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吃那麽慢?以後少喝咖啡,我女朋友的胃就是喝咖啡喝壞的,你還小,少喝。”
陳珈剛開出的愛情小花還沒來得及綻放就已枯死在了吳修這句話中。他有女朋友了,挺正常,那麽優秀的人又怎麽會是單身呢?
吳修側頭看了看,見陳珈依舊捧着盒飯吃得津津有味,隻得歎了口氣。他猜到了陳珈的心思,但他們不可能,還以爲她會追問所謂女朋友的事情,怎料她根本不問!
這丫頭也真是的,完全不按常理出牌。
“對了,技術那邊從楊雲電腦裏找到了大量聊天記錄,他們正試圖把這些記錄同周芳和楊莉莉聯系起來。”
“人真是楊雲殺的?”
“你覺得呢?”
陳珈避開這個問題,低頭看着自己随車搖晃的雙腳,輕聲問:“大咖找到了沒?”
“沒有?”
“你一直待在刑警隊,都沒怎麽出門,我怎麽知道你有沒有在找?中秋節快到了,我想回家。”
大咖死了,吳修至今不清楚大咖的死亡是意外還是刻意安排,想到陳珈古怪的性格還有一直躲在暗處的白嘉祥。他安撫道:“我有線人,在各大娛樂場所也布有監控……隻要大咖出現,我一定會問清楚有關你的事情,争取讓你在中秋之前回家。”
“恩,”陳珈結束了話題。她很想知道楊莉莉案件的信息,但不願從吳修口中得知。她生氣,氣吳修有女朋友。
吳修見她絲毫不關心楊莉莉的案子,忍不住暗歎,本想讓她多了解一點關于連環殺手的信息,可惜了!
李志軍審訊了楊雲兩天,這人卻像鋸嘴的葫蘆什麽話都不說。
警方目前收集到的證據全是間接證據。電腦上的聊天資料、楊老倌家附近随處可以撿到的複合水泥袋、包括楊雲的電動輪椅。從配置上看,他的輪椅不但速度快,載重也能承托兩個人的體重,這一切足以證明他有能力将屍體抛棄在廢棄工地。
可惜是間接證據,其關聯性,完整性和排他性都不具備,這樣的證據不夠理由将楊雲送檢。
“吳教授,那枚指骨真是什麽都查不出嗎?”
吳修看着滿面期盼的李志軍,遺憾地搖了搖頭,反問:“白隊參與審訊了嗎?”
“沒有。這案子不是白隊的案子,我很好奇吳教授爲什麽這麽問?”李志軍的敏銳讓吳修頗爲驚詫,他笑着說,“久聞白九破案入神,想知道這種案子他會如何審訊。”
“吳教授對破案那麽感興趣,不如和我說一說你的思路。”
吳修推脫不過,隻好說,“壇子邊上發現的指骨是枚陳舊骨骼,鑒定骨齡和提取dna都不太現實,或者說這裏的設備不允許。”
“你可以換個偵查思路,仔細想想,爲什麽會有一枚指骨出現在楊老倌經常清洗的壇子邊緣?楊雲的生母真的同人卷款私奔了嗎?他們去了哪裏?爲何多年來杳無音訊?”
“吳教授,你是怎麽想起要查楊雲生母的?那是多少年前的事兒了?”
“周芳,楊莉莉來自同一個地方,那裏盛産竹制品,我在楊老倌家中看到很多竹制品……”
李志軍一點就透,不等吳修把話說完,跑着離開了法醫辦公室,隻聽見一句“謝謝”遠遠地從門外傳來。
楊老倌的心理素質遠不如楊雲。
當李志軍将那枚指骨往桌上一放時,楊老倌的心防瞬間崩潰了,他哭着交待了所有事實。
二十多年前,楊老倌娶了一個外地進城的農村女孩。寶豐村那時候還不是城中村,村民基本靠種地賣菜養活自己,楊老倌和他媳婦的貧富差距不是很大。
楊雲出生頭幾年,楊老倌靠賣酸鲊肉爲生,他老婆在家帶孩子,日子也算過得去。城市擴張,開發商占了寶豐村的地,楊老倌家得到大筆補償款,小日子一下富裕起來。
原本還算和諧的生活因爲财富出現了問題,主要是楊老倌媳婦的娘家人。當他們得知楊老倌有錢後,隔三差五就懷着吃大戶的心思過來楊老倌家小住。
楊老倌性格木讷,雖對此有些不滿,隻要媳婦的親戚不太過分,日子也還能湊合。
眼見楊雲到了上幼兒園的年紀,楊老倌媳婦的一個遠方親戚找了過來。這人腦子活絡,口才非凡,不甘心待在鄉下種地,想來寶豐村跟楊老倌學習怎麽做酸鲊肉。
楊老倌酸鲊肉,這是祖傳手藝,怎麽能傳給不相幹的人,楊老倌爲了這事兒和他媳婦吵架了。
眼見兩人吵得不可開交,遠方親戚又想了一個主意。手藝可以不學,大家能合夥做生意。他出點子,楊老倌出錢,楊老倌媳婦管錢,三人在城裏開了家買衣服的商店。
楊老倌的生活還和原來一樣,早上起來賣酸鲊肉,下午去找肉販拿肉,晚上開始洗,切,腌……
他媳婦的日子就不同了,女人進城才發現帶孩子的這幾年都白活了,她對于流行時尚的認知還停留十幾年前。原本是卯足勁兒想幹番事業給娘家人長長臉,可是她的審美觀念與城裏人始終有條看不見的鴻溝。
衣服賣不出去愁壞了楊老倌的媳婦,那個負責出主意的遠方親戚不但沒有幫她想辦法銷貨,還一直說服她,要她學會享受生活,等她和城裏人一樣會吃穿打扮時,城裏人自然不會嫌棄她的貨。
楊老倌多年的積蓄像流水一樣花在了自己媳婦身上。一年過去了,不但一分錢不掙,他媳婦還要随遠房親戚去廣州考察市場……女人這麽一走,村裏有關她的閑言碎語傳到了楊老倌耳中。村民笑他花錢養媳婦,還幫他媳婦養漢子。
無風不起浪,楊老倌一狠心把孩子交給親戚寄養,自己去了一趟廣州,親眼看見了他媳婦和她那遠房親戚勾肩搭背的從賓館裏出來一起喝早茶。
他坐火車去廣州,早餐就是兩個茶葉蛋,沒成想他媳婦住得高級賓館,大清早就學人家去飯店吃早茶……耳聽爲虛,眼見爲實。他心裏那個恨啊!兒子還小,長大了要怎麽在村裏做人?
楊老倌悄悄回村,假裝什麽都沒有看見。幾天後,他媳婦打電話要錢進貨,楊老倌讓她自己回家拿錢。他媳婦回來了,此後再也沒有離開過家。
從那時候起,楊老倌不做酸鲊肉,關起門來守着老本過日子。直到楊雲出事兒,家裏最後一分錢都拿出去治病,他才又開始賣起了酸鲊肉。
警察問他,爲什麽要殺周芳?
他說周芳和他媳婦是一個地方的人,他恨那個地方的女人,不準兒子娶那個地方的女人。
警察又問,如何處理周芳的屍體?
他詭異一笑,反問警察,你吃過寶豐村的酸鲊肉沒有,鮮嫩可口……
警察再問,楊莉莉是不是他殺的?
他回答,是,因爲楊莉莉和周芳來自同一個地方。
案子就這樣破了,警察帶着楊老倌去指認現場時,吳修和陳珈也去了。隻見無數好奇的村民試圖沖破警戒線,弄清楚楊老倌到底犯了什麽罪。
看着一張張麻木帶着興奮的面容,陳珈冷冷地說:“警方爲什麽不把案情公布出去?惡心一下這些人,看他們以後吃不吃肉。”
吳修喝斥道:“你怎麽會有這種想法?說句難聽話,這些人都是無辜的受害者。你爲何不能站在他們的立場上考慮問題,這種惡性案件怎麽可能公布?”
陳珈環視了一下四周,沒從圍觀人群臉上看到善意的表情,她道:“他們的立場,不過是好奇加幸災樂禍而已。隻要火不燒到自己身上,他們完全不介意給火災鼓掌。”
吳修瞪了陳珈一眼,“以後别讓我聽到這種話。”
粉色自建别墅,楊老倌從佐料堆中拿出一個瓶子,“這是鹿眠甯,以前跟村裏的獸醫要的,用這個把她們麻翻,之後在這切割……”說着他又指了指水池。
胖陳沒有在廚房找到人血,不甘心的問,“你是怎麽清洗廚房的?”
楊老倌得意的說:“酸鲊肉要保持不腐,廚房就一定得幹淨,每次料理完豬肉我都會徹徹底底地将廚房洗一遍,”他指着牆角的幾大桶化學制劑,“我是用這些洗的,幹淨吧!這可是制作美味酸鲊肉的第一道工序。”
接着他又将衆人帶到了屋子後方與公路交界的那個垃圾堆,“水泥袋是這裏撿的,前方那個工地扔出來的,結實,村裏很多人撿回家裝東西。”
“沿着這條路可以到廢棄的工地,看守人愛喝酒,經常醉得不省人事。留他看守工地也就唬一唬外面的人,村裏人都知道他這毛病,我趁他醉了才抛屍。”
一上午過去了,衆人随着楊老倌的描述将三個案子重新梳理了一遍,并未從他的供述中發現破綻。偶有無法回答的問題,他就推說年紀大,不記得。若被逼問煩了,他直接閉口不言,擺出一副人是我殺的,信不信随你。
爲了激怒衆人,他甚至會喃喃自語的說,“骨頭鲊是不用放蘿蔔絲的,可我聽說人肉酸,爲了中和口味,我特地将蘿蔔絲扮了五香粉,想用香料的味道來壓住肉味兒。這可是腌制食物的大忌,腌制品可以味重卻不能味怪。”
“說來也奇怪,本以爲不好賣的東西,誰知銷量不錯。現在的人啊,什麽都吃,就有人喜歡怪味兒……”
楊老倌說得盡興,一個旁聽的警官忍不住跑出去吐了。估計他午餐就吃了鹹菜,不一定是骨頭鲊,但楊老倌這席話讓他徹底熄了吃腌制品的心思。
眼見證據确鑿,又有了犯罪嫌疑人的供述,案子雖還有疑點尚未解開,李志軍還是通知了收隊,并叮囑所有人謹言慎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