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我曾做過小姐。”
陸甯的自白讓一向面無表情的陳珈多了幾分驚訝,還以爲陸甯懂那麽多是王強教的,想側面了解一下王強的個人能力。怎麽也沒有想到陸甯居然是小姐,小姐可以當老師?還是她理解錯了小姐的真正意思?
“看你那麽驚訝,你在隊裏的人際關系肯定很差,都沒人跟你八卦過這個舊聞。”
陸甯的諷刺讓陳珈無言以對,她在隊裏不是人際關系差,而是根本沒有人際關系可言。
對于往事,陸甯并未藏着掖着,隻聽她道:“我的父母都是聾啞人,生下我後,他們完全不知道該如何教育一個正常的孩子。這樣的家庭讓我渴望和正常孩子相處,但這些孩子并不喜歡我。”
“小啞巴是我的綽号,因爲我的父親是老啞巴。我歡迎他們來我家玩,他們卻捂着嘴取笑我的父母,胡亂模仿我父母的手語跟我打招呼……爲了能和他們玩到一起,我學他們的樣子取笑父母。直到他們用石頭偷砸我父親,我才知道自己錯的厲害。”
“家裏窮,性格敏感,受不了遭人排斥的生活。我自暴自棄的和混混玩在一起,這樣就沒人欺負我,也沒人欺負我的父母。”
“就是那時候我認識了強子。他體育好,打架厲害,跟我們混的時候特别照顧我。也因爲體育好,他經常會代表學校參賽,體能訓練很多,漸漸地同我們疏遠了。”
“再見面時,我是夜總會的小姐,他是卧底警察……我傻乎乎地跑去和他套近乎,卻被他把夜總會内部的事情套了出來。”
“我不知道你怎麽看待我,看待我曾經的職業。我隻能告訴你,人可以改變的,王強改變了我。他花了很長時間跟我說是非黑白,又花很長時間讓我能夠自信的融入社會。”
“去給聾啞人當老師就是他的主意。他說:如果你不願意和正常人相處,如果你始終覺得自己和正常人不一樣,你可以嘗試着去教育和你父母一樣有殘缺的人。隻有看過他們的生活,懂得他們的堅強,你才有資格自暴自棄。”
“那段日子裏,我隻要受到委屈就找借口玩失蹤,幹回老本行,把煙酒當成了麻痹神經最好的良方。每次失蹤,強子都會想盡辦法來找,我的反反複複差點兒讓他崩潰。”
說起往事,陸甯一直嘴角帶笑,原本清秀的面容因爲笑容變得漂亮了不少。
陳珈對别人的八卦一向不感興趣,徑自打開保溫盒開始喝湯。陸甯漸漸習慣了她這種性格,兀自講述着她和王強之間的故事。
“最先崩潰的不是強子,是他女友。她不滿強子的收入,不滿強子把休息時間都花在我的身上,沒多久就跟強子提出了分手。那段時間強子非常傷心,一度懷疑起他适不适合做一個警察。”
“我的日子也不好過,父親腦溢血去世,母親沒幾天也跟着走了。當我清點兩位老人留下的積蓄時,十多萬元的存款吓了我一跳。要知道我的父母這輩子都在打零工,做的最多的活計就是糊紙袋。商場裏用的手提袋,商店裏用的包裝袋,天知道他們糊了多少紙袋才攢下這筆錢……”
“我和父母的關系一直不好,等到他們去世,我才明白什麽叫無言的愛。他們不會說話,但他們用自己的方式在呵護我成長。之後幾年,我報了夜校,用心學習盲文,拿出我父母糊盒子的毅力來重塑自己。”
“沒事我就找王強聊天,随着他接手的案子越來越多,我開始感謝他當年救了我。若不是他,我可能早已死在了這座城市的某個角落……我們之間的關系也由朋友慢慢地變成了情侶。”
“我的故事說完了,一個真做過小姐的人來教你如何假扮一個小姐,這樣的事情不是很難。說吧,你能告訴我什麽?”
陳珈放下手中的保溫盒,認真思考着她該告訴陸甯一些什麽信息。
她道:“王強在查一個案子,案子涉及到的利益和利害關系人早已形成了一個集團。你要替王強伸冤,就等于站到了那個集團的對立面,這是一場你根本不會赢的戰争。”
陸甯半晌沒有說話,她做過小姐,見識過這社會最爲黑暗的一面,相信陳珈口中的利益集團絕對不是小打小鬧的那種組織。
“白隊若是鼎力相助,這案子有希望嗎?”
“冤枉王強的人就在體系之内,你怎知白隊和李志軍不一樣?也許白隊比李志軍隐藏的更深。”
陸甯苦笑一聲,“強子信他,願意把命交給他。若他都不能相信,這世界我還能信誰?”突然,她問:“你知道白隊的未婚妻是誰,還懷疑他?”
林月馨,白嘉祥的未婚妻,也是雲州市政法委書記兼公安局局長林偉之女。
陳珈在資料上看過,知道白嘉祥能有今天多少和林偉有些關系。如果陸甯因此而相信白嘉祥,覺得他背靠大樹好乘涼,因爲有林偉這層關系而不會成爲黑警,這隻能說陸甯很天真。她不了解月牙湖的案子有多大,沒有親眼見到夾牆後的那筆錢。兩億,收買一個局長綽綽有餘。
算了,無知是福,失去戀人的痛苦遲早會被時間治愈,有些事沒有必要告訴她。“我不了解白隊,和隊裏的同事也不熟悉,怎麽有資格懷疑别人。”
陸甯不信的問:“吳教授是不是跟你說過什麽?他不願幫忙就因爲這個案子太過複雜,牽一發而動全身,憑他個人能力根本解決不了?”
“也許吧!”
陳珈也好奇吳修爲何不碰毒~品案件,若論社會危害,毒~品的危害性似乎更大。吳修絕不是怕事的人,他真的隻是不願意插手月牙湖案件,爲什麽呢?
“其實啊,爲強子伸冤沒有你想象的那麽難。”陸甯這話讓陳珈有些費解。她接着說,“我沒本事扳倒你所謂的利益集團,但我可以查出小範爲什麽冤枉強子,隻要小範肯說實話,強子死得就不算冤!”
陳珈爲陸甯的執着而歎息,“你不怕惹禍上身?”
陸甯嗤笑一聲,“剛跟你說那麽多,全白說了。你以爲我在顯擺愛情?我隻想告訴你,強子從未在乎我的過去,一直堅定的站我身後支持并幫助我成長。”
“經曆過這樣的男人,我很難也不願意去将就下一段感情。對我而言,我甯願自己死了,也不願看他被冤死。你說,我怕不怕惹禍上身?”
陸甯的話語打動了陳珈,她仔細審視着陸甯認真的表情,最終松口問:“你需要我做什麽呢?”
“小範爲什麽要冤枉強子?”
這個問題陳珈與吳修讨論過,他們猜測小範的動機源自王強與肖某的對話。她道:“也許肖某能回答你的問題。王強沖着他去的,事情因他而起,爲什麽王強會死,小範卻能活?隻是案情重大,肖某又是重症患者,我不認爲他還會告訴你實話。”
陸甯冷冷地說了一句,“不試試又怎麽知道他不會說。”送走了她,陳珈獨自站在辦公室裏看着窗外發呆。她想過去找肖某,卻沒有能力和技巧從肖某那裏套出真話。想要爲王強伸冤,留在警隊或許是個好辦法。
晚飯時,李志軍擡着餐盤坐到了陳珈面前。
陳珈有些吃驚的看着他,這人要幹嘛?一天出現兩次,會不會太頻繁了一點?
“怎麽不吃了,看見我倒胃口?”
“沒有,你不是對我有意見嗎?因爲我的失誤讓王哥蒙受了不白之冤。”
“我錯了,”李志軍急忙道歉,“那日實在是有些生氣,是我害得你被陸姐打。”
“你知道她打我的事情?”
“雲州又不大,白隊才把你們從派出所接走,消息就傳回了隊裏。今天她來找你幹嘛?沒有爲難你吧?”
陸甯既然是話頭,自然避不開王強。陳珈正琢磨着王強案該從什麽地方入手,李志軍給了她一個大好的觀察機會。她道:“陸甯想讓我說服吳教授幫王強伸冤。”
李志軍用筷的手頓了一下,“大家都想幫王哥伸冤,可是證據确鑿,我們該怎麽辦呢?”他一臉愁苦的樣子太過真實,陳珈再一次體會到人生如戲,全靠演技,他連微表情都痛苦的那麽真實。要不是對他心存疑慮,一定會信了他現在的表情,認爲他就是王強的好兄弟。
謊言張口就來,“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辦,也許我真的記錯了,現場确實有槍。爲什麽那日要暈倒呢,如果不暈就不會發生這種事。”
“你是新人,那種情況暈倒很正常,不要自責了。”
發自肺腑的安慰配上關切的表情,這讓陳珈愈發肯定了自己的直覺。李志軍對她非常感興趣,他喜歡她。
“對了,”他從口袋裏掏出一張電話卡,“你的卡,我幫你補辦的,電話和包暫時要充作證物……”不等他把話說完,陳珈急忙從包裏拿出自己的電話,感歎道:“謝謝,這下就省得跑了。”
李志軍疑惑的問:“你有兩部手機?”
陳珈反問:“你沒有?”
李志軍尴尬的将已經遞出的新手機放入衣袋,“幹刑警的基本都有兩部手機,方便聯系。”
陳珈笑而不語。白嘉祥已經借了一個手機給她,吳修不在,沒人檢查手機,李志軍這個實在不能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