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媽媽爲了不讓人說閑話,從小就要求她們姐妹把自己當公主,無論何時都不準像她們病人一樣聳肩駝背,回避别人的目光。要讓兩個“自閉症”患者成爲公主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兒。爲此,陳媽媽專門請人爲她們設計了一套兒童形體束身衣,爲了讓她們習慣穿這種衣服,陳媽媽花費了不少心力。
直至陳爸爸去世,陳媽媽才徹底放棄了對她們的改造大業。兩人卻在長達十多年的束縛中養成了擡頭挺胸收腹的走路習慣。
如果說這就是所謂的體态,她應該感謝陳媽媽。也許她們并不是真正的公主,但良好的生活習慣讓她們不再輕易低頭,任何時候都牢記要驕傲的活着。
李志軍提着東西追上陳珈時,她正站在玻璃展櫃前方發呆。高挑的身材穿着與展櫃模特一樣的衣服,毫無表情的面目讓她看起來比模特還要虛幻。
眼見有路人拿出手機給陳珈拍照,李志軍急忙走到她身旁,“我真想把你藏起來不讓任何人看見。”
陳珈一言不發地跟在他身後,努力說服自己把心思從李志軍身上抽離。她是一個簡單的人,讨厭在男女一事兒上花費太多心思。吃醋、嫉妒,那不是她該有的行爲,一旦李志軍不把她當回事兒,她就不該把李志軍當回事兒。
感情這種事情,她要認真,便是輸了。
“我問你個事兒?”
“你說。”
“中秋節晚宴,慶祝公司在青溪開發度假村。你答應我辦的事兒根本沒有去辦?”
李志軍讨厭陳珈老拿公司在青溪的項目說事兒,他蹙眉解釋道:“一個項目從前期調研到決定投資需要耗費不少時間和金錢,想要終止這個項目需要很好的理由,不是我一句話就可以的。”
“意思是,你跟家裏人提過這事兒?”
“我……”對上陳珈審視的眼神,李志軍決定說實話實說,“沒有提過,你的要求太荒唐,公司的事兒我也不能做主。”
陳珈冷笑一聲将頭扭向窗外。
“生氣了?爲什麽?青溪的項目,還是顧秀芳的出現?”
陳珈很早就确定了李志軍在王強案中脫不了幹系,李家在青溪的項目幫她佐證了自己的猜測。一心想給李志軍最後一次機會,她問:“警隊七樓是哪個部門?”
“網監,不歸警隊管,隻是和我們在一起辦公,你問這個幹嘛?”
“我想知道小範爲什麽要冤枉王強。前幾天在技術中隊,我特想打開他的電腦看一看,可惜有密碼。”
李志軍警覺的看着她,“你打算幹嘛?七樓除了是網監辦公室,隊裏的機房也在七樓。”
陳珈露出一個做壞事被發現的笑容,“我想查看小範的電腦,又不懂計算機,隻好打電話給校友求助。他說可以幫忙,前提得找到一台連接外網的計算機。隊裏能連接外網的計算機都在網監那兒,我琢磨着能不能混入機房,從那下手更快一些。”
李志軍語重心長的說,“思源,這番話我當沒有聽見,過了今夜,你最好打消這個念頭。”
“爲什麽你不幫我?你在警隊那麽長時間,一定知道機房的漏洞,難不成你也信王強是個隻會拿槍逼供的匪警?”
“我是什麽态度不重要,省裏已經派了同事在調查此案,你應該相信組織。”
“可是……”李志軍打斷了陳珈,“爲什麽你一直揪着王哥的事兒不放,月牙湖的案子是不是另有隐情?”
陳珈鄙夷的想,到了這個時候還不忘套話,我就告訴他月牙湖的案子确有隐情,看他怎麽回答。
“那天夜裏,我和王哥重回案發現場,本意是想尋找導遊聶某的屍體,卻意外發現案發現場有堵夾牆。王強拉開隐蔽的木門,看到了藏在夾牆之後的東西。他以爲我也看到了,讓我不要将此事兒告訴任何人。還說,這是一個大案子,隻要拿下這個案子就能升職加薪迎娶陸甯。”
“我那天被村民推到在地,根本不知道牆後有什麽,也沒把王哥的話當回事兒……不出兩天王哥死了,我擔心自己也會這樣。”
陳珈用一種略帶哭腔的聲音認真地撒謊。李志軍聽後,側頭看着她說,“傻瓜,你當我是擺設嗎?隻要有我在,你就不會有事兒。王哥的死或許真的隻是一個意外,别瞎猜了。”
“真是意外,那你爲什麽要打白隊?難道你不信任組織?”
李志軍一時語塞,“怎麽就把那天早上的事兒給忘了,陳珈那天也在,兩人還有過簡短的交流。”
“那天是我的錯,乍聽王哥的屍體要複檢,一時接受不了。”
“真是,你會是一個那麽沖動的人?你确定沒有事兒瞞着我?”
“思源,你這話讓我有些傷心。我說過不會騙你,一切都會坦言相告,爲什麽你不信?今天晚上,除了王強的案子,你就沒有其他想問的?”
李志軍又開始岔話題,他太自信了,以爲陳珈會和他所經曆過的女人一樣。
陳珈的心早已跌落谷底,吃飯那會的溫情就好似鏡花水月般殘酷虛幻。還想問什麽?問顧秀芳究竟是怎麽回事兒?她是那種關心這等瑣事的女人嗎?
“我聽不懂你說什麽!你覺得有什麽事兒需要我知道?”
李志軍笑了,沉浸在自以爲是的戀愛之中。他以爲陳珈扯那麽多事兒出來隻爲找茬吃醋,像她那樣聰明的人若真想幫王強絕對不會把機房這種事兒說出來。
“到了,你自己往前走一段。我今天開着隊裏的車,不方便送你進去,免得被人說閑話。”
李志軍剛走,陳珈揮手打了輛車跟在他身後。顧秀芳是個難纏的女人,李志軍急着回去安撫她吧!這是一個機會,徹底和李志軍撇清關系的機會。
她沒本事對付制販~毒集團,也沒本事對付李家,唯一能做的就是找到小範收黑錢的證據,降低其證詞的可信程度,争取讓王強走得清清白白。
出租車不緊不慢的跟在李志軍車後,先前綿綿密密的細雨越下越大,瓢潑般的雨水讓整個世界一片混沌。透過雨簾,陳珈看到李志軍将車停在商場門口。她叫停出租車,與李志軍相隔一個紅燈口。
不多時,幾個店員随着顧秀芳一起走到商場門口。看到李志軍撐傘去接顧秀芳時,陳珈打開車門,掏出手機,打算拍張照片作爲拒絕李志軍糾纏的借口。
吳修的電話就在此時響起。
刑偵大隊旁的一個普通小區裏,吳修一直在查看陳珈的行蹤。壽司店門口,陳珈低頭時的那抹微笑讓他有些不太舒服,隻能不斷自我安慰:丫頭跟着李志軍挺好,那人可以解決她的很多問題。
發現陳珈跟蹤李志軍又回到商場時,視頻裏看見的畫面讓他有些不恥于李志軍的爲人。這人怎會不堪至此?他對陳珈的新鮮感連一周都撐不過?
吳修皺緊了眉頭,雖看不清陳珈的面容,但能想象她會有多麽地傷心。就在陳珈打開車門那一刻,他給她打了電話。這丫頭太年輕了,實在不該冒雨去和一個不值得愛的男人撕扯。
整件事兒都是他的錯,李志軍生日那夜就不該想着讓陳珈吃一塹長一智放任她被人帶走,她終究隻是一個涉世不深的學生。
陳珈低頭看了看手機,看到是吳修來電,她立即擡頭朝四周看去。每條街口,每個商場門口都安裝着攝像頭,糟糕的天氣并未對它們的工作造成幹擾。
原本隻想拍照的她,忽然改變了主意。就見她下了出租朝着對街一聲高喊“李志軍,你這個騙子!”
李志軍撐着傘,正在幫顧秀芳開車門,依稀聽見有人在喊他的名字。扭頭一看,大雨中站着那人不正是應該待在宿舍的陳珈?兩人視線交織那一刻,原本被陳珈提在手中的購物袋忽然被她扔到地上,接着她脫下高跟鞋朝李志軍這邊扔來。
大雨如注,街上的車輛并不多,兩隻高跟鞋一隻砸到地上,還有一隻砸在李志軍車上。他瞠目結舌的看着陳珈,竟有些擔心她會把那身新買的衣服也脫了扔掉。
陳珈是理智的,扔完鞋子轉身上車,動作利落到李志軍連說話的機會都沒有。
手機一直在響,先是吳修,接着是李志軍,陳珈默默地聽着鈴聲循環往複的播放。約五分鍾後,她主動撥打了吳修的電話。
陳珈:打電話給我幹嘛?
吳修:你在哪裏?
陳珈:宿舍?
吳修:别忘了我們的約定,不許說謊。
陳珈:我不知道在哪,也不知道要去哪兒,你有事嗎?
吳修:手機别關,晚些時候我會來找你。
陳珈:恩。
“師傅,幫我在附近找家快捷酒店。”出租車司機詫異的看了陳珈一眼,有些好奇這個渾身濕透的女子爲什麽在笑。
酒店房間,陳珈落寞的站在窗前看雨。聽到敲門聲響起,她知道吳修來了,什麽也沒問就打開了房門。
“爲什麽不栓防盜鏈?别小看這條鏈子,門外若站着壞人,這條鏈子能給你反應時間。”
“不久前你教會我如何用橡皮筋把這種金屬防盜鏈打開,若遇到身手和你一樣的壞人,那人會給我機會逃生嗎?消失那麽長時間突然出現,你來找我有什麽事兒?”
吳修把提着的行李袋往地上一放,“我來給你送秋裝。快點把這身濕衣服換下來,小心着涼。”
陳珈面色凄楚的看着吳修,幽幽說道:“我要回家,請送我回家,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