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志軍掐滅煙頭,轉身回到房間,在與冬叔擦肩的那一刻,他自語:第一次是大二那年,我決定要退學。
冬叔默默地跟在他身後,今夜注定是一個不眠之夜。
“聽說你幫她找手機去了,找到了嗎?”
“小……咳……咳……”冬叔突然咳嗽起來。李志軍見他不像被嗆着,更像受傷,急忙遞了瓶水給他,“發生什麽事兒了?”
“遭人伏擊,手機丢了。”
“鎮華幫的人?”又一陣猛咳之後,冬叔瞪着發紅的眼睛,厲聲問:“你認爲那些不入流的角色傷的了我?”李志軍翹起嘴角,年過四十的冬叔并不算老,依舊像獵豹般身手矯捷。他又問:“白嘉祥?”
冬叔搖搖頭,眼底的狠厲漸漸散去,“不是白嘉祥,他沒有這種實力。偷襲我的人是高手,我根本沒察覺到他的存在就已經被制服,這種身手不應該出現在雲州。”
李志軍不掩驚訝問:“你确定?那麽厲害的人伏擊你隻爲了搶走一個手機?”冬叔點點頭,又是一陣猛咳,“這人将力道控制的非常好,他隻需使勁兒一點點兒,我隻怕就交代在那兒了。”說完,他看了看别墅四周,問了一個李志軍思考已久的問題,“那女人是什麽人?”
“不是警察,她的真實身份白嘉祥知道,吳教授或許知道,我不知道。”李志軍語調平靜,熟悉他的冬叔卻聽到了一縷不甘,忍不住問:“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李志軍打開大燈,隻見原本幹淨的落地玻璃上突然被寫上了很多名字。每個名字下方都有備注,箭頭與線條将這些名字關聯起來,其中連線最多的名字赫然寫着:白嘉祥。
他面對玻璃,背對冬叔,緩緩說道:“青溪那地兒經營着一樁不能見光的生意,大伯正積極地想要參與進去。”
冬叔問:“什麽生意?”
李志軍提筆在玻璃上寫了個“毒”字,并在這個字周圍用力畫了個圈。兩億,什麽錢不放銀行要藏在夾牆後面?結合月牙湖案件始末,傻瓜都知道王強碰上了什麽案子。
以前沒往這方面想,因爲自覺家人不笨,不會幹傻事。事實給了他一個耳光,他的家人實在太過“聰明。”
看見這個字,冬叔搖着頭說,“你大伯想幹這個?他那點兒膽子,不至于吧!”
“他想不想一點兒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已經下水,順帶把我也拖了下去。”
“什麽意思?”
李志軍咬牙切齒的說,“大伯上個月出了點事兒,我一直以爲他是遭人算計……現在想想,整件事兒都是他們父子自編自導搞出來的一場戲。他知道父親上市心切,想利用父親拖我下水,而我竟真的被他算計了。”
“小軍,事情可能沒你想的那麽複雜。你大伯真沒有做這種事兒的勇氣,就算有,也沒那個腦子,那可是命案啊!”
“他沒有,李志東有,别忘了青溪别墅這人曾擡槍指着我。難怪我調出監控錄像看不到他們所謂的勒索者,一心以爲酒店篡改了錄像,整件事是針對李家的陰謀。搞了半天是他們利用李家曾經的遭遇,引導我去懷疑一切,把簡單的事情複雜了想。”
冬叔從不質疑李志軍的智商,唯有涉毒這個問題,他真的不願相信李志軍的推斷。
“小軍,前不久你跟我要了月牙湖開發項目的所有資料。那些資料我也看過,不确定你大伯會在這個項目上做文章。”
“公司在月牙湖的開發計劃沒有問題,所有流程都是符合法律法規。問題在于,這個項目并非獨資而是合資。由于該項目涉及到用地審批,青溪市政府與村委會要求公司必須和當地一家民企合夥開發。”
“我看過那家民企的背景資料,該企業的法人是月牙湖風景區的一個村民。此人學醫歸來後,利用現代技術,将景區内多種具有藥用價值的植物提純萃取加工爲一種純天然的保健品。據說這種保健品非常受歡迎,已成爲月牙湖景區的特色伴手禮,所有遊客都會在導遊的建議下購買此物。”
“故事看起來沒有問題,直到我看了這家公司的财報。短短幾年,他們靠賣保健品居然有了幾個億的資産!冬叔,李家靠一磚一瓦建房子已有幾十年。在市場如此火爆的情況下,李家所獲利潤還不如一家運營不足三年,名不見經傳卻自誇産品已經遠銷海外的保健品公司!”
“小軍,生意上的事兒我不懂。如果合作有問題,能不能不合作?”李志軍苦笑一聲,“問題的關鍵就在這裏,這個項目得到了青溪市政府的大力支持。公司若是獨資運作,月牙湖村委會就不給土地,項目前期投資徹底打水漂。”
“那……合作會發生什麽?”
“李家會成爲替犯罪分子洗錢的公司,月牙湖的村民再也不用将毒~資藏于牆壁之後,這些錢可以通過項目開發以及後期運營洗的幹幹淨淨。一旦事發,我們皆會锒铛入獄,李家三代人的心血因爲大伯錯誤的決定毀于一旦。”
東方亮起魚肚白,李志軍神采奕奕的走到冬叔身旁拍拍他的肩,“你把今夜的對話如實複述給父親,家裏是他做主,大伯是他親弟弟,一切由他說了算。說起志東時,你隻說自己看見的,他曾擡槍指着我,别提你聽見的。”
冬叔點點頭,問:“爲什麽你懷疑家人都不懷疑陳小姐?你不覺得她更可疑嗎?”
“我喜歡她,但她對我無意。一個不會和我産生利害關系的人,爲什麽要害我?”說完,他又回頭看了一眼玻璃上那些人名,白嘉祥三個字在光照下是那麽的刺眼。
李父曾教導過他,看人要看365天,少一天都不行。陳思源這個女人,他看過臉、腿、甚至全身,唯獨沒有看智商和情商。今晚要什麽事都沒有,隻怕他永遠搞不懂這個女人在想什麽。重新回想兩人的對話,這女人沒說假話,隻不過避重就輕的把白嘉祥從所有事情中摘出。
爲什麽要這樣做?她與白嘉祥之間到底是一種什麽樣的聯系?那個伏擊冬叔,搶走她電話的人又是誰?
李志軍給陳珈打電話時,她剛離開解剖室。聽到冬叔被伏擊,電話被搶,她明知是吳修幹的,卻佯裝驚訝的問:“我剛回到宿舍就見電話和包包都放在床上,這不是冬叔放的?奇怪了,這誰幹的?你知道嗎?”
“陳警官,除了美麗,你還挺幽默。謝謝你昨晚願意坦誠相告,以後有需要我的地方開口就行。”
“我會的,謝謝!”
李志軍坐在車裏,透過車窗看見陳珈邁着輕盈的步伐走出了警隊。他發動車子想要跟上,手機鈴聲卻在此時響起,一看号碼,他放下跟蹤陳珈這事兒,驅車朝位于城外的療養院駛去。
綠樹掩映,湖水泛波,被高牆圍起的一棟棟白色的小屋怎麽看都不像療養院。
李父精神不錯,正指揮着冬叔幫忙修剪花葉。看見李志軍走來,冬叔将剪子遞給了他,自己退出了花園。
“小軍啊,你說這些花花草草應不應該修剪?”
李志軍道:“若生在野外,無需修剪,物競天擇,活下來的才能吸收陽光雨露;若生在自家花園,爲了美觀,自然要修剪。”
李父微微一笑,道:“你爺爺是包工頭,帶着一群兄弟把活計從農村做城市。我在工地出生,自幼便随着父母輾轉于各個工地。我的世界沒有青山綠水,沒有城市花園。陪伴我成長的隻有鋼筋水泥,高樓大廈,還有城裏人給的泥腳杆這種稱呼。”
“那些年,你爺爺爲了掙錢,爲了養活手下的兄弟,什麽工程都接。往往隻要工程地一換,我就得跟着轉學,遇到偏遠地區的工程,搞不好隻能辍學。時光荏苒,你爺爺注冊了公司,我們在城裏有了自己的住房,去卻錯過了念書最好的時光。”
“你爺爺去世那會兒,我掙錢掙到手軟,内心膨脹的隻差沒把自己當神。那時候,隻有你大伯會勸我,他自幼随你奶奶待在老家,念的書可比我多多了。規範管理公司,對外招聘新人,不要任人唯親,這些主意都是你大伯幫我出的。”
“你母親就是那時候被招聘進來的。我聽了她的建議,公司開始全面轉型,在不放棄建築工程公司的前提下,成立了房地産公司。那幾年,除了掙很多錢外,我有了夢想,希望有天在全國各地都能看見公司開發的樓盤。”
“和你母親結婚時,我們都頂着很大的壓力。兩人年齡相差太大,很多人說我喜新厭舊,說她愛慕虛榮。我與你大伯的分歧就是那時候開始的,他不喜歡你母親,覺得你母親搶占了本該屬于他的東西。”
“那時候,你大伯管理建築公司,你母親管理地産公司。地産行業的蓬勃發展證明了你母親是個有遠見的女人,随着你大哥加入公司,那是公司最鼎盛的幾年,也是我最省心的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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