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台上正北方向座位中間,那個穿着華貴紫色官袍的威嚴老頭站起身來,看着台上衆人,雙手虛壓,朗聲道:“今日華夷之辨,現在開始。”
所謂華夷之辨,按曆代來說,乃是根據禮儀來區分華夏和蠻夷,這裏的禮儀是指《周禮》、《儀禮》、《禮記》以及《春秋》。
而曆代文人對于華夷之間的區别,還有該如何對待,産生了極大的分歧,因此有了華夷之辨。
華夷之辨自古有之,曆經千年而不絕,不論是哪一個朝代文人,皆是争論不休,而不同朝代對于所謂蠻夷的政策,也是因爲文人的争論而有所不同。
可以說這雖然隻是國子監例行的一場辯論,卻也代表着這些即将踏入大宛官場,以後或許會成爲中流砥柱的書生們的态度。
等到他們站在那太明宮上之時,今日侃侃而談的想法,說不定就會變成一道道政令,引導着大宛的走向。
徐明遠在書中看過不少曆代文人對于華夷之辨的讨論,不過往日之詞不适用于今時今日,現今大宛國勢強大,雖然四周有強蠻環視,卻也足以威震四方。
那留着長須,相貌頗爲威嚴官員自然就是國子監祭酒,姓蔡。據說當年曾夫子也曾擔任過數年的國子監祭酒,也算個清貴之位。
祭酒大人環視一圈,朗聲道:“先賢分人群以禮儀,而不以種族,合于華夏禮俗者并與諸夏親昵者爲華夏,不合者爲蠻夷、化外之民。
今日于言台設華夷之辨,諸位皆可暢所欲言,以現今大宛之天下爲基,論四夷與我大宛之别,且可暢談如何與諸夷相處。
人人心中皆有杆秤。今日之辯不論勝敗,不過若是有經世之才,想來諸位大人也不會讓明珠蒙塵。
今日諸位立此言台,可直抒胸臆。來日立于朝堂之上,莫忘直言進谏,如此方才不枉今日之盛舉。”
“不敢忘祭酒之言!”台上諸人和台下衆人齊聲應道,神色皆是有些肅穆。
“好,今日華夷之辯。誰先起第一辯?”祭酒大人微微點頭,看着台上諸人朗聲問道。
“學生甯安志願起第一辯。”坐在中間的一襲藍衣起身應道,正是那長安四大才子之一的甯安志。
國子監掌大宛學政,所以天下書生對國子監祭酒皆可自稱學生,以示尊重。
甯安志一起身,衆人的目光便是都落在了他的身上,一些知道他身份的人也是輕聲向旁邊的人介紹起他來。
甯安志,甯侯爺府大少爺,現年十九歲,十五歲便以詩名動長安。十八歲那年與方亭延等人被稱爲長安四大才子,今年秋參加國子學院試,得榜首之名,被稱作最有希望得金科狀元的人之一。
甯安志容貌俊秀,器宇軒昂,雖被數千人注視着,卻也沒有露出絲毫怯色,嘴角挂笑,從容地看着那祭酒大人。
“好,且聽聽你有何佳辯。”祭酒大人看着甯安志微笑道。說着也是重新落座。
甯安志先沖着祭酒大人那個方向執弟子禮行了一禮,又是沖着衆人略一揖手,站直,爾後朗聲道:“中國有禮儀之大。故稱夏;有服章之美,謂之華,然以諸夷之野蠻,不識禮之位何物,故稱之爲夷。先賢有言,禮一失則爲夷狄。再失則爲禽獸。聖人恐人之入夷狄也,故《春秋》之法極謹嚴,所以謹嚴者,華夷之辨尤切切也。”
甯安志一開口,衆人便皆是停下了言語,聽着甯安志的言談,不時點頭,再看向甯安志之時,眼中已是多有欽佩之意。
徐明遠聽着甯安志的話語,卻是眉頭微皺,聽了一會,又是微笑着搖了搖頭。
方亭延剛好看向他,眼中閃過一絲奇怪之色,不過也沒有在這時開口。
甯安志之言,辭藻華美,引經據典,确實說的頭頭是道,可以看出他飽覽群書,博聞強識。
這樣的言談,化于紙上,絕對是一篇上等的策論,難怪此人會被譽爲長安四大才子之一,确有其真才實學。
不過他所言,在徐明遠看來卻是有些空洞,雖然張口便是聖賢之言,将曆代華夷之辨的精髓盡數吸收,化爲己用。但是他所言卻是少有涉及現今大宛周遭諸強國,和臣服于大宛的那些小國。
甯安志以聖人之言爲中心,将華夷之别詳細的講訴了出來,讓台下一些不甚了解的書生恍然大悟。而且又是提出了自己的一些看法,言語嚴謹,思路清晰,确實能稱上佳之辯。
便是那些坐在椅子上的紫黃公卿亦是不少頻頻點頭之人,看向甯安志的目光也是頗爲賞識。
“華夷之辨自古有之,若諸夷能學禮義,則可容納其爲華,若不能,則以其爲夷,勿近之。”甯安志以此結尾,再行一禮,爾後坐下。
場下靜了靜,然後便是爆發出了熱烈的掌聲,一些國子監的學生更是面色激動,以甯安志爲榮。
“甯師兄果然不凡,不愧被稱作長安四大才子,若不是前段時間他和百裏瑜師兄不在,那白墨樓又豈能這般容易連挑我們六大書院。”離徐明遠身後不遠處,一個穿着國子監院服的書生有些崇拜道。
“就是,那白墨樓不正是從劍南道那種偏遠蠻夷之地來的,我倒要看看今日的華夷之辨他會如何說,難不成他還要爲蠻夷正名?”他身旁一個國子監弟子亦是應和道。
“哈哈,你這話倒是有意思……”又是一人插嘴道。
徐明遠聽此,面色微沉,卻也沒有回頭看向那二人。不用想也知道,其他的國子監學生此時恐怕也是用差不多的言語議論白墨樓,看來白墨樓此次入長安獨挑六大書院,還是引了衆怒。
方亭延看着徐明遠,再看了一眼西北角神态自然坐着的白墨樓,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場下的談論依舊熱烈,坐在台上的那幾位公卿亦是輕聲交談着,完全沒有制止的意思。
過了好一會,祭酒大人方才站起身來,示意衆人安靜之後,朗聲道:“可有人願起第二辯?”
“學生百裏瑜,願起第二辯。”甯安志身旁穿着青色國子監院服的百裏瑜起身朗聲道,聲若洪鍾,擲地有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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