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嘉祥意味深長的質問讓陳珈猛然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她相信陳思源的資料上定沒有學過繪畫這一條,她道:“白隊,也許資料上的陳思源和現實中的她會有一定差距。”
“差距還挺大,陳思源居然會開車!”又一樁陳珈的疏漏被提起。全國交警早已聯網,陳思源有沒有駕照隻要打個電話去交警部門問一問就能知道。
金色的晨曦蓋過了創作室的燈光,陳珈仔細揣摩着白嘉祥的話語,這是要幹嘛,攤牌嗎?她道:“陳思源或許有很多事兒看着不對勁兒,但絕對沒有壞心。”
白嘉祥突然伸手擡起陳珈的下颌,“可以給我一個解釋嗎?”
對上他深不可測的眼眸,陳珈輕聲說:“王強,他死得太突然了,整件事都怪我,若沒有這事兒,陳思源不會留在警隊。”
“是嗎?那你告訴我,‘陳思源’爲什麽會來警隊?”白嘉祥湊近了陳珈,近到她能感覺到他溫熱的鼻息噴在了臉上。兩人的鼻尖似乎觸碰到了一起,看着白嘉祥漂亮的面容,除了壓迫,陳珈隻覺腦子一片空白。
她脫口而出道:“地鐵卧軌女死者是‘陳思源’,她主動約我見面,可我不知道她要和我說什麽,我……我好奇自己同她的關系。”
白嘉祥的瞳孔因爲這話猛地收縮起來,不待他發問,陳珈接着道:“我沒有騙你,我來這裏隻是對陳思源的身份好奇,卻不小心卷入了月牙湖風景區的案子。”
“這麽說,你看見了夾牆後面的東西?”
要不要相信白嘉祥?時間容不得陳珈猶豫,她把心一橫,大聲說,“我知道夾牆後面是什麽,我把看見的都跟王強說了……我發誓隻要王強的案子一破,‘陳思源’肯定會消失在警隊。”
“你留下了到底是爲了陳思源?還是王強?”
“兩者都有,如果可以的話,希望白隊幫我拿到陳思源的dna記錄!”
陳珈的話邏輯緊密,無懈可擊。
白嘉祥收回審視的目光,語調沉重的說,“王強的案子哪會有你想象得那麽簡單,你以爲我這段時間忙裏忙外是在忙什麽?”
“世上無難事,就怕有心人。”
“說得挺好聽,你先把手上這個案子破了再談其他。”
“那陳思源……”白嘉祥打斷她,“你就是陳思源,不是嗎?”
白嘉祥的認可好像搬走了壓在陳珈胸口的大石,她長舒一口氣,由衷地感謝着王強的在天之靈,也感謝自己的直覺。白嘉祥是殺人兇手,也是一個好警察。
“白隊,我一定會盡力偵破這個案子。”初生牛犢不怕虎,有了前面幾個案子的鋪墊,陳珈不認爲沈淩的命案很難破。
“我給你四十八個小時找出兇手和證據。四十八個小時過後,若你一無所獲,這個案子就按自殺結案。”
“什麽?爲什麽隻有四十八小時,這不公平?”
“公平?沒有任何證據證明死者死于他殺,你跟我提公平?案子是李志軍的,他們組報給我的初步信息就是自殺,之所以能擠出四十八個小時給你,那是因爲死者的雙親需要四十八小時才能趕到雲州。”
“我剛才說的一切都是證據啊!”
“錯,你說的都是猜想。法庭需要的證據是能夠證明犯罪事實,不需要經過複雜推理,不需要和其他證據結合就能成立的證據,你有嗎?”
陳珈沒有這樣的證據,她隻有關于沈淩命案的推理。
“你是隊長,你認可了我的推理,隻要你開口定性爲他殺,李志軍他們一定會詳查。”
白嘉祥揉了揉陳珈的短發,“你以爲李志軍會聽我的?你應該知道沈淩的背景,兇手或許就藏在李志軍的朋友圈中,那圈子非富則貴。李志軍會爲了一個畫家去責難那群人?好好想想吧!”
“那怎麽辦?我一個人查?”
“這是肯定的,若你連這種小案子都搞不定,憑什麽替王強伸冤?再說了,李志軍對你那麽上心,很多事兒利用他的資源豈不更好?”
“我……對不起,我做不到利用别人的感情到達目的。”
“是嗎?你不會,陳思源會,警隊隻需要陳思源。”
沈淩空曠的工作室中,白嘉祥平靜至極的話語讓陳珈聽得遍體生寒。這是威脅,白嘉祥想要她成爲一顆棋子,至于棋子用在何處,現在是李志軍,将來也許是吳修。
沉吟了一會兒,她佯裝聽不懂白嘉祥話裏的深意,故作輕松的問:“四十八小時破案,若我真的辦到了,你能協助我替王強伸冤嗎?”
“等你破了案再說。”
“天亮了,我們回警隊吧。”
“那麽着急幹嘛?你怕我,爲什麽?”
陳珈離去的腳步微微一頓,白嘉祥的洞察力實在驚人。就在前一秒,她意識到白嘉祥既是警察也是殺人犯,她确實怕了,害怕被白嘉祥無聲無息的殺死在沈淩的工作室中。
“我想查清王強案,卻不想被你威脅。聽陸甯說,你和李志軍不太對付?”
說謊這種技能,陳珈無師自通。她明白僅憑謊言很難取信白嘉祥,後者是警隊最好的審訊者,要讓他相信,最重要的是表情。這難不倒陳珈,模仿一直是她的強項。
“傻瓜,這怎麽會是威脅。陳思源無父無母,如果你願意,可以假扮她一輩子。”
“我不會假扮她一輩子,也不會告訴你我的身份,别想套話。”
白嘉祥笑着走出了沈淩的工作室。
陳珈故作鎮定的緊跟在他身後,并暗自慶幸能夠證明她真實身份的一切證件全部都在吳修那兒。今夜之後,無論說話做事都得小心,千萬不能讓白嘉祥知曉她和吳修的關系,更不能透露出一絲一毫她知道白嘉祥是殺人兇手之事。
兩人從沈淩創作室往外走了五百多米才在另一家頗有名氣的雕塑工廠看到白嘉祥的汽車。
“白隊,爲什麽要把車停那麽遠?”
“别忘了昨夜我是如何發現你的?”
一聽這個,陳珈暗恨自己缺少社會經驗,忘記了在人煙稀少的廠區,但凡車輛駛過就會發出巨大的聲響。更别提出門那會兒,她腦子裏隻有案子,完全沒有想過案發現場有人該怎麽辦?
白嘉祥不同,他把車停在遠離案發現場的地方,這樣能将車輛噪音減弱到最低,同時還隐瞞了來此的目的。
如此滴水不漏的行事方法,如果被用于犯罪,吳修将如何面對?他真的能找到白嘉祥殺人的證據?破案率高達百分之九十九的人,反偵察能力絕對和破案率成正比。
警隊停車場,陳珈剛下車就被李志軍叫住。她驚訝的看着白嘉祥,爲什麽會在這兒偶遇李志軍,他掐着時間來停車啊!對上陳珈費解的眼神,白嘉祥道:“他一會兒要找我彙報案情,我自然會支持他的工作,如何把自殺案變成謀殺案就靠你了。”
靠我?爲什麽靠我,沈淩是自殺還是他殺關我什麽事兒,我隻不過無聊喜歡破案而已……
這種話可以想,卻不能說,按她和白嘉祥的約定,沈淩命案早已不再是單純的案子。她要通過這個案子證明自己的實力,證明她有能力替王強伸冤。這是她留在警隊的動機,取信白嘉祥的動機。
想到這個,陳珈突然伸手幫白嘉祥拍了拍衣服上并不存在的灰塵,那種親昵的感覺很像送老公出門的老婆。
白嘉祥錯愕了一秒,随即說,“你真的很聰明。”
陳珈沒有答話,她隻不過想起了顧秀芳跑到李志軍房間的那個夜晚。她不喜歡李志軍,可在看見一個口口聲聲說着喜歡她的人轉頭就和别人在一起時,她依舊會感到了不舒服。
人性,大抵都是自私的。
李志軍的面色果然不好,陳珈卻像才看見他一般,平靜地打了個招呼。
離上班還有那麽一會,陳珈抓緊時間朝食堂走去,李志軍緊跟在她身後,白嘉祥轉身去了辦公樓。
“你也沒吃早餐啊,我請你吃。對了,昨夜好想打電話給你,可是不知道你的電話号碼,真是好玩,整天都和你在一起,卻忘記了問電話号碼。”
不過兩句話,她就将李志軍的滿腹埋怨堵在了口中。讓他暫時忘了停車場那一幕,一心隻想知道,爲什麽她會想給他打電話。
“我昨晚去沈淩的創作室了,身上帶錢不多,沒讓司機等我。怎知出租車剛走,我看着黑漆漆的案發現場就後悔了。既不敢進去,又沒有交通工具離開,想打電話給你又不知道你号碼,别提多可憐了!”
“你打電話給白隊了?”
“是啊,我就隻知道他和吳教授的号碼。不打給他還能怎麽辦。”
“我跟你說啊,沈淩的命案有蹊跷……”不等李志軍發問,陳珈眉飛色舞的跟他說起了自己的發現,說完還不忘加一句,“白隊誇我觀察仔細,隻是沒有證據,我該去那裏找證據證明自己的推理呢?”
按李志軍的想法,這案子肯定以自殺結案,所有證據都表明沈淩是自殺。可是,陳思源那麽關注這個案子,如果告訴她這案子是自殺,她肯定會不開心。
“思源,聽你這麽一說,這案子或許真有隐情。不如這樣,沈淩的父母還有兩天才能趕到雲州,這兩天就讓我私下陪你查一查那些疑點!”
陳珈故作關心的問:“白隊那邊會不會讓你爲難?”
“不會,我跟他此案還有疑點就行!”
“那個畫廊主人是你的朋友,問他那麽私密的事情會不會破壞你們的友誼?”
“他隻要沒有犯法,我的所有問題都是在幫他洗清嫌疑。”
陳珈笑了,一口雪白的牙齒就像排列整齊的珍珠那樣耀眼。
“案子破了我請你吃飯。”
“一言爲定。”
李志軍剛走,陳珈對着面前的小米粥歎了口氣。
白嘉祥真是料事如神,李志軍真就把沈淩雙親趕來雲州的這段時間作爲破案期限。四十八小時,她真能在那麽短的時間内破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