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老實狐狸”請求添加好友的信息後,陳珈驚訝的問:“你怎麽知道他會添加你爲好友?”
“首先,我要知道他是如何接觸到受害者的。如果他知道周芳和楊莉莉住同一個宿舍,還會對兩人下手嗎?答案是否定的,行兇者是一個謹慎的人,絕不會殺害兩個關系緊密的女性而引起警方注意。”
“通過這一點,我排除了社交論壇和婚戀網站,更傾向兇手是通過關鍵詞彙查詢才找到了兩個女人,他并不知兩個女人在一個地方工作。”
見陳珈有些不懂,他補充道:“周芳經常通過網絡找男友,她撒謊的幾率比較大,楊雲看到的資料估計有百分之六十是假的。”
“不對啊,若是周芳經常撒謊,你又是如何找到兩人共同點的?”
“周芳和楊莉莉性格不同,但兩人目标相同----都爲了留在這個城市。其次,兩人的家鄉不會變,見面就能知道的東西沒必要撒謊。最後就是年齡不會變,18到25,男人永遠追求的年齡階段。”
“我用這些相同點組成了我的個人信息,如果楊雲是按照這些相同點來查找受害者,我一定會被他選上。”
吳修口中的我,自然是他虛拟出的網絡人物“秋天的雲。”眼見他和楊雲聊得非常“投機”,陳珈說,“你這是釣魚執法,不道德!”
“這案子比我想象的還要複雜,楊雲究竟是不是兇手有待考證。”
陳珈以爲闆上釘釘的事兒,到了吳修口中确又變得不确定了?她不解的看着吳修,如果她的推測不對,吳修幹嘛要去楊老倌家裝監控設備?如果楊雲不是兇手,網絡上這番發現又算什麽?
“你的意思是,楊雲還有幫手?”
吳修沉默了一會兒,道:“我怎麽想不重要,關鍵在證據。我們需要證據證明楊雲有罪,同樣需要證據證明他還有幫手。”
陳珈又問:“口供算嗎?能不能先把他抓來,吓唬他一下,讓他招供?”
“你知道預謀犯罪的人對什麽恐懼嗎?”
陳珈語塞,一個敢殺人的人,又怎麽會在警察面前輕易招供?除非警察比罪犯更難纏,更恐怖。想到自己就在警察堆裏,她忍不住瑟縮了一下肩膀。
“冷嗎?以後洗完頭記得擦幹。”
吳修不經意的關心讓陳珈小溫暖了一下,忍不住看着他的側顔發起呆來。
李志軍是負責楊莉莉案件的專案組組長,他打着等待白嘉祥的旗号一直賴在法醫辦公室不走。這人嘴特甜,見到吳修就興奮地說,“吳教授,這次可謝謝你了,要不是你找到了醫用石膏鋸的型号,專案組根本無法把楊雲和楊莉莉抛屍案聯系起來。誰能想到一個殘疾人會跑去殺人呢?”
屍檢報告顯示,楊莉莉的屍體被普通菜刀和醫用鋸從腰間分割成兩截。醫用鋸是老式的手工石膏鋸,現在的醫院大多改換成了電動石膏鋸。
吳修确定了犯罪工具之後,他将楊莉莉案件和楊雲當年受傷緻殘一事兒聯系起來。爲此,他特地查找了楊雲當年的醫療記錄,根據醫療記錄去了當時收治楊雲的醫院,在那裏查明了醫用石膏鋸的型号。
出具屍檢報告時,他将石膏鋸的詳細信息寫在了報告中,并稍微提示了一下等待報告的李志軍。後者非常聰明,很快就聯想到了曾經受過傷的楊雲。并以此爲楊莉莉案件的突破點,找白嘉祥申請到了去楊老倌家的搜查令。
隻聽李志軍接着說,“我們一會兒就去寶豐村,你們要去嗎?”說話間,他瞥了陳珈一眼。吳修佯裝什麽都沒看見,淡淡的說,“小陳還沒有參與過搜查任務,我們跟過去看看吧!對了,你還在等白隊,他是因爲王強才過來?”
“恩,王強的母親和女友今天過來接屍體,”話未說完,白嘉祥已經走了進來。
陳珈非常突兀的将一個紅絲絨盒子遞給白嘉祥,“白隊,王強幾天前陪我去超市購買日用品時買了枚戒指給他女友。因爲錢不夠,他跟我借了點,說是發工資還我,戒指先放我這兒……請你幫我把這枚戒指轉交給他女友吧!”
白嘉祥接過戒指看了看,看清什麽牌子之後,他若有所思的将陳珈重新打量了一遍。一旁的吳修暗自歎息不已,這丫頭天生就是招禍的命,想攔都攔不住!
戒指是陳媽媽從香港買給陳珈的,是陳爸爸最後一次爲她們姐妹挑選的首飾,是她唯一從家裏帶到雲州的貴重物品。她要有錢,肯定不舍得把這枚有紀念意義的戒指送給王強的女友。
幾天來,每次想起王強,她都有種強烈的負罪感。王強死了,她還活着。都是夾牆惹的禍,都是她嘴快惹的禍……可惹禍的人是她,爲什麽死的人是王強呢?因爲王強隐瞞了真相,因爲王強保護了她。
對于逝者,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滿足他生前的願望,買一個戒指送給他女友。告訴那個女子,曾經有一個警察想要求婚,想要娶她。
去往寶豐村的路上,李志軍沒了上次那種呱噪,一直沉默的開着車,以至于在紅燈口時因爲出神被後方車輛不斷地鳴笛催促。
他搖下車窗朝着後方車輛破口大罵,“按什麽喇叭,趕着投胎啊!”
吳修提醒道:“小李,注意形象!”
李志軍忿恨的縮回身子,使勁兒拍了一下方向盤,自語道:王哥早就該結婚了,但他一直不敢跟嫂子求婚,老說自己窮,沒錢娶媳婦……有次醉後終于說了實話,那麽多年了,嫂子從來沒有嫌棄過他窮。他不願結婚是因爲害怕,害怕自己先走留下嫂子孤零零的一個人。
他曾說過,若是老天爺要收他,最好讓犯罪分子給他一粒鐵花生,來得快,死得快,痛苦少,法醫麻煩也少!他要知道自己會是這種死法,出事那天肯定不會死。這種死法太憋屈了,刑警死在重症患者手中,這叫什麽事兒?
吳修道:“聽說白隊想要替王強申請烈士。”
“恩,王哥家裏還有一個老媽,如果能評成烈士,政府就能多給點錢,他老媽将來的生活也算多了點兒保障。”
陳珈一直聽着他們談話,突然覺得自己送人戒指的行爲有些殘忍。人都死了,這些事情完全沒有了意義,知道王強想要求婚,不過讓他女友徒添傷感而已。
寶豐村很快就到了,坐在門口的楊老倌一如既往地扇着蒲扇。李志軍正準備掏出搜查令,一個村民跑過來說,“要碗青豆酸鲊肉。”
楊老倌爲難的看了李志軍他一眼,後者說,“先做生意吧,屋裏隻有楊雲嗎?”
“恩,”楊老倌應了一聲,随即盛出一碗剝好的青豌豆,再拿一雙很長的筷子從身旁的壇子裏掏出一片片裹着米粉,聞起來味道很奇怪的肉片。他将肉片放入一個扁口中碗,待肉片和碗口齊平時,将青豌豆倒在肉片上。
最後,隻需把碗朝塑料袋裏一扣,一份青豆酸鲊肉就算配好了。這東西要蒸熟了才能吃,據說蒸透之後,肉香四溢,青豌豆的甜味兒和酸鲊肉的酸味混合在一起,非常之美味。
村民走後,李志軍客氣的說,“你先到車裏坐一會吧,我們需要你去隊裏回答一些問題。”
楊老倌留戀的看了一眼攤子旁那個裝酸鲊肉的壇子,輕輕地點了點頭。那一刻,陳珈在他臉上看到了一種如釋重負的表情。
她使勁拽了拽吳修的衣角,不斷用眼神示意吳修去看楊老倌。後者頭也不回地說,“不是跟你說過了嗎,這案子很複雜。以後别光顧着看吃食,仔細看其他同事怎麽做事兒才是正經。”
楊老倌家是一棟粉色的自建三層小樓,這是陳珈第一次參與搜查任務,她對這裏卻沒有一點兒新鮮感。吳修來過這兒,并在這裝了視頻監控。她看過這棟小樓很多次,知道一樓有個敞亮的客廳,還有一個比客廳還大的廚房。
許是爲了方便制作酸鲊肉,廚房裏案闆,刀斧一應俱全。旁邊還有一間不透光,出氣孔開在牆角的小屋,屋裏放着很多壇子,那是爲了在夏季也能存放酸鲊肉特意改建出來的房間。
看見胖陳把設備搬出箱子,陳珈知道這是要做發光氨檢測。她聰明的随着吳修跑到了二樓,楊老倌既然在家做酸鲊肉,廚房裏肯定有不少血迹。她可沒心思在一片藍光中慢慢分辨哪些是人血,哪些是動物血。
吳修看透了她的小心思,也不願戳破。隻要中秋一過就會讓這丫頭回學校好好念書,盡量忘記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
楊雲一個人住二樓,爲了方便他和輪椅進出,所有房間的門都被卸了。按理說,沒有了房門的二樓應該比一樓更敞亮,可是陳珈剛步入二樓就被其昏暗的環境吓了一跳。
這層樓所有的窗子都被報紙糊得嚴嚴實實,一個人坐着輪椅上,背朝他們,面朝着唯一一扇被撕開了書本大破口的窗戶外看去。順着他的目光,陳珈看到樓下院内,有警察拿着專門的尺子去測量花盆的深度與泥土深度是否統一。她扭過頭小聲問吳修,“他們會發現你安裝的攝像頭嗎?”
“醉漢在陰暗的巷子裏弄丢了鑰匙,卻一直在街燈下尋找,隻因爲那裏光線更好!”
“什麽意思?”
“他們要找的不是攝像頭,自然看不見攝像頭在那裏。即便看到了攝像頭,以他們的想象力也想不出攝像頭的作用是什麽。”
“那麽厲害,你能教我如何藏東西不被警察發現嗎?”
吳修瞥了陳珈一眼,道:“再狡猾的狐狸也逃不過訓練有素的獵狗,你還是别想這事兒了!”
陳珈冷哼一聲,獨自上了三樓。
同一、二樓相比,三樓粉色的牆壁與粉色的裝飾物充分顯示了這家女主人有一顆少女心。地闆上均勻的浮灰,似乎訴說着這層樓的主人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出現。
陳珈輕撚手指,将沾染在指尖的灰塵搓掉,轉身走下了三樓。這層樓比二樓還要死氣沉沉,楊老倌父子怕是多年不曾上樓,這樣的地方不值得勘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