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時,吳修回來了。他像幽靈般出現在陳珈身後,差點兒把她給吓死。
“你是怎麽進來的?”
“這個問題你昨晚就該問,以後長點兒記性,随時保持警覺,這習慣可以救命。九點回刑偵大隊,在此之前去找這個律師,他會替你回家處理一切。”
陳珈接過吳修遞來的紙片,“就這些?回到隊裏後我該幹些什麽?”
“什麽都不用做,跟着我就行。一會兒我會将陳思源的資料發給你,回到刑警隊時,我希望看見陳思源,而不是你。”
吳修說完就要走,陳珈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角,“那個……我暈倒之後發生了什麽?殺害王強的兇手找到了嗎?”
“昨日沒有聯系上王強的家屬,爲了讓家屬見他最後一面,隊裏決定今早驗屍。不出意外的話,兇手今日就能确定。”
吳修的話讓陳珈充滿疑惑,“案子那麽快就破了?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你早上過來就知道了!”
吳修認爲,有些事沒有必要提前告訴陳珈。如果她一早知道了答案,以她現在對情緒的控制水平,根本瞞不過白嘉祥的眼睛。
昨夜發生了很多事,他拿到了陳思源的包裹,一張銀行卡。陳珈一直搞不懂的那串數字,前六位是銀行卡密碼,後十二位是快遞單号。
卡裏确實有三十萬,他朋友正在追蹤這筆錢源自何處。既然答應了要保護她,就得确保陳思源自殺身亡一事同整個案件無關,兩個女人的相遇以及地鐵站監控損壞統統都是巧合。
說起巧合,他覺得發生在陳珈身邊的巧合實在太多。拿到包裹後,他順着毒蟲給出的線索去找大咖,卻發現大咖所在的夜總會一片狼藉,那兒打烊後發生了一起幫派鬥毆,大咖死于意外。
又是意外,他來雲州不到四天已經發生了太多意外,這情形真像開水沸騰的前一刻,平靜的表面下,早已暗潮湧動。
吳修幫陳珈聯系了雲州市最有名的律師事務所,八點半才工作的事務所因爲陳珈提前開門。她到時,負責人已經将代理文件打印好,她隻需簽字認可就能委托律師全權處理家中債權債務。
她不太信任吳修,但她相信這家事務所。變賣産業一事兒讓她去辦不見得比事務所辦得更好,也不知吳修動了什麽關系才讓這家事務所隻收取她成交金額的百分之一爲代理費。
出門後,她給陳簡發了短信,讓陳簡放心地将事情交給律師處理。在這期間,陳簡不能碰電腦,還要裝病拖住陳媽媽,不讓她有機會出去賭博。
陳珈知道自己的要求對陳簡來說非常難以完成,要她不碰電腦比要她不吃飯還難。但陳簡是個乖孩子,非常聽陳珈的話,定會想辦法完成陳珈的囑托。
8月2日收到陳簡短信,8月6日托律師賣房賠款,繞了一圈還是得賣房。早知道是這種結果,她又何苦惹上那麽多麻煩。
陳珈回宿舍放行李,兩個要去洗漱的警察因爲分神看她而撞到了一起。爲了更像陳思源,她放棄了以往的休閑打扮,換了件寶藍色短袖襯衣,黑色鉛筆褲,黑色坡跟鞋,高挑的身材被衣服一襯更顯修長。
吳修給的資料上說,陳思源剛入學時就非常會打扮,因爲着裝問題被老師找去談話很多次。想要假冒好陳思源,不會打扮肯定不行。
解剖室,吳修見到陳珈的第一句,“陳思源化妝。”
“哦,”陳珈把這事兒給忘了。她低頭在勘察箱裏翻找了一會,輕輕松松的用碳粉畫了眉,又蘸了點兒印泥當口紅,“這樣可以嗎?”
眉黑了,唇也紅了,吳修頭一次知道勘查工具還能這樣用。
他道:“擦了吧,印泥含有硫化汞,有毒。”說着,他遞了一套化妝品給陳珈。
陳珈用一種非常異樣的眼神看着吳修,還有什麽是他不會的嗎?溜門撬鎖、解剖屍體、查案救人、買女裝、買化妝品、還有那包拆開的衛生巾……
“書看得怎麽樣了?一會兒可别在白嘉祥面前露出馬腳,他要懷疑你,我可沒辦法保你。”
陳珈收回視線,輕松的說:“差不多了。”
吳修微微有點兒吃驚,這丫頭除了觀察能力敏銳之外,學習能力也很強。爲什麽這些能力沒有在她日常生活中反映出來,從檔案上看,她就是一個非常普通的孩子。
法醫陳是紅着眼進來的,灰色的襯衣皺巴巴的貼在身上,滿臉倦容掩都掩不住,“小範已經脫離危險,人還在重症監護室觀察,不知道什麽時候可以說話。”
“恩,”吳修點點頭,表示知道。
“吳教授,王哥的母親在樓上,我們等她告别之後在開始吧!”
不一會,白嘉祥陪着一個時髦的中年婦女走了進來。烏黑的頭發被燙成了小卷,大紅色的運動服搭配着橘黃色的雙肩書包和同色旅遊鞋。若不是一直在紙巾擦拭眼淚,陳珈還以爲這人是來刑警隊參觀旅遊的。
“王哥父親去世早,家裏就他和母親兩個人,刑警嘛,經常不着家,老太太就靠旅遊打發時間。昨天接到電話通知時,人還在旅遊景點,一路上轉汽車,換飛機,今早才趕回來。”
陳珈看着說話的法醫陳,問:“爲什麽你不過去?”
“我害怕和家屬打交道,不知道該如何安慰,覺得說什麽都很無力。你要過去嗎?”
“我去幹嘛,白隊和吳教授在那就夠了。”說着,她拿出吳修給的口紅擦了起來。如此不合時宜的行爲讓法醫陳别過眼睛,冷冷的說,“這些東西不要帶進來,小心污染物證。”
“噢!”
陳珈走出屍庫将包和化妝品都寄放在了老刑警辦公室,“師傅,東西在這兒放一下,隊裏沒給我辦公桌,有電話叫我一聲……”
法醫陳隻是随便一說,見陳珈這樣,他原本就難受的心愈發不好了。
隔壁停屍房,王強母親發出一陣陣撕心裂肺的哀嚎,白發人送黑發人的慘劇在刑警隊時有發生。
白嘉祥同吳修将王強的屍體推進來時,陳珈已經準備好了一切,解剖台旁的盤子裏從手術刀,标尺、鑷子、胸鉗、骨鋸、縫合針等一應俱全。
這本是法醫陳的工作,可他完全不在狀态,畢竟這是他從業以來第一次解剖同事的屍體。看到陳珈已将器具全部擺放整齊時,他負氣的把那些不會用到的器具又收了起來。
陳珈問:“爲什麽要把這些收起來?用不到嗎?”
法醫陳不願搭理陳珈,裝作沒有聽見她說話,直接問吳修,“吳教授,可以開始了嗎?”
吳修點點頭,拿起标尺開始測量傷口,他一邊測量,一邊報數。法醫陳将他說出的數據記錄在紙上,待所有傷口測量之後,他接過法醫陳遞來的手術刀一字劃開了王強的胸腹部。
陳珈好奇的問:“已經确定了死因爲什麽還要解剖?”
“你來解釋,”吳修示意法醫陳回答陳珈的問題。
“這是爲了确認哪一處創口是緻命傷。”
“然後呢?”陳珈等着法醫陳繼續,她想知道确認緻命傷對這起案子有什麽作用。
法醫陳沒有回答,吳修瞥了他一眼沒有多話。
一旁的白嘉祥問:“你是怎麽回事?吳教授讓你解釋一個問題,爲什麽隻說一半?”
法醫陳始終沒有接受王強已死的事實。幾日前還一起吃飯的同事就這般毫無生氣的躺在解剖台上,平日愛笑的面容上挂滿了白霜,這時候難受都來不及,爲什麽要讓他同一個絲毫不尊重死者的人科普一切?
“白隊,我覺得不應該讓非法醫學專業的無關人員來這兒實習。”
白嘉祥沒有接話,人是吳修開口要的,他等着看吳修怎麽回答。
吳修了解法醫陳,這小夥愛憎分明,一直在讨好陳珈。那麽情緒化,肯定是陳珈得罪了他,“發生什麽事了嗎?”
法醫陳不說話。
陳珈想了想,說:“沒什麽事啊!他說不能在這裏化妝,我已經把東西全部拿出去了。”
化妝!
吳修瞪着陳珈,卻在對上她那雙頗爲無辜的眼睛時不知道該指責她什麽了。
陳珈看了看衆人的臉色,反問:“有人告訴我這裏不能化妝嗎?門口的行爲守則隻說要将這裏打掃幹淨,沒有說不能化妝。”
法醫陳譏諷的說,“也是,你是來實習的,無論誰躺在這裏對你而言都一樣。”
“是一樣啊,躺在這裏的是屍體,是證據。我知道法醫要尊重屍體,所以我在屍體還沒有放在解剖台上時匆匆擦了點兒口紅,你就爲這事兒生氣?”
法醫陳被她一頓搶白氣紅了臉,“你……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
“我沒有遲到,你遲到了,你的工作還是我幫你完成的,這也有錯?”
“冷血!”
“爲什麽?我做了該做的事情就是冷血,你站着傷感就是偉大?你傷感是你的事,别要求我和你一樣,傷感有用的話,還要警察幹嘛?”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