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嘉祥道:“你的推理很有趣,但站不住腳。這旅店是最便宜的歇腳地兒,一樓二樓都是通鋪或者幾人間,四樓,五樓相對比較清靜,擁有獨立的洗漱房間。如果李紅霞憂心女兒會遭人欺負,故意選擇清靜的地方呢?”
陳珈有些不解的問:“什麽是通鋪?”
“連在一起的床位,木闆搭成,一張床可以睡很多人。長途貨車司機或是初來雲州讨生活的農民工都會選擇睡通鋪,一天晚上隻要10塊或20塊。”
“現在是夏天,李紅霞體胖,穿着拖鞋四處找人完全可以理解,因爲她去的地方不會出現衣冠不整者不得入内的提示。”
陳珈總算知道什麽叫自以爲是了,和白嘉祥豐富的偵查經驗相比,她完全不了解像李紅霞這樣的人群究竟是一種什麽樣的生活狀态。
“李紅霞抽煙。”
這是白嘉祥得出的結論。
陳珈不解的問:“爲什麽?就因爲屋裏的煙缸沾着水汽?”
白嘉祥賣了個關子,“改天告訴你。”
“可吳教授的法醫報告上沒有啊?”
“抽煙又不是李紅霞的緻死原因,吳教授沒理由寫在報告上?”
陳珈無言以對。下樓時,白嘉祥讓她自己去了解什麽是通鋪。樓下的房間基本不關門,她探頭朝一間屋子看了看,果然是連在一起的床位。床上還有人在睡覺,醒着的幾個人正湊在一起打牌,屋内唯一的電視開得很大聲,既沒人擡頭看,也不影響睡覺的人。
“隻有了解了這個社會的方方面面才知道你面對的犯罪分子是什麽人,對于這種人該用什麽方法。時間一長,你自然會成爲一個好警察。”
“謝謝白隊。”
“别謝我,想想怎麽才能從張盼盼嘴裏撬出真相。張某的死因查清了,李紅霞所殺,情殺。李紅霞的死因呢?我可不想在結案的時候填寫意外死亡。”
陳珈想了想道:“我有證據證明張盼盼到過案發現場,至于她招不招,就看白隊你的本事了。”
白嘉祥驚訝的看着陳珈,“證據!如果你真有辦法證明她到過現場,今晚我請你吃飯。”
“這麽說案子就算破了?你會遵守約定告訴我124大案?”
“當然啦!”
“記得張盼盼拿出的那個裝有父母照片的袋子嗎?那個袋子是一家炸雞店的贈品,炸雞店的位置在旅店和餃子店中間。張盼盼的體型和外貌非常醒目,炸雞店的人應該記得。”
“還有,我在案發現場提取物證時,将那幾枚留在抽屜裏沒人要的硬币帶回來了。如果抽屜裏的财物是張盼盼拿走的,那幾枚剩下的硬币上肯定有她的指紋。隻有經過挑揀,她才能把面值比較大的硬币拿走,留下面值比較小的。”
白嘉祥疑惑的看着陳珈,“你提取過硬币上的指紋?爲什麽我收到的報告裏沒有?”
“可能他們覺得硬币流通性強,人人都摸過,取指紋的意義不大,懶得驗。”
陳珈的推測非常有可能,現場檢材太多,辦事人員都緊着與案子相關的開始化驗。至于什麽相關,什麽不相關,全憑經驗。從硬币上提取的指紋,按經驗來看,确實意義不大。
“這個事情我讓他們抓緊辦。你怎知張盼盼手上拿着的袋子就是這家炸雞店的贈品,我記得這種加盟連鎖的炸雞店在雲州有很多家?”
“這是一家全國連鎖的品牌店,這種店在廠商那兒都有一個數字代碼,方便廠商配貨發貨。贈品是廠商統一供給,爲了管理贈品,不引起終端市場混亂,廠商在贈品上應該也有編碼。”
白嘉祥點着頭道:“按你的說法我們可以不用去找目擊證人,隻需把贈品袋的事情說出,就能擊潰張盼盼的第一道心理防線。我知道該怎麽辦了,上車,歸隊!”
陳珈很想知道白嘉祥是如何審訊張盼盼的,“白隊,我一會能旁聽嗎?”
“這……王強的案子還在偵辦,你和陸甯的事情傳遍了全隊,這段時間你還是待在吳教授身邊好了。”
“你是不是也覺得我不該打陸甯?”
白嘉祥發問:“心裏舒服嗎?我指打過陸甯後,你心裏還會覺得憋屈嗎?”
陳珈搖頭。
“那你沒錯,從養生學的角度來說,心裏不委屈不容易生病。”
“白隊,你是說玩笑吧?”
白嘉祥拍了一下陳珈的背,“傻瓜,事情都做了,想那麽多幹嘛?如果你覺得自己錯了,以後想辦法彌補。如果覺得自己沒錯,又何必在意别人的眼光。”
“可是……你說隊裏人都不喜歡我。”
“你在意?”
白嘉祥的問題很犀利,說實話,陳珈這種性格真不在意别人怎麽看她。所有擔憂皆因吳修說她不好,得不到吳修的認可才是她最在意的事情。
她遵從本心的回答:“不在意。”
白嘉祥揚眉一笑,“回去吧,晚上等我電話。”
“白隊,你是怎麽知道李紅霞抽煙的?”
“如果我不說,你可以這樣追着問多久?”
“問到我能自己想出來。”
“行,你繼續追吧,這精神我喜歡。”一語雙關的暧~昧說法讓陳珈微微有些吃驚,白嘉祥這是故意的?
吳修邁開長腿朝食堂走去,意外地發現尾巴又沒有跟上,他刻意在辦公室門口等了一會兒,“怎麽,出去一趟連晚飯都不用吃了?”
“白隊親自審張盼盼,這時候應該有結果了。他說過案子破了請我吃飯,我在等他。”說罷,陳珈擡眼看着吳修,“你不高興?”
“無聊,”吳修潇灑的轉身就走。
陳珈失望的再度趴回桌上發呆,吳修果然不在乎她。
八點,她餓着肚子打算回宿舍時,總算等來了白嘉祥的電話。
“吃過了沒?”
“沒。”
“停車場等我。”
十分鍾後,換過衣服的白嘉祥把車鑰匙遞給了陳珈,“我累了,你開車,雲州大學。”
陳珈一聽目的地是雲州大學,心裏忍不住開始打鼓,“爲什麽又要去那?”
“那有家燒烤很好吃,都到這個點兒了,我也隻能請你吃燒烤。”
“哦,”陳珈學過開車,陳爸爸教的,大一那會兒還在學校考了個證。當她把車駛出警隊時,完全忘了想一個問題,陳思源會不會開車?她以爲警察都會開車,這顯然是錯誤的想法。
“張盼盼招了嗎?”
白嘉祥笑了,“我一直等着你問,本以爲還要五分鍾,哪知你那麽迫不及待。招了,指紋比對結果還沒有出來就招了。”
“哎”陳珈長歎一聲。吳修說得對,殺人不難,如何在審訊中不被警察擊垮才難。按疑罪從無的理念,隻要證據不足,警察除了放人并無他法。
“爲什麽歎息?”
“這孩子不滿十八,她的人生算是被毀了。”
“十六,未成年,不判死刑,出來還能好好做人。”
陳珈笑了,“出來還能好好做人”,這話隻怕沒人相信。不等她問,白嘉祥主動講述了這起雙屍命案的始末。
“李紅霞先來雲州見過張某,怎料張某并不打算同她回家,堅決表示兩人感情破裂,希望李紅霞能同他協議離婚。”
“四天前,李紅霞讓張盼盼趕來雲州,想用孩子打動張某。張某态度冷淡,隻說會給付這些年李紅霞照顧張盼盼的費用。”
“當李紅霞再一次約見張某,試圖說服他好好考慮一番時,張某說他要回老家,向當地法院提起自訴,申請離婚……心存希望的李紅霞徹底崩潰了,她摔開電話就朝張某所在的餃子店沖去。同住的張盼盼沒有跟去,她對張某一點兒感情都沒有,張某在她眼中就是一個陌生人。”
“張盼盼肚子餓時,李紅霞沒有回來,她按李紅霞說過的地址找到了張某的餃子店。卷簾門的側門開着,張某倒在血泊之中,李紅霞抱頭坐在收銀的椅子上。”
“張盼盼第一次見到死人,不敢往裏走,隻想拿到晚飯錢就趕緊離開。李紅霞沒給她錢,抱着她問事情該咋辦?”
“張盼盼餓得心慌,隻想去街邊購買炸雞可樂,舒适地躺在床上邊吃邊喝邊看電視,她怎麽知道該咋辦。發現李紅霞不肯給錢,眼尖的她看見了收銀抽屜裏還有硬币。”
“抽屜裏的紙币每晚都被會張某清點收起,硬币不會被拿走。張盼盼仔細地在一盒子硬币中挑選面值比較大的一元和五角。李紅霞站在她身後開始罵她和張某一樣是畜生。”
“張盼盼懶得理她,拿錢就走。李紅霞試圖拉住她,張盼盼用力推開李紅霞。意外就是那時候發生的,李紅霞一聲慘叫,撞到了裸~露在牆外的金屬杆,張盼盼沒敢回頭,悄悄鎖了門就走……”
陳珈語帶譏諷的說,“炸雞可樂引發的血案,小姑娘也真夠拼的。”
白嘉祥學着陳珈昨天的模樣,把座椅往後一推舒服的伸直了腿,“想知道張某爲什麽要離開李紅霞嗎?李紅霞整整找了張某十五年,從未想過要放棄,這是愛情還是仇恨?”陳珈側頭看了他一眼,“你知道?”
“張某的姘頭蔣某找到了,這也是我耽誤到現在的原因。”
“等等,先别說,讓我仔細想想。如果我分析的不對,你再告訴我答案!”白嘉祥直接将椅子放平,整個人躺在了陳珈身旁,“說吧,讓我聽聽你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