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個案發現場都有無數檢材,法證的工作就是把這些檢材和嫌犯關聯起來,有用的叫物證,沒用的叫垃圾。區分物證和垃圾的過程枯燥且乏味,完全和有趣無關。
“法證工作比較枯燥,隻有當刑警通過物證抓住兇手時,我們會有一點兒成就感。”
李志東又問:“喜歡我二堂哥嗎?”
“什麽意思?”
“如果有天不喜歡他了,你可以給我打電話。”
陳珈看着李志東突然笑了。
“你笑什麽。”
“你比李志軍坦誠,有什麽想法都寫在臉上。”
“是嗎?說說看,我臉上寫着什麽?”
“寫着遺憾,你覺得我這樣的條件跑去當警察真是暴殄天物,這職業又苦又累又沒有錢。”
李志東點了點頭,“真不愧是警察,觀察能力和我二堂哥一樣強,難怪他那麽重視你。我猜你的家庭條件一定不錯,看着就和顧秀芳不是一種人。”
聽他說話的語氣,陳珈可以排除他對顧秀芳有意思。那他是嫉妒李志國呢,還是李志軍?
她頗有誘導性的問:“你覺得顧秀芳是哪一種人?”
“爲了達到目的什麽都可以出賣的人。”
“是嗎?都說人以類聚,物以群分。難不成你的兩個堂哥也是這種人?”
這次輪到李志東笑了,“警察沒一個好東西,我差點兒就中了你的圈套。不過一個女人,我的兩個堂哥怎麽會和她一樣。”
陳珈沒有接話,她大概能猜出了李志東真正嫉妒的人是誰。一個把女人當成玩物的男人,顯然不會嫉妒他的同類。在他眼中,李志國開跑車,找情~婦,這是同類。李志軍當警察,救助弱者,顯然是異類,還是一個讓他感到不舒服的異類。
“我這番話,你會和我二堂哥說嗎?”
“說什麽?你對我有意思?女人對男人說這種話題,通常都是爲了加大自己的感情籌碼,你覺得我需要?”
李志東臉上再次出現了嫉妒的表情。無論什麽事兒,李志軍都比他優秀,包括挑女人的眼光。
打飛碟,應該是飛碟射擊,奧運會傳統項目。也不知李家從哪兒搞了一套抛靶機,還在自家後院建了個射擊場。
陳珈不懂槍械,但看李志軍小心翼翼的态度,射擊用的槍械肯定具有殺傷力。
“瞧我二堂哥那樣兒,有必要那麽小心嗎?這裏的槍都改裝過,遠距離射擊根本沒有殺傷力。有次我用來打狗,見狗應聲而倒,還以爲它被我打死了,怎知人一靠近,那畜生嗷嗷叫着就跑,倒把我吓了一跳!”
陳珈從李志東手中接過槍,小心觸摸着槍支的線條,“可以教我使用嗎?”
“确定要我教你?二堂哥是可以用真槍的人,他比我專業,幹嘛不要他教?”
不遠處,顧秀芳顯然跟李志軍提出了同樣的要求。後者自把槍支遞給李志東後,被顧秀芳纏得根本無法抽身。陳珈朝兩人看了一眼,總覺得李志軍的行爲有些刻意,忍不住說:“入鄉随俗,大家都在演戲,我不該配合一下?”
“恭敬不如從命。”
李志東說着就想要将陳珈圈在臂彎裏,卻悲哀的發現身高不夠,一旦站在陳珈身後,他根本無法指導她用槍。
“稍等,”他将工人送來的便攜式小冰箱墊在腳下,這才夠高度指導陳珈如何用槍。
隔壁的顧秀芳顯然學得比陳珈快,當她成功的射擊了一次後,大聲問:“我們要不要比賽。”
李志東不屑地哼了一聲,問:“菜鳥,人家挑釁了,敢不敢比?”
陳珈擡着搶,努力将槍支想象成身體的一部分,不斷回味着李志東教她的方法。
如何用槍,李志東肯定不如李志軍專業,但他常在國外玩實彈射擊,有着豐富的射擊經驗。從非專業的角度而言,他的指導已經很不錯了。
“我想開一槍試試,”子彈随着陳珈的話語一起射出,不太正确的用槍姿勢震得她差點兒脫臼。
“你沒說過後座力有那麽強。”
“小姐,是你太緊張好不好。”
陳珈确實緊張,扣動扳機的那一刻,她想起了記憶裏的那場大火,還有火光彌漫中背着槍的吳修。槍聲是她揮之不去的夢魇,那密集的“突突突”聲,像鼓點一樣敲擊着她的心房。
李志軍終于過來了,關切的問:“你沒事吧?”
深呼吸後,陳珈平靜的說:“沒事。”
跟着過來的顧秀芳再次問:“要比賽嗎?我們兩邊各有一個警察,輸的隊伍今晚負責燒烤。”
李志東問陳珈:“比嗎?”
“我不吃燒烤,想喝石雞粥。你們會煲粥嗎,石雞要剝皮現殺才夠新鮮。”
石雞又叫石蛙,口感比牛蛙鮮嫩,陳爸爸最會煲石雞粥。他煲出來的粥,口味鮮甜,一點兒腥氣都沒有。每當陳珈回憶起那段空白歲月時,都會下意識的想起陳爸爸,想起她充盈的童年,竭力用這段記憶去覆蓋沒有記憶的幼年。
輸赢對陳珈沒有任何意義,她說這番話,不過是想喝粥而已。
顧秀芳不同,這麽多年了,她始終沒有從幼時貧窮的記憶中走出,她讨厭被人低看。自卑讓她認爲陳珈那句“剝皮現殺”是特意說給她聽的,隻有農村的孩子才會殺雞宰魚。城裏的孩子全都十指不沾陽春水,那裏知道生活的艱辛。
她道:“就這樣說定了,志東不太會做家務,我和志軍吃燒烤就可以。”
李志東用手肘拐了一下陳珈,湊在她耳邊說:“人家笃定了今晚做飯的人是你,看來這不是她第一次摸搶,你和二堂哥都被她陰了。大堂哥肯定帶她來過這裏,并交待工人不準說出去,指不定這裏就是兩人偷~情的勝地。”
陳珈沒理會李志東的挑撥,輕輕說了一個“好”,接着又開了一槍。這次比第一次好很多,身體放松後,槍支的後座力就和被老朋友捶了一拳的力度相似。
她認真的盯着遠方,靶場在在腦中成了一張圖片,她隻需記下飛碟的飛行軌迹,不考慮風速的情況下,動态射擊于她而言應該和靜态射擊一樣簡單。
抛靶機開始抛射飛碟,李志軍首輪射擊,技術娴熟,命中率高達百分之九十。
李志東不甘人後,擡起槍射了第二輪,成績慘淡,命中率隻有百分之六十。輪到顧秀芳時,應了李志東的猜測,她絕不是第一次摸搶,她的命中率高達百分之四十。
最後一個是陳珈,全部打空,命中率爲零。一旁的李志東看得直跺腳,就沒見過那麽笨的人,放槍時看着很認真,爲什麽就打不中呢?
又輪到李志軍,他問陳珈:“需要我指導你嗎?”
“不用。”她的回答讓顧秀芳微微翹起了嘴角。
這一輪,陳珈的命中率同上輪一樣,唯一的進步就是有好幾次子彈擦着飛碟而過。她一直在記憶,努力找出飛碟被抛射後的飛行軌迹和最适宜射擊的位置。
又輪到顧秀芳了,她用大家都能聽到的聲音說:“原本應該是三局兩勝,但我是新人,能不能加一局。”
不等李志東開口,陳珈小聲說了兩個字,“虛僞。”從現在的成績看,他們隊輸定了,除非後面的比賽她或者李志東能夠全中,否則加不加局根本不影響比賽結果。
顧秀芳心裏清楚比賽的結果,卻又假惺惺的示弱來讨好李志軍,不是虛僞又是什麽?
陳珈毫不客氣的說:“你是新人,當然要加一局,免得我們勝之不武。”
李志東瞥了陳珈一眼,小聲問:“這算什麽?輸人不輸陣?你是吃醋吧,昨夜還甜言蜜語把你當寶貝的堂哥,今天就冷着臉全程看你出醜。晚上你去做飯,我可沒功夫伺候别人。”
說話間,顧秀芳已經打完了一局。
陳珈對正在準備的李志東說,“把槍給我,這局我打。”
“爲什麽?”
“沒風。”
抛靶機規律的抛射出飛碟,陳珈必須在碟靶飛出靶壕15至20米内完成射擊。運槍、瞄準、擊發,前兩次的練習讓陳珈熟練的好似在流水線上作業的工人。
子彈射出時,飛碟應聲粉碎,這一次,陳珈的命中率百分之百。
李志軍一臉不信的說,“陳警官,你是不是一直在扮豬吃老虎?新手能有那麽高的命中率?要不你去參加奧運好了,苦練幾年一定能夠爲國争光。”
陳珈沒有理他,視線依舊集中在靶場,每一次射出的飛碟,在她腦中就像坐标網格上的一個個黑點。
原本是顧秀芳他們必勝的比賽,卻因爲她過于自信多加了一局而有了懸念。
陳珈隻要還保持百分百的命中,顧秀芳他們就輸定了。
李志軍再次擡槍時,顧秀芳不滿的說:“陳警官,沒想到你槍法那麽好,一點都看不出你是第一次摸槍。”
面對顧秀芳的質問,陳珈随口說了句,“遊幻境指迷十二钗,飲仙醪曲演紅樓夢,我都忘了出自第幾回。”除了李志軍,沒人聽懂陳珈要說什麽。
“機關算盡太聰明,反誤了卿卿性命。”
她這話既嘲諷了顧秀芳,也告訴李志軍,她不僅看過紅樓夢,還能倒背如流。請他以後别拿曹先生對薛寶钗的描述來形容她。
四局過後,陳珈他們隊險勝。
李志東拿出冰箱裏的飲料慶祝,李志軍抛下顧秀芳,獨自朝山林走去。
顧秀芳大聲問:“志軍,你要去哪?”
李志東替他回答:“抓石雞啊,我可是第一次喝石雞粥,一會兒别讓我失望。”
顧秀芳咬着牙走了,她讨厭所有高高在上的人,要不是命好,他們又怎麽能這樣侮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