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珈一直觀察着他的表情,見他挂了電話就問:“你一定有好消息告訴我對不對?”
“宋慧慧說她不認識沈淩。但從銀行記錄看,沈淩的大半資産都捐入了由宋慧慧牽頭的慈善基金中。我想我們有理由請宋慧慧去隊裏喝茶了。”
“稍等,”陳珈喊住了李志軍,“如果宋慧慧是兇手,我們隻能證明沈淩和她牽頭的基金有關系,卻不能證明沈淩和她本人有關系。她完全可以說不認識沈淩,或沈淩隻是一個瘋狂的追求者?”
“我猜她的心理抗壓能力一定非常強,沒有證據的訊問對她一點意義都沒有。我們需要更多的證據,抓了她就不要讓她有機會走出來。”
“你很讨厭宋慧慧?”
“謀殺是對人類權利的終極背叛,我讨厭一切因爲私欲而視人命爲草芥之人。”
陳珈說話時,一直緊盯李志軍的眼睛。她需要理由,一個李志軍爲何要冤枉王強的理由,一個她能說服自己原諒李志軍的理由。如果沒有,她對李志軍的态度就如同對待宋慧慧一般,犯錯的人,遲早要爲其錯誤付出代價。
李志軍迷惑的看着陳珈,頭一次發現她的眼底是那麽深沉難懂,沒有了往昔的透亮清澈。
他問:“你有什麽想法?”
“沈淩怎麽認識宋慧慧的,他是不是艾滋病患者?如果他是,我們的偵查方向可能要從宋慧慧這裏轉移到沈淩的客戶身上。”
“我打電話問問。”
畫廊主趙某既然負責幫沈淩拉客,他對沈淩的身體狀況一定非常了解。
幾分鍾後,李志軍道:“沈淩沒有患病,每次與客戶交易,他都要提供身體健康報告。有錢人更惜命,誰也不願花錢找罪受。”
陳珈托腮陷入了沉思。
假設沈淩與宋慧慧的認識途徑恰巧和銷售經理與宋慧慧的認識途徑一樣。他們都相識于檢測中心,并在宋慧慧的說服下成爲愛心大使……沈淩還因此愛上了這個勇敢面對生活的女孩。問題又回到了原點,宋慧慧爲什麽要殺沈淩?
因爲錢?理由不充分,沈淩的擁有的财産還不至于讓宋慧慧铤而走險。
信息越多,陳珈越迷惑,她始終被卡在犯罪動機上,怎麽也琢磨不出宋慧慧的殺人理由。
因爲沈淩是雙性戀?因爲沈淩濫~交?這些理由對于其他女性或許能夠成立,但對宋慧慧不成立,她了解艾滋病患者,非常清楚這個群體爲什麽會染病,如果介意這些,她又如何爲艾滋病患者服務?
即便沈淩不是艾滋病患者,從他自願去檢查的那一天,宋慧慧應該可以看出他是什麽人。除非……除非……陳珈突然想到了一種可能,一種幾乎是不可能的可能。
隻見她猛地拉開衣領,将半邊肩膀裸~露在外,指着左胸上那幾道胸衣都無法遮住的指印問:“你看到了什麽?”
李志軍被她的行爲吓了一跳,急忙起身坐到她旁邊,用身體遮住她外洩的春光,“這裏還有其他人,你要幹什麽?”
陳珈還是那句話,“你看到了什麽?”
李志軍的視線在她白嫩的酥胸上轉了一圈,戀戀不舍的說,“對不起,昨晚是我太用力了,以後不會這樣了!我一定會溫柔的……”
“停!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你看見指印,第一感受是不是我曾遭到暴力對待?”
李志軍尴尬的點點頭。
陳珈接着說,“真相并不是這樣,我沒有遭到暴力對待,隻是看起來很像而已。換個角度來思考,宋慧慧說她是艾滋病毒攜帶者,她的話一定是真的嗎?”
“這……”
李志軍欽佩的看着陳珈,也就她會這麽想。艾滋病好似洪水猛獸般惹人恐懼,哪有正常人會對外宣稱自己是艾滋病攜帶者?
陳珈接着說,“我需要有關宋慧慧的所有資料,隻有深挖,我們才能知道她的犯罪動機。”
李志軍幫她拉正了衣服,好奇的問:“爲什麽你一直盯着宋慧慧不放,因爲她否認了和沈淩的關系?你就認爲她是兇手?”
陳珈白了李志軍一眼,好歹也參與過幾個案子,她是那麽武斷的人?
“我們從趙某那兒得知,沈淩從不帶‘客戶’回工作室,他圈子裏的朋友也大多是男性。假設一個男性友人去到他的工作室并将他殺死,随後處理成自殺的樣子,你認爲這種預謀犯罪的可能性有多大?”
“男性犯罪多半是沖動型犯罪。沈淩案的案發現場太過整潔幹淨,且沈淩毫無反抗。我認爲兇手是女人,隻有女人才會将案發現場保持得如同受害者還活着一般,也隻有女人才能讓沈淩毫不反抗。”
李志軍聽後,問:“這是你第一次到案發現場就想到的,還是那夜與白隊一起勘查時想到的?”
又提白嘉祥,這人還真是不依不饒,“第一次到案發現場我就認爲沈淩是他殺,沒什麽理由,全憑直覺。”
陳珈既然說了是直覺,李志軍唯有歎服。他幹刑警那麽多年,工作上始終不如白嘉祥,差的就是這種與生俱來的直覺。他道:“既然你咬定兇手是宋慧慧,我願意相信你的直覺。你先坐着,我出去打幾個電話。”
警察辦案需要走程序,無論是從銀行拿到受害者的賬戶資料,還是從疾控中心拿到患者資料,所有一切都需要流程和手續。在不要求限期破案的情況下,要拿到陳珈想要的資料就需要花時間等待。
李志軍不想讓陳珈等,他想哄陳珈開心,自然就得用其他手段拿到資料。而這一切,他不需要陳珈知道。沒實力的男人通常都叫嚣着認識某某,能夠幹成什麽大事兒;有實力的男人,隻給答案,不給過程。
陳珈需要答案,李志軍就幫她去找答案,至于過程,除非陳珈刻意問,否則隻需享受結果就好。
午飯端上桌時,李志軍告訴了陳珈兩個信息。
第一、她猜對了,宋慧慧沒有患病,雲州市所有能夠檢測出艾滋病毒的醫療機構都沒有她的信息。
第二、宋慧慧所宣傳的慈善機構并非正規組織,該機構要求他人募捐的行爲屬于私人募捐,其賬戶不在國家監管之内。
“你的意思還是因爲錢?不是因爲沈淩的錢,而是因爲沈淩發現了宋慧慧沒有将錢用于艾滋病患者身上?”
“這個我已經托人去查了,需要一點時間才能知道結果。先吃飯,一會兒直接回警隊,我的人已經去請宋慧慧了。”
兩人回到隊裏時,淅淅瀝瀝的小雨已經變成了瓢潑大雨。隔着審訊室的單向玻璃,隻見宋慧慧腰背挺直的坐在椅子上,一臉平靜的等待着訊問。
“組長,她什麽都沒問就跟我們過來了,你看誰進去比較好?”
李志軍道:“我去吧!”
陳珈一言不發的看着宋慧慧,直覺告訴她,李志軍搞不定這個女人,這女人實在太冷靜了。
李志軍問話,他的組員負責記錄,陳珈隔着玻璃能清晰地聽到他們的對話。
“宋慧慧小姐,知道我們請你過來幹什麽嗎?”
宋慧慧嫣然一笑,“不知道。”
“你和沈淩是什麽關系?”
“我和他沒有任何法律意義上的關系。”
“認識這個嗎?”李志軍抛出了沈淩的求婚戒指,宋慧慧眼皮都不擡的說:“不認識。”
陳珈眯起眼睛,心中隐約升起了一個不好的念頭。就在這時,白嘉祥走了進來,張口就說,“他什麽都問不出來。”
“你怎麽知道?憑什麽這麽說他?”
“怎麽?穿着他的衣服就開始幫他說話了?”
陳珈看看自己身上的t恤,李志軍說這件衣服是全新的,白嘉祥怎麽知道這衣服是李志軍的?
白嘉祥仿佛可以看透人心一般,道:“他初來警隊時,一年四季不怎麽換衣服,大家都以爲是他家庭困難就那麽幾套衣服。後來才知道,他喜歡把同樣的衣服一次購入很多件,這樣就可以省去搭配衣服要花的時間。”
簡言之,陳珈又被李志軍陰了。他沒有騙她,衣服确實是新衣服,隻是沒說,同樣的衣服他有很多件。陳珈穿上這件衣服就等于告訴警隊所有同事----她和李志軍關系匪淺!
“我以爲衣服是新的,沒想那麽多。謝謝你的提醒。”
白嘉祥微微一笑,“你怎麽看宋慧慧?”
陳珈想了一會,大膽猜測說:“她會承認假冒艾滋病毒攜帶者,也會承認利用民間組織侵吞善款,但她不會承認殺人,我們也沒有證據能證明她殺人。”
白嘉祥又問:“那該怎麽辦?若沒有她的口供,這個案子就隻能當自殺結案,你辛苦兩天還是一無所獲。”
陳珈盯着玻璃窗後的宋慧慧,仔細梳理着她所掌握的證據。
沈淩創作室有宋慧慧的指紋。
兩人是朋友,這隻證明宋慧慧到過沈淩創作室。
沈淩給宋慧慧的組織捐款。
由于沈淩隻收現金,沒有證據證明他的捐款行爲出自脅迫,并非自願……
該死的證據,陳珈明知宋慧慧殺了沈淩卻因沒有證據不得不眼睜睜的看着她離開。
這一刻,她終于明白爲什麽警方喜歡從犯罪動機開始查案。她之所以找不到證據就是因爲想不明白宋慧慧的犯罪動機,更不明白她的殺人手法。破案全靠直覺,其結果就是找不到證據将嫌犯繩之以法。
審訊室裏,李志軍已經拿出了銀行賬單。對面的宋慧慧直接将雙手放在桌上,笑眯眯的問:“不好意思,是你們搞錯了?還是我搞錯了?經濟問題也歸刑警管?請送我去該去的地方吧!”
宋慧慧的态度看得陳珈火起,她拽了一下白嘉祥的衣角,“我們該怎麽辦?真的把她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