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偶爾能逮着一個四下無人的機會,肖逸璇和古兒别速答話時,對方也不甚言語,就連以往每每都能把對方挑得火冒三丈的放肆玩笑都失去了作用,古兒别速,似乎又變成了冷宮中那個時刻被冰霜壞繞的曆妃。
就這樣,肖逸璇白天裏過着無所事事、遊手好閑的日子,晚上卻是堅忍耐勞,持續修煉着潛龍決,每天身體上的極度疲憊和精神上的極度充裕,時刻刷新着肖逸璇的感官極限,隻覺得這潛龍決修煉起來猶如毒品,十天下來,幾乎都有了一種上瘾的感覺。
日子就這樣過去,轉眼之間,時間便到了初十的晚上,再過一夜,就要到肖逸璇納妾的日子,而各位待選秀女的名冊畫卷,也終于在今日被人送到了肖逸璇的手上。
此時,夜色已深,剛剛用過晚膳的肖逸璇卻并未像往常那樣練習潛龍決,反而是極爲難得地來到了位于東宮主殿一側的太子書房内,左右兩手中各拾着一份名冊、一張畫卷,而在他面前的桌上,同樣版式的畫卷,整整摞起了厚厚一沓。
儲秀宮送來這些畫卷名冊,用意本是叫肖逸璇提前了解一番秀女們的大略情況,畢竟皇帝肖天靖這次并沒有欽點人選,選擇權全部都在肖逸璇的手上,但其實要肖逸璇說,這些個畫卷送到自己手裏,簡直就是毫無意義,隻因爲這些個畫卷上畫着的女子,幾乎都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那種古人畫畫專有的筆風,壓根就刻畫不出任何一個女子的真實樣貌,肖逸璇一張張地看去,感覺簡直就像是在觀賞敦煌莫高窟的飛天壁畫一般,根本毫無收獲。
所以他隻得退而求其次,着重看起了這些秀女們的背景身家,想要從中挑選出一些可以爲自己所用的官家女子,先行将她們的名字記住,明日再考核篩選,若是長得實在太醜的,就算背景再大,他也不打算要,畢竟都是要長伴自己身邊的伴侶,在這一點上,他自認思想覺悟還是不夠合格的。
肖逸璇看着看着,就聽遠處的珠簾一陣輕響,心知是小宮女送茶來了,便輕道一聲:“放桌上吧。”
話落,就聽那人來到他的身側,将手中茶盞置于桌上,接着卻沒有依着他的意思放下便走,反而是定定站在了那裏。
肖逸璇擡頭看去,發現來人并不是紅月或者清秋,卻是一臉冷漠的古兒别速,她見到肖逸璇疑惑的眼神,也不說話,就那麽靜靜地盯着他,就仿佛肖逸璇做了什麽錯事一般,想要從他臉上看出個花兒來。
“來啦!”
也不知怎麽地,肖逸璇見到她這副模樣,竟然也有一種做賊心虛的感覺,當下讪笑兩聲,作勢就要将手中畫卷扣于桌上,卻見古兒别速狀似漫不經心地拾起一副畫卷,便看邊說道:“你們中原人的畫技真是差勁,就這水平,能看出個什麽東西?”
原來這妮子早就知道自己選妾的事了。
肖逸璇心中恍然,随即又突然想到,自己将要納妾的消息,在這東宮内卻是算不得什麽秘密,紅月清秋都是知道的,難道說,古兒别速這幾日跟自己怄氣,并不是因爲那日裏聽到了自己與肖逸廉的對話,反而是從紅月清秋那邊聽到了自己要納妾的消息,所以才吃醋了?
這麽想着,肖逸璇故意道:“來的正好,速速幫我選選,看看哪一個比較适合我!”
說着,他還将那堆畫卷向古兒别速推了推,後者聞言神情一滞,看似想要發火,卻是不知怎麽地硬硬忍了下來。
“都說了看不出什麽東西了!”
隻見古兒别速口中說着,手上卻還是翻起一張畫卷,又将肖逸璇手中那介紹秀女背景概況的名冊搶了去,一邊端詳着,一邊說道:“這個生得尖嘴猴腮的,一副克夫相,不成!”
“這個長相倒是可以,但他爹官太大了,脾氣肯定不好,算了。”
“這個女的腰寬臀窄,生不了兒子!不成!”
“不是吧!這女的臉上生得就剩下胎記了,居然還能入選?”
古兒别速幾乎隻用了一刻鍾不到時間便将那堆畫卷全數閱完,結論自然是一個适合的都沒有,而那理由更是千奇百怪,聽得肖逸璇膛目結舌,心想這妮子果然是一副吃了幹醋的模樣,隻覺得好笑不已,但面子上卻是連連點頭,一副十分贊同的模樣。
看着肖逸璇這副模樣,古兒别速卻是有些不自在了,隻見她放下手中書卷,讪讪問道:“你。。。你覺得怎樣?”
“說的在理!隻不過父皇要我納妾,我總不能一個不要吧?那豈不是折了我父皇的面子?在群臣那裏也說不過去啊!”
說着,肖逸璇站起身來,繞着桌案轉了兩圈,做出一副冥思苦想的模樣,最後停在古兒别速身邊,一手搭上了她的肩膀,說道:“不如這樣!我等會兒去儲秀宮那邊打個招呼,給你造個名冊,你到時候喬裝打扮一下,我直接把你要了得了!這一來嘛,我能娶得個絕代美人,二來,也方便你日後脫逃,你說我這點子怎麽樣?”
話落,就見古兒别速身子一僵,接着一把将肖逸璇的手掌拍開了去,背過身去說到:“我。。。我警告你,你莫再調戲于我!說好的,待過上一段時間,你就把我送出宮去。。。你可别以爲,咱們兩個能有什麽孺慕之情,等我出了宮,你就繼續做你的太子、登你的皇位,我回我的草原,最好今生都再别相見!”
聞言,肖逸璇臉上的笑意一消,頓了一陣兒後歎道:“好,是我多想了。”
說罷,他又轉回自己的坐前坐下,低沉道:“你且去吧,再過上一些時日,便會有外國使臣來朝,屆時蒙古也會派些人來,到時候我會想些辦法。。。把你送出去的。”
話落,古兒别速狠狠抿了抿嘴唇,雙手攥緊,眼中竟是難得地閃過一絲慌亂,但猶豫良久之後,她還是一句話都沒能說得出來,最後隻得暗自哀歎一聲,猛地轉身走出了書房。
隻不過她沒看到的是,待她的身影徹底消失在門外之後,肖逸璇臉上的寂寥落寞便立馬消失不見,轉而換上了一副得意洋洋的表情---肖逸璇是何等人也,怎麽看不出來她女兒家的那一點點小心思?剛才之所以說出那番話來,純粹就是逗她而已,順道也能在納妾的時候不引起這妮子太大的過激情緒,就算到時候蒙古使臣親自向他要人他也不會給,身爲一個正常男人,又怎麽可能把身邊一個大有機會得逞的絕世美女拱手放走?
“前任兄,沒曾想你堅持了幾年都沒得逞的事情,讓我短短十幾天就辦成了,真是慚愧慚愧,原來魅力果然是源自靈魂的。。。”
想到這裏,肖逸璇得意地自語兩句,接着又重新拾起名冊,一頁頁地翻看起來,隻是還沒等他翻上幾頁,目光便被之前讓古兒别速翻亂的一張畫卷所吸引。
隻見那畫卷上繪着的女子,素衣長裙,長發飄飄,身材更是********,高挑纖細,隻是那張原本該是秀美異常的臉上,卻印着一塊大大的胎記,就好像是在畫好的畫卷上刻意滴上了一坨濃墨一般,極爲違和。
肖逸璇将這畫卷拾起,發現那畫卷一側赫然标着:‘蕭燕怡,都指揮使蕭龍長女’。。。
另一邊,在肖逸璇研究蕭燕怡畫像的時候,古兒别速已經氣呼呼地回到了小院側廂房内,今日裏古兒别速刻意将守夜的差事攬下,閑來無事的紅月清秋已經睡得熟了。
房内昏昏暗暗地,隻有些許的月光從窗外探進頭來,星星點點地灑在地上,仿佛在描繪着她的心事。
古兒别速輕手輕腳地走到自己的床頭坐下,伸手從枕頭下面摸出肖逸璇送給她的那柄短刀,來回撫摸着,心中戚戚。
人非草木,其實肖逸璇這幾年間無數次的探望與關照,早就在她的心裏埋下了一道深深的影子。
作爲古兒别速五年間唯一能夠見到的人,肖逸璇實在是太過出色了,他英挺俊雅,高貴不凡,他手掌天大的權利,卻對她禮待有加,從不逾越。
也隻是因爲自己心中那份被這座深宮緊緊束縛住的固執、以及對肖逸璇父親的憎恨與懼怕,古兒别速才會在一直以來保持着那份冷冷清清的态度,尤如冰霜。
而到了現在,二人又一同經曆了靜心苑的那場大火,人們都說,隻要男女之間一同經曆過一場生死,那麽難免就會有感情增生,在古兒别速這裏也不例外。
她古兒别速,畢竟還是一個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