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江湖人在道旁生了個火堆,正烤着不知從何處抓來的野味,行酒令之聲不絕于耳,多半已是醉眼迷蒙。
夜空中星星閃爍,一輪月牙還照不亮大地,除了那火堆的亮光,周遭可謂是一片黑暗。
躺在車廂中的徐明遠和齊浩波一直輕聲講着話,就在齊浩波示警之後,一柄長劍自車廂頂刺入,瞬間便是入了兩尺,若是直接破開車廂頂,這一劍刺向的便是徐明遠的位置。
夜襲!
映入徐明遠腦海的隻有這二字,他沒想到這才多久的時間就已經有人盯上了他這駕驢車,若不是兩人還未入睡,齊浩波足夠警覺,二人恐怕要着了這詭異的一劍了。
不過既然兩人已經警覺,自然不會束手就範。
就在長劍刺入車廂的瞬間,齊浩波握着的黑色長刀無聲出鞘,以刀背一刀斬向那直刺而下的長劍。
一聲沉悶的聲響響起,長劍與長刀相觸,爾後同時靜止在了車廂頂上。
與此同時,早有準備的徐明遠亦是在長劍刺入車廂蓋的瞬間青霜出鞘,一劍自車窗甩出,同時一按車廂壁,身體向着車廂外沖去,掀簾而出。
一聲長劍刺入身體的聲響伴着一聲悶哼響起,徐明遠沖出車廂剛好伸手抓住了從車廂蓋上倒下來的一個黑衣人。他雙指并如劍,橫着砸在了黑衣人的咽喉之上,将他的喉骨砸地粉碎,再也發不出聲響。
接着他便是直接向後一倒,和那胸口還插着青霜長劍的黑衣人一同倒進了車廂。
就在徐明遠倒入車廂的時候,他的身後已是鋪好了一床棉被,還有一雙強勁有力的手。
徐明遠微微曲着身體,輕身落到了棉被之上,手一擡,将那已經沒了氣息的黑衣人懸空立在了身前。
齊浩波伸手拔出了那把刺入黑衣人胸膛的青霜,将他之前脫下的衣裳塞在了黑衣人的傷口之上,不讓鮮血留下。
“看看那邊什麽聲音,剛剛我好像聽到了兵器碰撞的聲響!”一道粗犷的聲音響起,帶着幾分醉意,看來之前短暫的交手還是引起了那幫江湖人的警覺。
“哪有什麽聲音,虎老大,你是不是喝醉了啊,來,小弟再敬你一杯。”又是一道中正的聲音響起,卻是敬酒的聲音。
“對啊,我們都沒聽到呢,可能是山上的野物叫喚的聲音呢,這鹿腿好了,虎老大您先嘗嘗吧。”又是一人出言道,這二人功夫應該弱上一些,所以沒有聽到。
之前那道粗犷的聲音再次響起,笑言道:“看來今日确實是被諸位賢弟灌了太多酒了,聲音都聽錯了,等我們抓住了姓齊那小子,咱們再去那蜀州城玩幾個花魁,我請客。”
“哈哈,虎老大此言小弟可是記住了,蜀州城可一定要去那忘憂築啊,那裏的姑娘個個水靈。”又是一陣笑言,接着便是斷斷續續的行酒令。
齊浩波伸手将那刺入兩尺的長劍再慢慢往下拉了一尺,隻留一個劍柄在車廂上應該看不出來。
躺着的徐明遠大口喘着粗氣,把那具開始發冷的屍體輕輕放在一旁,把那件衣服放好,防止他的鮮血了流到地上。
徐明遠的身體還在微微顫抖,有再次殺人的恐慌,也有在極短時間内做出這般反應的疲勞。
這是徐明遠和齊浩波二人的第一次配合,堪稱天衣無縫。
這名殺手來的毫無征兆,或者說出乎了徐明遠的預料,能夠在這麽短的時間反應過來,采取了最爲合适的對策,就連齊浩波都不禁對他刮目相看。
這名殺手的實力不算強,不過輕功堪稱一絕,而且對于時機的把握也是絕佳的。若不是二人輕聲閑談了如此之久,恐怕還真的來不及反應。
殺這名殺手或許算不得難事,但若是讓那十數名江湖人聽到了聲響圍過來的話,二人恐怕就免不了一場苦戰了,而且就算是僥幸逃脫了,早晚還是會被縮小了範圍的江湖人抓住。
所以他們不能和這殺手交手過久,甚至連聲音都不敢發出,隻有瞬殺才能解圍。
齊浩波用刀背阻止了長劍,隻是發出了一聲沉悶的聲響,已是盡最大的努力限制住了那一劍。
而徐明遠自車窗甩手而出的一劍用的是問天一劍,在半道改了方向,徐明遠憑借着刺入車廂的那把長劍已是大概确定了殺手的位置,能夠保證這一劍命中。
爾後徐明遠以一指斷了那殺手的生機,将他拖入車廂之中,才算是解了此次危機。
好在那幫江湖人覺得今夜出不了劍門關,反正一樣抓不到齊浩波了,所以喝了不少酒,否則那聲響聽在三品高手的耳中可算不上輕微。
“反應夠快,出手夠狠,其實你挺适合當殺手的。”齊浩波輕聲笑道,倒是沒有因爲之前的狀況有所慌張,更沒有因爲那個死去的黑衣人有絲毫的變色。
徐明遠顫抖着手摸索到了水囊,打開灌了幾口,這才覺得舒服了一些。想必第一次殺河朔三雄之時,今日殺這黑衣人,徐明遠的反應已是減輕了不少。
“他怎麽這麽快就找上門來了?莫非他們已經知道你在這裏了?”徐明遠緩了口氣,靠着車廂看着齊浩波問道,隻是短短的一會時間,後背已是被汗水完全浸濕。
齊浩波在那殺手的屍體上摸索了一會,從他的脖子上扯下了一根黑繩,在徐明遠的面前晃了晃道:“這應該是獵鷹的殺手,估計之前我殺那幾個青城劍派的弟子就綴在身後了,到這裏找了時機才突然發難。要是我沒猜錯的話,除了他應該還沒人知道我們在這裏。”
“獵鷹?”徐明遠略一思索,遲疑道:“可是江湖上那個神秘的殺手組織獵鷹?”
“除了那個還有其他的嗎?”齊浩波把繩子重新丢回屍體身上,拿過徐明遠手中的水囊也灌了一口,輕松道:“獵鷹多半是沖着我身上的東西來的,也不知道他們派了多少殺手來,有沒有來地字号的殺手。”
“他們可會與青城劍派聯系?若是青城劍派的人趕來,可就不太妙了。”徐明遠平靜了一下心情,輕聲問道。
“青城劍派也不過在劍南道能夠耀武揚威,不說四大門派,就連二流門派也不會将其放在眼裏。獵鷹就算是知道我們二人在此,也絕不會将消息透露給青城劍派,根本看不上。”齊浩波笑着搖了搖頭道。
徐明遠聽此也是松了口氣,不過看向那趴在車廂裏的黑衣人屍體又是眉頭微蹙,今夜必須把這屍體處理掉,否則明日出關若被守關士兵查到,可就不好脫身了。
“等他們歇息之後,直接将屍體丢到山上去吧。”像是知道徐明遠的想法,齊浩波出言道。
徐明遠點了點頭,想起在這黑暗之中齊浩波看不到,又是輕聲嗯了一聲。
今夜這名殺手的夜襲給了他不小的沖擊,獵鷹之名他早有所耳聞,那可是繼雲機閣之後,十年前橫空出世的一大殺手組織。
不過相比于雲機閣,獵鷹的作風就低調了許多,而且神秘不輸雲機閣,漸漸在江湖之上有了一席之地。
仿着雲機閣,獵鷹亦是将殺手列爲天地玄黃,地級對應的便是能夠殺掉二品小宗師的殺手。栽在他們手中的這名殺手應該是玄級的,剛入三品不久。
殺手的品階不能單單以他本身的實力來衡量,以弱殺強,這對于殺手來說并不是什麽難事。
隻要足夠出其不意,便是沒有武功的殺手也可能将二品小宗師殺死。這不是對決,沒有人看重手段和過程,死亡才是最後的結果。
徐明遠歇了一會,等到外面的行酒令之聲漸漸小去,估摸着那些江湖人都醉的差不多了,徐明遠才是起身出了車廂,将車廂頂上的那把長劍拔了出來,拖着那黑衣人的屍體向着山上爬去。
這黑衣人有些幹瘦,所以算不上重,徐明遠一手提着長劍,一手拎着那黑衣人進了密林。他在密林之中走了一會,剛好發現了一個坑洞,便是直接把那黑衣人和長劍丢了進去,抱了些枯葉和枯枝蓋了上去,确認無誤後,才是原路返回。
在路上又是把身上染血的外衫脫了,踢了些樹葉蓋上,這才回到了車廂裏。
齊浩波竟然已經睡着了,不過在徐明遠進車廂的時候輕微的呼噜聲還是停了一瞬,像是确認了是徐明遠之後,才是繼續響起。
徐明遠摸索着點了油燈,用手護着光,拿出一塊布沾了水,将車廂裏和車廂蓋上的血全都擦拭幹淨了,這才滅了油燈躺下。
徐明遠扭頭看了一眼身旁的齊浩波,他應該已經逃亡了有些天了,恐怕之前面對的場面比今日還要艱險數倍。
而接下來兩人要面對的,絕對不是什麽坦途,像今夜這樣的場面,說不定會成爲日常。
徐明遠輕吐了一口氣,側身閉眼開始睡覺,看來這一路向東,注定不會寂寞了。