父最不願看見的事情。
“放心,我不會有事。”
李志軍是聰明人,王強案發當日,他并沒有親自從肖某手中拿走配槍,更沒有人看到他将配槍放回案發現場。至于小範那邊,若不是他叫人扣下了電腦,隻怕小範辭職那日就會借機删除電腦裏所有資料。陳珈以爲自己運氣好,依靠陳簡的病毒拿到了小範電腦裏的資料,殊不知真正幫到她的人是李志軍。
華燈初上,陳珈與李志軍幾乎在同一時間出現在停車場。李志軍無視陳珈身旁的白嘉祥,直接說,“陳晨那邊有結果了,你随我去一趟法醫辦公室。”
陳珈正想離開,白嘉祥拉住她的手腕,低聲說,“想要我幫你查找陳思源的dna就親我一下。”
李志軍冷冷地看着兩人秀恩愛,直至白嘉祥開車離去,他才問:“想知道陳晨查出什麽嗎?”
“是不是黃婷有孕?”
“你果然很聰明,”李志軍的誇獎并未讓陳珈開心。兇手将黃婷赤~裸淺埋,其目的就是讓法醫發現黃婷有孕。
“雲州市中英xx醫院,汪洋曾帶着一個女人去過。我懷疑那個女人就是黃婷,你讓人去查一下。”
“汪洋的不在場證明已經查實,即便他和黃婷有私情,兇手也不是他。”話雖這麽說,李志軍依舊撥通電話,囑咐對方去醫院查詢汪洋帶人看病一事兒。
二十分鍾後,李志軍一臉莫名的看着陳珈,“黃婷去醫院做絨毛穿刺,”生怕陳珈不懂,他解釋說,“孕期在10到15周,可以提取胎兒絨毛樣本做dna鑒定。”
“意思說,黃婷除了汪洋還有其他情人,你們搞摸排的時候沒有了解到這個情況?”
“如果沒有你的提醒,我都不知道黃婷和汪洋是情人關系。這案子感覺挺蹊跷,你認爲呢?”陳珈白了李志軍一眼。早在王局讓白嘉祥回避時,她就認爲這個案子不簡單。
“說說你的想法,我發誓保密。”
陳珈看了看四周,除了食堂還有人進出外,已過下班時間的警隊并沒有太多人。“操場說吧,那兒人少!”
“感覺你要告訴我一個了不得的秘密。”
“兇手是白嘉祥,”陳珈說得斬釘截鐵。李志軍沒有太過驚訝,隻是聳聳肩,問:“證據?或是犯罪動機。”
陳珈哭喪着臉搖了搖頭,她要有證據還會那爲了中秋節而夜不能寐?“沒有證據,隻有一條能證明他不在案發現場的完美時間線。”
“黃婷死亡時間是晚上九點,你不是說他在健身房?”
“其中有一個小時我們是分開的……”李志軍打斷陳珈,“殺人,藏匿屍體,外加往返于健身房和犯罪現場,一個小時不夠。”
“殺人與埋屍分開完成,健身房那一個小時用于殺人。入夜他去了龍鳳公墓,我發現在公墓後方有條小路,案發當夜有人從小路騎摩托離開,那段時間被他用于埋屍!”
李志軍非常欣賞陳珈的推理能力,居然想到白嘉祥會将殺人和埋屍分開進行。順着這種思路仔細查證,肯定有辦法讓白嘉祥制造出的時間線不再完美。
“我相信你的推理,問題又回到最初,他的犯罪動機是什麽?或者說,你爲什麽會懷疑他?”
“他和于麗有不正當男女關系……”李志軍點點頭,對聽到的消息一點兒也不驚訝,陳珈追問:“你知道他和于麗的事兒?”
“猜到一點兒!”
陳珈想不通了,她自認爲很懂面部表情,卻從未看出于麗與白嘉祥之間的隐秘聯系。李志軍是怎麽知道的,就因爲和他們共事?
“你是怎麽知道的?”
“你不會真的以爲于麗讨厭你是因爲你長得漂亮吧?”
“……”
李志軍的回答足夠犀利、直接。陳珈無言以對,他的理由實在太簡單,卻不容置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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